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媚儿生了，生下一个已经成型的死胎。


    那是一个男孩。


    太医皱着眉将昏死过去的阮氏把脉许久，结果与那产婆说的一致，阮氏此番生育太过凶险，又用了过度催产的药物，伤了身子的根本，以后不能再生育了。


    云晚晚跪在二房院里，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珠子何时不见了，何时掉在地上也没有手感，真是想喊冤也无处喊，自己这一生从来时便背负许多流言，如今更是被一钉子定死了。


    大雪簌簌落在她身上，秦氏却也不好在二房极尽哀痛之时为云晚晚求情。歆儿也不敢上前为云晚晚打伞，怕引起二房的怒气，只能在一旁焦急的等着。


    裴子观等人在偏厅等着消息和结果，老太太处还需要他们晚辈去回话，窦氏帮忙李氏打点整顿二房，看着一盆盆的血从阮姨娘房中端出来的时候，芳姨娘脚一软差点没厥过去。


    这时终于有人在偏厅众人背后说了一声：“这云小姐听闻在邺州之时家风不正，声名狼藉，这才上赶着来咱们府上暂住，只怕是亲事有碍，想来京都攀高枝儿。可人坏就是坏，这不，今儿还是害了咱们阮姨娘。”


    不等众人反应，刚进门的李氏怒斥：“蒲柳！还不快来帮忙！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回头让我知道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巴！”


    李氏的贴身丫鬟蒲柳这才低着头赶紧跑了出去。


    李氏面色非常不好，只告诉大家，孩子没了，阮姨娘此生都不能再有身孕，至于云晚晚的责罚，还请窦氏长房做主。


    窦氏颔首，说：“二弟妹辛苦了，后续阮氏还需照料，缺什么只管报给我就是，我们还要回老太太话，这便先走了。”说罢命彩屏将之前准备好的人参药材一应递给了二房的下人。


    他们浩浩荡荡一群人出了院子，见身上盖了半层雪的云晚晚，又想起了方才蒲柳说的关于云晚晚的话，一时间众人都难以想象这样貌美如花的女子竟是个害人性命的蛇蝎美人。


    可她的目的是什么？二房又没有与她有冲突。


    窦氏怎么也想不通，只跟彩屏说：“去让云表小姐先禁足，具体要怎样做，还要问过老太太才是。”彩屏忙点头应是，跑去大雪中跟云晚晚说了一句，便又忙用手遮着大雪跑了回去。


    裴子观只轻睥了云晚晚一眼，就不再看她，随众人而去。


    阮氏从晚宴一直生到第二天，云晚晚也跪了一夜，她还没有晕过去是因为思想高度集中，一直在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也一直在想自己如今这番名声，以后还有什么出路？


    若是不明不白的回邺州，只怕真的会被刘不明强纳为妾，因名声不好，正妻都没得当，只能做一个玩物。


    若是留在京都，自己在百官面前已经露脸，按孟无涯说的，一定会有人打听自己，也一定会打听到云家家风不正的事情，依旧不会聘自己为正妻，还是只能做妾，成为一个玩物。


    若是还想缠着裴子观......看他那个样子，只怕恨自己都来不及，恨自己三心二意，妄想成为天子妃嫔，气自己宁愿做皇帝的妾，也不愿做他的妾...


    可是天气妃嫔和世子妃又有什么不同？不都是妾罢了。她真正答允过的，从来就只有做明诲的正妻。


    现如今不知是怎的，莫名其妙背了一条人命，她该怎么办？要不去击鼓鸣冤让官府来查？可伯府会让么？


    “小姐、小姐！”歆儿焦急的喊着，发现云晚晚都意识涣散，喊都喊不回魂。


    云晚晚终于停止了思考，踉踉跄跄的扶着歆儿起了身，跛着回了玄苑去。


    如此这般，云晚晚就在禁足中过了在京都的第一个年，此时玄苑之外的所有人包括丫鬟小厮都已经知道云表小姐在邺州有一个与人私奔的姐姐，且认定她心思不纯害了阮姨娘的孩子。


    云晚晚风评受损，歆儿和碧桃每日出门也要跟着受指摘，她们虽气，但小姐在禁足，自己决不能这时候与人争执起来。只能生生的忍了下去。


    这半个月里云晚晚不仅不能出房门，吃用一应都是最差的，白日里她不开窗，夜晚她也不点灯，她一直不明白，为何自己在这社会如此积极的想改变现状，想为邺州云家找一个好的后盾就这么难？为什么云昭昭就可以置全家情况不顾，就顾着自己爽，就可以干出私奔这种事情？


    她难道不知道古代私奔女子没有好下场吗？


    还是她仗着自己是穿越来的，认为自己一定能拿捏古人？


    而一心乐观向上的自己，为什么要受这份罪？她已经卑躬屈膝的去讨好公主，放弃了自己的骄傲和人格，她努力的练舞，希望能成为妃嫔，这样云家在邺州就会皆大欢喜，可是云家却毫不知情，甚至发信来质问自己怎么还没有进展，说刘不明已经对云家发难，让她回邺州结亲，否则必不会放过大伯与父亲。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她也是孤立无援，身为小小女子，她的能力只有这般，为何所有的事情都压在自己身上？


    月光透过窗格照在云晚晚素白的衣裳上，她披散着发，屈膝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裴子观在正月十五那日从密道来看了云晚晚，却发现眼前的人儿眼睛里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她静静坐在窗边发愣，桌前的纸张写着：“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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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听见身后不一样的脚步声，眼泪簌地落了下来。她没有回身，只张嘴半晌，才发出了声：“表哥，你还愿意...收了我吗？”


    裴子观捏了捏手，却不回答她的问题，只跟她说了处置结果：“母亲与祖母和二叔商量过了，或者你去道观清修半年，或者你即刻回邺州。”


    “没有别的选择了吗？”她轻声问，依旧没有回头。


    “没有，二叔本说要报官，但是被祖母拦了下来。芳姨娘也为你劝了二叔。”


    云晚晚轻声嘲笑：“为我？这么说，你们都认定这事儿是我干的？为何不报官呢？我也想知道...”


    裴子观打断了她：“表妹，我知道你是无心之失，可如今阮姨娘痛失爱子，此生都不能再生育，就算为了二房的情绪，你去清修总比回邺州要好，之后我会为你再安排的。”


    “安排什么？安排像明诲那样的婚事吗？”


    “表妹。如今你的情况相信你自己也知道。”


    “那你还来做什么？”云晚晚声音有些颤抖。


    裴子观只好说：“静思观是玉亭以前静修过的地方，你去呆半年，等你及笄了，三婶会以你要相看亲事为名接你出来，届时我再为你打算，那边我已经打点好了，不会让你受委屈的，表妹，你要乖一些。”


    “知道了。”她还是不愿回头看他，裴子观看她似乎格外消沉，可如今自己也只能给她打点道观的生活等杂事，其他事情还得她自己想通才好。


    “如此，我便先走了，道观不允许带自己的东西过去，但我已经跟观主说好了，许你带个小包袱，你有什么喜欢的，就带着去，无妨。”


    云晚晚点了点头，裴子观这才离开。


    若他没有离开，就会发现云晚晚早已泪流满面。


    云晚晚继续呆愣着，只想着方才自己问他，还愿不愿意收了自己，他都不愿回答，就知道，这世界，真是没什么好值得自己留恋的了。


    正月十六日，一顶蓝布马车将云晚晚接到了离京都五十里地以外的静思观，云晚晚毫无表情的带着碧桃下了车。


    歆儿时伯府的家生子，云晚晚不想害了她的前途。碧桃是姨母买来的，身契已经交给了自己，故她只带了碧桃。


    她站在静思观的门口，握着碧桃的手，说道：“碧桃，此后你我便相依为命了。”


    “小姐，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碧桃回握着云晚晚的手，心疼的看着云晚晚。


    她家小姐因近日消沉已经瘦的不成样子，衣裳都大了很多。她得想办法让云小姐再好好补补才行。


    “进去吧。”云晚晚下定了决心，牵着碧桃进了静思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