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司徒阿姨
作品:《我在梦里打黑工》 婚礼上其他宾客的建模工作已经完成,现在只剩下主角司徒阿姨和她爱人了。她老伴现在还在医院里住院,说是再观察几天平稳了再放回家,我和珩抓紧时间,计划赶在他出院之前把所有不需要他的工作都完成。
我和珩来得有点早,司徒阿姨还在给老伴送早饭回来的路上。我和她坐在院子的大榕树下等,我的大脑还不太适应这思考强度,每次从梦里出来,我都饿得几乎要低血糖,于是我买了两份麦当劳早餐,坐在躺椅上猛吃。珩盘腿坐在躺椅上,她托着腮看我吃早饭。我给她递过去一块薯饼:“看着我做什么?给你一个,别老看着。”
她不接,还看:“不吃。”
我把豆浆递过去。
她不接,还看:“不喝。”
见我向她投去怀疑的目光,她笑笑:“第一次见悲伤蛙吃东西,真新奇,你接着吃,不用管我。”
早知道我买杯咖啡,摁着她往她嘴里灌,让她三天三夜睡不着,这人真烦!!!
她一直看着我吃,我不理她了,爱看看吧,我吃我的。看着看着她开口说话:“你做好心理准备哦。”
我叼着半块薯饼,偏过头去看她,满脑子都是那个从长发珩身体里崩出来的家暴男:“这次又有什么?”
“没什么,司徒阿姨的记忆很和平,”她说,“让你做好单身狗被暴击的准备。”
我“切”一声。这算什么,我天天都在吃路迢的狗粮,这地球上怕是没有几个人能比路老师肉麻了,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真是小瞧人。
司徒阿姨来了,我刚吃饱,躺下的时候胃里还有点胀。还好司徒阿姨没什么特殊情况,她很丝滑地就循着我的引导回到了家——就是她现在住的地方。真好啊,我在心里暗暗感叹,她的理想世界和现实世界居然是一致的。
她说时间就回到她和老伴结婚的那一年吧,我在她的记忆库里跑。她的记忆库是一个抽屉,抽屉里放了好多光盘。这些光盘是盗版的,硬纸板包装,印刷水平一般。我变成一只小虫大小,掉进了抽屉里。堆放着的光盘像一座座扁扁的高楼,我在里面循着时间往前跑,很容易地就找到了她存放和老伴一起的记忆。我把光盘拿出来,那是一张《泰坦尼克号》的光盘。我笑笑说你们两个喜欢这个啊?这电影很虐啊。她说是啊,但是很浪漫,男女主角长得都很好看。她说老伴不喜欢,因为他觉得不吉利,每次看到沉船,他就干别的,不看屏幕了。以前是看报纸,现在是看手机,反正就是不看。直到最近这部电影在国内重映,他才第一次看到它具体的结局长什么样。我朝她比了一个大拇指:“阿叔真有定力,忍了快三十年,真是能常人之所不能。”
她的故事其实和其他阿姨并没有什么不同,那个年代的爱情和婚姻,基本都是一个范式。至少路线基本是一致的——十几二十岁到大城市里打工,经人介绍认识了年纪差不多的丈夫,结婚之后没多久就生小孩,因为计划生育,只好盯着这唯一的一个宝贝小孩长大。小孩上了大学,自己也快退休了。于是一切都空落下来,孩子长大了,孙子没出生,工作很无聊,天天等退休。做点什么呢?做点什么呢?家里只剩下老夫老妻两个人四目相对,无事可做,待在家真无聊,算了,下班去逛街吧,逛逛商场,看看电影,学当下的年轻人谈恋爱,看看恋爱到底有什么好谈。
司徒阿姨的老伴姓匡,是不常见的姓氏。但他是家道中落,前朝公子哥旁系的一支,能见面的亲戚均无一点文化,识字能算家族中罕有之事,因他出生于一九五六年,所以叫匡五六。司徒阿姨开心时叫他“阿六”,对外时叫他“阿匡”,生气时叫他“匡五六”,特别生气时叫他“死老嘢”。社区活动中心里有些人见过她老伴,他们叫他六叔。相传六叔比我脾气还好,几乎是呛他一顿毫无反应那种,年纪大了他反应更慢,加上经常穿宽松的衬衫,衣服下现出大大的啤酒肚,珩说他长得像《疯狂动物城》里的树懒闪电。六叔平时叫司徒阿姨“阿菊”,对外时叫她“秀菊”,因为不生气,除了过年在拥挤的花市和对方走失,基本不会直呼全名。两个人按部就班地相亲,结婚,生小孩,养小孩。一路到了小孩读上大学,时间去到一九九八年,两个人才终于开始真正地过二人世界。那一年《泰坦尼克号》上映,他们买了票去看,司徒阿姨哭得眼睛比我还肿,六叔不忍心看最后,闭上眼睛度过了电影最后的半个小时,并在电影院浓重的二氧化碳和此起彼伏的微弱哭泣声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看见老婆哭肿了眼,第一反应是“太好了她顾着哭肯定没发现我其实没看”,第二反应是“怎么办要不安慰一下吧”,然后大方地带老婆去冰室吃红豆冰雪糕。他们吃的那家冰室现在还开着,只是太贵,我和珩去吃过一次,两个人两杯雪糕,加上几个杂七杂八的小吃,几乎抵得上一顿饭钱。
到了千禧年前后,他们的女儿大学毕业。那时候的本科生还很珍贵,前途一片光明。第一个月工资发下来,女儿换掉了家里的大屁股电视,给他们买了个液晶电视机,屏幕很大,原设计是挂在墙上,要放在旧电视原来的位置,还要多掏两百块买底座。家里有了大电视,两老开始买电影光盘在家里看。正版光盘很贵,且只能坐四十分钟地铁,到市里的购书中心去买。六叔下班之后常年在附近游荡,他找到一个旧货市场,市场只在周末开放,会有卖盗版光盘的小贩在那里摆摊。于是周末六叔就和司徒阿姨两个人,慢悠悠喝个早茶,之后到旧货市场淘盗版光盘,五块一张,什么都有。买完光盘,两个人在回家路上经过的超市买点现成的熟食,蜜汁叉烧啊,奥尔良烤鸡啊,炸鸡中翅……随便买点,晚饭凑合凑合二十分钟做完,之后两个人抱着两个大碗,饭菜都在里面,看电影下饭。六叔喜欢看特工谍战片,打得血肉横飞,司徒阿姨食欲大受影响,为了报复,司徒阿姨某天播了个恐怖片,吓得六叔半夜上厕所时心惊胆战,他行动如风,恨不得瞬移到厕所光速尿完,然后瞬移回床上。如此几回之后,双方达成共识,吃饭的时候只看合家欢无厘头笑片和浪漫爱情片,实在找不到合适的,那就看自然风光旅游人文纪录片。有段时间司徒阿姨对海底世界很感兴趣,六叔去买光盘,问小贩有没有拍鱼的。小贩没看见司徒阿姨,以为六叔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他从他的大帆布袋里翻出一张粗糙的美人鱼主题黄片光盘,递给六叔,并表示这是珍藏,要十块一张。六叔缓慢地把眉毛拧成麻绳,摆摆手拒绝,说这是假鱼,他不要假鱼,他要真的鱼,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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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超过五块就不买。小贩眼睛瞪成大珍珠,愣了一会儿之后,他给六叔掏出一张二手的大白鲨纪录片光盘,六叔递过去一张五块钱纸币,满意地拿着鲨鱼,在小贩惊奇的目光里离开。
大概在这些百无聊赖,人生重要时刻皆已过去,人渐渐变老,好像退居二线,变成故事的配角的日子里,两个人才终于开始了解彼此。从前谁也不会问对方,你觉得爱情是怎样的?人应该过怎样的生活?世界要往什么方向走?时间总会推着人走。为什么结婚?因为到时间了。为什么生孩子?不生孩子结婚干嘛。以前谁都不会问这种无关紧要还很费脑很费口舌的问题,但现在太无聊了,彼此就成了难得的一本不用费眼睛看密密麻麻的字,其中内容还耐人寻味的书。他们开始讨论电影里的角色,谁对谁错,谁好谁坏,喜欢谁讨厌谁,为什么。然后两个人忽然发现,啊,我们原来是契合的呀。其实结婚的时候谁也没想契合不契合的问题,那时候甚至没有“契合”这个概念。而后又慢慢生出一些怀疑——我们到底是一开始就契合,还是在漫长的共同生活的日子里,渐渐地融入对方,成为对方呢?这问题就好像“夫妻相”一样,谁也说不准到底是一开始就相似,所以才互相吸引,还是因为共同生活,才变得相似。但是答案也不重要了,反正也这么过了好多年,此后也会一直这么过下去。
时间一晃,二十年过去,六叔当年觉得退休遥遥无期,此时他也已经退休快十年了。男人的衰老似乎更快一些,司徒阿姨还天天去公园里和老姐妹们跳舞,六叔已经走不动了。他先是得了糖尿病,人瞬间瘦下去十几斤,标志性的大肚腩都快没了。等血糖缓过来,肝硬化又找上门。一查之下发现不只是肝硬化,甚至是肝癌。他这时候才开始回想过去——年轻时候喜欢喝酒,还喜欢吃鱼生,得了寄生虫病,吃点驱虫药,然后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接着吃。快乐好像有标价,赊的账迟早要偿还。司徒阿姨安慰他,说楼下谁谁,清淡饮食不烟不酒,比你还小呢,还不是一样半路得心梗,说走就走了。你现在一不是晚期,还能活好些时候,二年轻时还享受了胡吃海喝的快乐,你赚了,想开点!六叔这才宽慰一些,因为暴瘦而垮下去的脸上现出些许笑容。
时间又过去几年,六叔的身体每况愈下,出入只能靠司徒阿姨推轮椅送他。司徒阿姨也推不动了,两人外出次数锐减。正好前两年《泰坦尼克号》重映,女儿开车把两老送到附近电影院去,重温经典。电影是修复版,比九八年的时候看起来清楚多了,还是3D的。两个老人戴上3D眼镜,在早晨九点几乎没人的影厅里看电影。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两个人已经翻来覆去把这部电影看了好多次,司徒阿姨还是和以前一样,从两个人掉进海里的时候开始哭,一直哭到电影结束,好不容易歇一会,镜头放到最后回到大船,莱昂纳多饰演的Jack缓缓转身,她又没忍住哭得凄楚。而六叔已经不记得这部电影的大多数细节,他甚至不记得要在什么时候闭眼不看,所以他第一次看完了全片。然而他的记忆力实在太差,看了结局就忘了开头,Jack忽然出现,他问隔壁哭掉一包纸巾的老伴:“咦,她妈呢?她未婚夫呢?那两人什么时候同意他们在一起了?人还挺好的,我还以为是反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