银雪关，北狄大军压境，傅峥站在城楼上，神色冷漠，对面的北狄军主帅依旧是赫连洪，他如今只剩一只耳朵，头盔不离身。


    “傅峥，你杀我北狄王室二人，又扣押我们五千将士，你这个背信弃义之徒”


    “背信弃义？赫连洪，你也太不要脸了，我们傅家与你北狄有何信义可言”，傅远骑马挡在前头，忍不住反驳。


    “论小人还是你们北狄更胜一筹，刚签完盟约就掳走杀害我大嫂，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真当我们是吃素的”


    傅远举着银枪主动攻击，枪法又急又狠，赫连洪差点招架不住。


    傅家年轻一代人才辈出，他们北狄的武将却青黄不接，这几年打仗越发辛苦，害得他一把年纪还要上战场。


    赫连洪敌不过，往后撤退，面如菜色，傅远第一次打头阵，就出了风头。


    他不禁得意，“怎么样？若是不想输得更惨，趁早滚蛋，还有，杀害我大嫂的事，你们若是不给个交代，那五千北狄士兵，就别想要了”


    赫连洪脸色黑如锅底，他望向银雪关的城楼，隔得老远都能感受到傅峥身上凛冽的杀气，残缺的那只耳朵隐隐作痛，仿佛是在警告，他不服气地退了兵。


    傅远和身后将士举着枪快乐地吼叫，他瞥见城楼上大哥的人影已经没了，收了喜色，告诫身后将士，“诶，最近不要在王爷面前起哄”


    “是”


    “知道知道”


    众人七嘴八舌地回应。


    不用在前线坐镇，傅峥回了王府，看见他爹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


    父子两来到正堂，傅行川观察儿子的脸色，语气郑重，“你可想好了，若是起事，开弓没有回头箭”


    “我心已决”


    傅行川沉默着没有反驳，他们傅家与朝廷已经到了这等局面，迟早要打。


    儿媳妇出事，儿子攻击北狄破坏其与大郢的盟约，已经是彻底把脸撕破，也没有维持表面和谐的必要了。


    父子两总要站一条线，傅行川叹道：“行，我老了，傅家军迟早要全部交到你手上，爹会在后方支持你”


    傅峥点头，“多谢爹”


    傅行川本想多问两句儿媳妇的事，又不想伤儿子痛处，还是找到徐淑慎详聊了一番。


    徐淑慎精神不济，傅行川安慰她，“你也别自责了，刺客有备而来，就算不在白马寺，也会在其他地方动手”


    “我知道，阿峥也没有怪我，可已经三四天了，星儿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全府上下人的心都悬在这儿，我根本睡不好觉”


    “你见过阿峥了吧，他那个样子，像是憋着什么大事，他以往都是有气立马就撒，我怕他这次做出更加疯狂的事来”


    徐淑慎担心得不得了，傅行川想了想，道：“阿峥已经决定起事，我同意了”


    “什么？”，徐淑慎愣了半晌，“你们要造反？”


    “嗯”，傅行川坐下来慢悠悠喝茶。


    徐淑慎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夜幕降临，灵星坐在沙丘顶上，脱了鞋袜，把里面的沙子抖落。


    霍云追避开眼神不去看她的脚，眼睛却不受控制，他看到她脚底起了不少水泡，突然脑子犯浑，等他反应过来，她的双脚已被他握在手心。


    “你..”，灵星愣住，缩回脚。


    “我给殿下挑掉水泡”


    霍云追低着头，两只耳朵红得要滴血。


    灵星有气无力地教育他，“男女授受不亲，你怎么能随便抓女人的脚，以后出去了可不准这样，要被当做登徒子的”


    她看见对方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无辜又深沉，“殿下把我当男人吗？”


    “你也十九了吧，不是个男人吗？”


    霍云追转过身去，眉梢是罕见的喜色，看得灵星有些纳闷。


    她拿出那只坏掉的簪子，用尖头挑破脚上的水泡，疼得她咬牙，水泡都挑破后，她穿好鞋袜，浑身软弱无力。


    两三天没有喝过水，身体的血液都好似流得缓慢了，能多活一日算一日，她闭上眼睡觉。


    霍云追回过头，又偷偷躺在她身侧，毫不掩饰的目光盯着她的脸，看到她嘴唇干裂，脸色苍白，他故技重施，想用伤口的血腥味引来秃鹰。


    然而这晚，没有任何活物造访。


    第二日，灵星醒来后精神恍惚，没有力气站起身，霍云追为自己一夜都没有猎到食物自责。


    他将灵星扶起来背着她继续朝南走，两人都知道自己会死，但不到闭眼前，不愿放弃。


    午时，太阳最热的时候，他们停下来休息，灵星如一朵干枯的花，嗓子已经说不出话来。


    霍云追将她放在沙坡上躺好，偷偷溜走，躲在沙丘另一侧，拔剑对准手臂。


    皮开肉绽鲜红的口子异常显眼，他收了剑转身抬头望去，灵星趴在沙坡上，正愤怒地瞪着他。


    他把手藏在身后，回到她身边，听见她用沙哑的声音骂他，“你走，我不要见到你”


    他低着头不动弹，等灵星晕过去，才将人抱进怀中，把冒血的胳膊对准她的嘴唇。


    出于求生的本能，灵星吸入一些血液，霍云追见她排斥不肯多喝，割下衣袖给自己包扎好伤口。


    灵星睁开眼，看见霍云追惨白的脸，想流泪却流不出来，她被他背在身上，他的脚步没了往日的沉稳，摇摇晃晃，她发出微弱的气声，“放下，我”


    “不放”


    霍云追紧紧抓着背上的人，坚定不移的往南前行，灵星想让他放弃，别寻找希望了，就留在原地，静候死亡的来临，死之前，她还有些话想跟他说，可她发不出声音。


    他们走走停停，白天到黑夜，霍云追始终不肯放下她，非要背着沉重的她艰难前行，她晕了又醒，醒了又晕。


    她不愿喝他的血，“别弄伤自己，别惹我哭”


    霍云追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话，他突然变得很乖，没再背她，喃喃自语，“我要死在你前面”


    灵星连瞪他的力气都没有，他兀自牵着她的手，两人缓慢的向前挪动。


    一阵狂风吹过，两人从沙丘上倒下，霍云追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她抱在怀里，狂风过后，两人身上盖满沙子。


    灵星安详地闭上眼，她对不起许多人，希望他们能原谅她。


    不原谅，也行。


    山壁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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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越带着三十名将士，腰间绑着绳索，已经在悬崖底下寻了两日，他们带了大量的水和食物，在燥热的大漠中绝望地寻找灵星的痕迹。


    “将军，我们已经将方圆几十里都找遍了，王妃要是摔下来，尸首必定不会太远”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王爷的命令，继续找”，傅越发话，领着将士往大漠深处寻找。


    深夜，一行人靠在一起休息，一名将士走远了几步解手，刚穿好裤子，就对上夜幕中走来的渗人绿光。


    “有狼！”


    傅越被这一声惊醒，那名将士跑回来，惊恐道：“将军，有狼群”


    众人纷纷拿起武器严阵以待，狼王带着十几名同伴站在沙丘顶，俯视下方的人类，狼啸声吞月，三头公狼俯冲而下，张着獠牙嘶咬攻击。


    傅越站在前方，拔剑与狼战斗，手下将领举刀冲上前，沙丘顶上的狼齐齐冲下来。


    人与狼的恶斗拉开序幕，无畏的勇气和精良的武器让人类最终获胜，受伤的狼王带着几个同伴慌忙逃走，将士们都松了口气。


    场面一片狼藉，他们带过来的水和食物被打翻不少，大家齐心协力收拾东西，一名将士突然诈声：“将军，你快来看！”


    傅越沉着脸走到一块大石头后方，他蹲下来用手刨了几下沙子，银色的梨花浮出视线。


    他捡起来仔细辨认，对手下将士吩咐：“仔细搜查附近痕迹”


    “将军，这里有骨头”


    “将军，这边有干掉的血迹”


    “将军，找到了…王妃的衣服”


    傅越急忙跑过去，一节女子的衣袖上沾满血迹，被沙子埋住，只露出一小角，他将衣袖挖出来，心中有了定论。


    “大家在附近继续搜查王妃的尸首和遗物”


    “是”


    天亮了，灵星依旧陷入沉睡，太阳出来后，大漠燥热异常，秃鹰在天空盘旋，找到了它的猎物，尖利的爪子停在沙漠中紧紧拥抱的一双人旁边。


    秃鹰嗅着血液的气味，喙对准了霍云追的伤口，要撕下一块肉来。


    转眼间，利剑出鞘用尽全力一挥，秃鹰被掀翻老远。


    灵星大喘气，又摔倒，她握着剑对准扑棱飞过来的秃鹰，手指用力到发白，孤独地与秃鹰对战。


    她浑身无力，却又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片刻不松懈与秃鹰缠斗许久，被啄了好几下也要爬起来。


    “滚开，不准咬他！”


    她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咒骂，秃鹰也发出难听的骂声，飞上空，绕着灵星吼叫。


    灵星跪在地上举着剑，不让它靠近霍云追分毫，两方僵持不下，最后秃鹰飞下来啄了灵星好口，才一边乱叫一边飞走。


    灵星倒在沙地上，爬到霍云追身边，将他的剑放回剑鞘，此处有吃人的鸟，她要带他离开，就算死，他也要留全尸。


    她扶起他坐好，抓着他的双手从背后绕过脖子，带着他往前爬，从烈日高悬到夜幕笼罩。


    她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趴在霍云追身上，抓了几把沙子把他受伤的胳膊盖住，人死灯灭，身首异处也让她先来。


    她最后一丝意识消散，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