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购商的手指颤抖着，先指向自己脖颈处那道狰狞的接口，又缓缓指向远方的浓雾，工厂的轮廓仿佛在雾中若隐若现。


    “荧光……符号？”姜莱拿起手中那把散发着幽绿微光的刻线椎。


    他艰难地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只有……没被完全控制的人……才能看到……”他是在极度痛苦和有限的自我意识下，用这种隐秘的方式，等待着能看懂信号的人，等待着渺茫的复仇机会。


    “船还在吗？”季若桐急切地问。


    老船匠痛苦地摇了摇头，指向深海方向：“沉了……被他们拖走了……但图纸……通道……”他蹲下身，用颤抖的手指，在泥地上画了起来。


    他画出了工厂外围的轮廓，标注出了巡逻路线和监控盲区。最后，在工厂水下基础结构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画了一个小小的倒三角符号，并重重地点了一下。


    “废弃进水口……栅栏坏了……从那里能进去……找到深井，摧毁控制核心……才能解放所有……”他猛烈地咳嗽起来，身体剧烈颤抖，似乎情绪的波动触发了某种惩罚机制。他脖颈连接处发出轻微的滋滋电流声，他的眼神开始涣散，痛苦地抱住了头。


    “快走……”他艰难地挤出两个字，重新捡起地上的白色面具，颤抖着戴回脸上。


    当面具合上的一瞬间，他佝偻的身体重新挺直，那股属于“收购商”冰冷的的气息再次笼罩了他。他没有再看四人一眼，仿佛刚才一切都从未发生，只是迈着僵硬的步伐，离开了棚屋。


    姜莱站在原地，心脏狂跳，手中紧紧握着那把散发着微光的刻线椎，真相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压迫海民的，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神，而是冰冷的工业机器和更冷酷的人心。而曾经的反抗者，如今也成为了这压迫系统的一部分，在无尽的痛苦中，为后来的反抗者，留下了最后的线索。


    老船匠的刻线椎被她们藏在了一个很隐秘的角落，如今，手中沉甸甸的一万元反而成为了最尖锐的讽刺，真正的通行证，从来都与金钱无关。


    第二天，几人表面上依旧扮演着顺从的海女，完成每日的捕捞任务，身体在污染中继续缓慢崩坏。但暗地里，却已将昨晚得知的废弃进水口位置悄然告知了其他同伴，唯独隐去了老船匠的真实身份。


    她们利用每一次下海的机会，偷偷向老船匠标记的那处废弃进水口靠近，为了尽快定位，所有人分成了数个四人小组。


    那片区域位于村落视野的盲区，被一片布满尖锐牡蛎壳的礁石群遮挡。海水在这里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油彩色泽，水面漂浮着厚厚的褐色泡沫。水下的能见度非常低，即使在正午，阳光也难以穿透这层污浊。


    “就是这里。”姜莱对照着脑海中记下的地图，指向礁石群底部一个被破旧金属栅栏封住的洞口。栅栏已经严重生锈，其中一根栅栏扭曲断裂。洞口内部幽暗，散发着比外界更浓烈的化学恶臭。


    严光、灵云、邱志朗和豆豆这一组迅速靠拢过来。其余三名玩家因年纪较小且水性不佳，被姜莱安排留守，负责跟着其他海民进行常规捕捞，以确保晚间的收获达标。


    “我先。”季若桐抽出那把用变异鱼骨磨制的短刀，深吸一口气，率先潜了下去。其他人紧随其后。


    穿过栅栏的瞬间，水温骤降，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通道深处传来，险些将众人卷走。这废弃的进水口似乎与工厂的循环系统有着微弱的链接。他们奋力划水，抵抗着暗流，钻进了通道。


    通道内部是一条宽阔但破败的金属管道，管壁上覆盖着厚厚一层黏滑的生物沉积物，头顶被腐蚀的裂缝处不时滴下冰冷的水珠。大部分的应急灯已经损坏，只有零星几盏还在顽强地闪烁着。


    豆豆看到这些用金属铸就的巨大管道，眼里满是震惊。


    按照老船匠的指示，需要沿着这条主管道往前约三百米，然后找到一个标有“B-7”的检修通道口。


    管道内并非毫无生机，一些适应了极端污染环境的怪异生物在此栖息。多足节肢动物在管壁上快速爬行，一些角落长出了散发磷光的蘑菇，还有一些从未见过的诡异生物。


    众人尽可能放轻动作，避免惊动那些“原住民”。然而，在路过一个巨大的阀门时，意外发生了。灵芸不小心碰到了从阀门垂下，像是藤蔓般的生物，那东西猛地收缩。


    原来，那竟是一束绝缘皮早已破损裸露的电缆。断裂处瞬间爆出一团刺眼的电火花，噼啪作响，在昏暗中格外引人注目。


    火花虽然很快熄灭，但每个人心中都感到一阵不安。“糟了，这会不会触发警报？”邱志朗脸色发白，声音压抑着恐慌。


    没走多远，姜莱突然抬手拦住众人。她警惕地环视四周，低声道：“不对……地图上根本没有标记这扇门。”


    “恐怕是工厂在老船匠闯入后，对管道内部进行了改造。”白及低声回应，眉头紧锁。


    “走这边。”姜莱果断指向旁边的一条岔路。


    然而，仅仅前进片刻，队伍再次停滞在一个岔路口。季若桐发现了令人不安的痕迹：墙壁上出现了崭新的划痕，地上还有类似于防滑齿留下的印记。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直到声音彻底消失，严光才面色凝重地开口：“是工厂的巡逻队。他们在加强警戒。很可能……我们刚才真的触发了警报。”


    无形的压力骤然笼罩了所有人，他们的行动，已经引起了工厂的注意。


    终于，在经历了数次死胡同和险些被巡逻队发现的危机后，他们找到了那个标着模糊“B-7”字样的检修通道口。金属门在长期的湿气中彻底锈死，几人合力，用钢筋勉强撬出一道缝。


    门后是一道近乎垂直向上的金属梯，梯级上覆盖着厚厚的锈迹与苔藓。


    “我打头。”严光言简意赅，率先向上攀爬。其他人依次跟上，梯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爬了大约四五层楼的高度，众人来到了一个狭窄的金属平台上。前方是一扇厚重的气密门，门上的圆形转盘同样满是锈蚀。严光、邱志朗和季若桐三人合力，手臂青筋暴起，在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缓缓转动转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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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密门向内开启一道缝隙，一股与水下完全不同，干燥且混合着汽油味的空气涌出。严光率先侧身挤入，众人紧随其后。门内是一个昏暗逼仄的空间，布满各种管道和线缆。脚下是镂空的金属格栅地板，远处传来低沉而持续的机械轰鸣，震感透过脚底传遍全身。


    他们成功潜入了工厂内部，却也踏入了最危险的区域。豆豆睁大眼睛，震撼于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切。


    姜莱环顾四周，强压下内心的激动与不安：“寻找深井，老船匠给的线索说那是控制的核心所在。”


    通道错综复杂，如同迷宫。墙面上布满各种颜色的编码线与难以理解的标识。他们只能依靠直觉，循着那越来越清晰的嗡鸣声，朝着工厂的心脏地带艰难摸索。


    “前面有人！”走在最前的严光猛地抬手，挡住后方队伍。所有人迅速后撤，蜷缩躲进走廊一侧堆积的废弃机械零件的阴影里。


    姜莱通过栅栏的缝隙向外窥视，一队身着灰色工装，带着呼吸面罩的工厂内部人员正从刚才所在的通道经过。


    那些人行色匆匆，交谈的片段零星传来：


    “……B区压力异常，净化效率下降……”


    “……主管要求彻查，怀疑有未登记的生物干扰……”


    “……监控系统捕捉到不明热源，正在定位……”


    通过他们零星的对话，所有人明确，工厂确实已经察觉到了异常，搜索的网正在收紧。


    一行人更加谨慎，避开主通道，在维护通道和管道夹层中潜行。这里的污染程度似乎有所减弱，但被发现的恐惧如同无形的手，紧紧扼住每个人的心脏。


    终于，在绕过一座散发着高温与刺鼻气味的大型反应釜后，一扇异常厚重的金属大门矗立在眼前。门上没有窗户，只有一个控制面板，面板上方刻着一个醒目的倒三角符号。


    符号下方有一行小字：


    核心控制区【深井】——未经授权，禁止入内。


    希望的光芒在每个人眼中点燃，他们找到了深井！深井就在眼前！


    然而，没等喜悦漫延开，一阵尖锐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红色的警示灯在整个空间疯狂闪烁。


    “他们找到我们了！”邱志朗的声音因紧张而变调。


    沉重的脚步声从通道两端迅速逼近。一行人被堵在了这扇通往深井的大门前，进退无路。


    季若桐握紧鱼骨短匕，严光和邱志朗横起那截锈蚀的钢筋挡在最前。林苏禾和灵芸将豆豆紧紧护在身后，背抵着冰冷的金属门。白及与姜莱目光极速扫视四周，寻找任何可能的缝隙。但这里，是彻头彻尾的死胡同。


    姜莱脑中浮现出老船匠痛苦扭曲的面容，难道所有的挣扎与牺牲，就要在此刻化为乌有？


    就在绝望即将吞噬一切时——咔哒。


    那扇厚重的金属门，突然发出一声轻响，门上的圆形转盘锁，竟然自行缓缓转动起来，一道细微的光线，随着门缝的扩大透出。


    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透过门急促地传来：“快进来！趁巡逻队还没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