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逸忘记自己跑了多久，直到她彻底甩开那些妖人，T市著名的河道景区映入眼帘，午后的阳光温暖舒适。


    这里的居民显然已经听说了妖人爆发的噩耗，任逸赶到超市时，物资已经被洗劫一空，老板也不在了。


    她倒是不用担心食物的问题，一棵树只要有光照、土壤和水分就能正常生长，但李倩不同，她需要进食，狐狸是杂食动物，虽然可以靠植物维持生计，但如果长期缺少肉类供应的话……


    妖人的肉能吃吗？


    任逸想了很多，实际上才过去不到两分钟，这地方任逸再熟悉不过了，她在附近的酒店里办理了入住，老板特意强调这房子的押金不退，且店家也不能绝对保证水电供应，供暖系统更是岌岌可危。


    任逸欣然接受，只有一个条件：任何人不能进入她们的房间。在这样糟糕的末世里，她可不想一边防备着妖人，一边还要防备同伴。


    安顿好之后，任逸向小蜜蜂叮嘱尽快让扬琴过来会和，这才抽空帮李倩洗了澡。她身上的血污太杂了，不清理干净很难判断是否存在伤口，万一有感染的话也好及时控制。


    确认了李倩身上除了被注射药剂留下的针孔意外没有任何伤痕，任逸将她收拾干净，手脚绑在床柱上。她一开始以为李倩时太困才睡着了，洗澡时推了她几下才确认时昏迷，妖力将她包裹起来，李倩才渐渐苏醒。


    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行动受限，她本能地挣扎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任逸的保险措施。药剂已经侵入她的大脑，失去神志是很危险的。


    “好点了吗？”任逸坐在床边，抬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好在没有发烫的迹象。


    李倩艰难地抬头想看她，却因为使不上力气，只能认命地躺回去，盯着天花板。“精神恢复得还可以，谢谢你。”


    任逸轻笑了一声：“你昨天已经谢过了。”


    “哦……也对。”


    李倩的呼吸声轻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即使如此，她还是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容，这笑容与当初两人在校医务室外面初见时一样完美，仔细看却又不太一样。


    多了几分真诚。


    “那就……对不起。”


    任逸挑眉：“道什么歉？”


    李倩道：“我之前得知你是树妖，故意针对你。”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任逸一开始确实对李倩的态度感到不舒服，但仔细想想，李倩恨妖族，自然也会恨她，这并不是针对她，“倒不如说，Z市真正能接受妖族的才是少数，我就当是提前适应了。”


    李倩轻叹了一口气：“你倒是想得开，可我就是在故意针对你的。”


    任逸愣住：“为什么？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了？”


    “没有……”李倩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种事情毕竟太过私密，她不愿意跟人讲，可是面对任逸，这个被她算计过、辱骂过却仍旧将她救出来的人，她实在难以抑制心底的情绪。


    “这是我的秘密，我可以信任你吗？”李倩说得很慢，像是随时都给自己准备好了反悔的余地。


    任逸对别人的秘密没兴趣，但事关自己，况且李倩现在的情况特殊，那些情绪堵不如疏。她点点头：“你可以相信一棵树。”


    大树不会骗人，大树也不会将别人的秘密公之于众，大树只是默默站在这里，无所谓听与不听。


    李倩抬手，握住了任逸伸来的胳膊，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哥哥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人。”


    任逸没有打断她，尽管她始终觉得用“伟大”这个词来形容李茂有些不合适，至少他本人一定不喜欢这种奉承。


    可李倩的眼里没有点半奉承，那是纯粹的敬爱。


    “可是我从小体弱，族群也因此抛弃了我。”李倩的颤抖着回忆过往，即使是许多年前的事情，对于她来说可能也是永远无法跨越的伤痕，“我的力量太弱了，哥哥要重振调查部，要带领着部员们一起杀妖怪，我跟着他来到Z市，他却从来没有给我安排过任务。”


    任逸道：“也许他只是不想看到你与妖族互相残杀？”


    “我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事事都顺着他。他恨妖族，那我也跟着恨妖族，包括恨我自己……”李倩的语气很平静，任逸却能感受到她话语间掺杂的复杂情绪。


    “那时候，王澳辉跟我一起加入的调查部，他比我厉害，他比很多人都厉害，哥哥欣赏他，有意要培养他做继承人。我很高兴，因为哥哥终于不再独自面对那些妖族的威胁，他有同伴了，即使站在他身边的同伴不是我。


    “后来，调查部的人越来越多，他的目光很少再落在我身上。我从来没有嫉妒过，因为我知道，即使我再怎么附和他，我也终究是妖族，是他最痛恨的存在。我只求他允许我留在调查部，留在他身边就好，我很弱，我不会对任何人造成威胁，让我当个文员就好，我什么都能干。


    “当你加入调查部时，我看到他脸上难得出现那样高兴的情绪，我真的替他开心，我也是真心欢迎你加入的。可是……任逸，你为什么是妖族啊！如果你是人类，我就可以继续欺骗自己，他不讨厌我，他只是讨厌妖族。可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打破我的幻想！”


    李倩说到这里，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们流出。


    任逸不理解这样的情绪，她从未经历过。“因为部长对我很照顾，甚至帮我隐瞒身份，所以，你嫉妒了？”


    李倩抿着唇不愿意承认，她不该嫉妒，她从未嫉妒过任何人。除了任逸……


    远处隐约有妖人活动的迹象，市民们早已逃窜去了更远的地方，像任逸和李倩这样死守在原地的人并不多。与外面的血腥场面比起来，房间里飘荡着的属于草木的清香令人安心。


    任逸道：“部长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冷漠吧？上次聚餐，我看你们俩相处很和谐。”


    李倩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紧接着又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只是表象。”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想必也调查过我的过去，知道我们家以前也富裕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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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李倩都已经坦白，任逸也没必要对自己的事情藏着掖着，更何况，这本身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小时候跟着父母出席过不少贵族名流的宴会，那群人的勾心斗角全被我看在眼里，或许你愿意听听我的判断吗？”


    李倩道：“你说。”


    “你没有隐藏过妖族身份，说明学校对你这个异族的学生是完全知情的，那么是谁批准你来念书的？我猜，应该就是部长吧？”任逸停顿片刻，见她点头，这才继续道，“部长如果真的恨你，他不会允许你加入调查部，况且你们相处这么久，我不信他完全没机会对你下杀手。”


    李倩没有反驳。


    任逸道：“所以，为什么不直接坦白呢？”


    ……


    为什么不坦白呢？


    怕被灭口？怕被拒绝？还是……怕自己的一厢情愿落在别人眼里就像个笑话？


    外面隐约传来妖人上楼的嘈杂脚步声，混合着它们喉咙里咕噜噜的声音，听上去诡异至极。


    妖人能嗅到房间里穿来的活物的气息，它们正欲靠近，却被不知从哪里长出来的树枝缠绕住身体。树枝将他们扔出酒店，而后刺穿了脊椎。任逸先是将这些靠近她们的妖人处理赶紧，然后才用粗壮的树枝将整个酒店围起来，这些树枝紧挨在一起，除非妖人会飞，否则不可能再侵入进来。


    躲在楼上的酒店老板被这一幕吓傻了，他下楼询问任逸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才得知他刚刚接待的两位顾客竟然是妖族！一边是两个能讲道理、甚至愿意付钱的妖族，另一边是一群没脑子的妖人，老板果断选择了前者。


    经过妖人的打断，任逸没有再询问李倩的想法，她只需要知道对方为何会针对自己这一点就足够了。既然错不在她，况且李倩也道过歉了，以后再和平相处也不迟。


    住在这里的第一天，任逸检查了树干围墙。附近超市的食物和生活用品已经被抢光，但剩下的东西也不是不能用，尽管超市老板不在，任逸还是留了自己的电话和“购买”物资的清单，其中就包括一些塑料膜。她在院子里翻新泥土，将妖力掺入塑料膜中，划分出一片温室区域，种上蔬菜水果，妖力的催熟作用十分明显，不过李倩更喜欢吃任逸的野葡萄。


    第二天，杨琴赶到时恰逢李倩的妖力暴走，两人合力将她压制住。杨琴提到植物妖的力量有净化污秽的作用，于是任逸毫不吝啬地往李倩的身体里灌入了不少妖力。T市的网络已经瘫痪了，也不知道江远有没有看到任逸在手机上发的定位，杨琴说他的小蜜蜂还在江远身上，那人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第三天傍晚，任逸准备动身出去找些物资，人类可以忍受一定时间的素食，但李倩目前正是需要补充肉类营养的时候，尽管李倩表示自己可以试吃妖人身上的腐肉，但任逸与杨琴一致认为这太危险了。


    就在任逸收拾好背包准备离开时，她听到了头顶上方传来的声音。


    抬头望去，一只巨大的鸟类张开翅膀盘旋在树林上方。它的爪子上捆着一根绳子，另一端吊着两个满身血污的男人——江远和他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