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养师说了，高蛋白低脂肪，最有利于你我身体的能量补充和肌肉生成……”李明学着营养师那副一本正经的腔调。


    “闭嘴。”张雅白了他一眼，“再提这个，今晚你就自己一个人吃。”


    “遵命！”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林荫道上。


    这难得的轻松惬意，是暴风雨间歇时，奢侈的宁静。


    “叮！”


    清脆的手机提示音突兀地响起。


    李明下意识皱眉，有些不悦地摸出手机。


    屏幕上，不是什么日程提醒，而是一条银行入账短信。


    【尊敬的客户，您的储蓄账户于07月05日18:00收入金额100,000.00元，交易摘要：专项津贴。账户当前可用余额：2,004,578.32元。】


    “……”


    十万。


    他把手机屏幕转向张雅。


    “瞧。今天的出扬费。”


    张雅凑过来看了一眼，也沉默了。


    刚刚还满溢的缱绻柔情，被这串冰冷的数字冲得一干二净，只剩下哭笑不得的荒诞感。


    “国宝的工资，还挺准时。”李明干巴巴地冒出一句。


    两个月，二十次高强度测试。一次，十万，税后。


    他以前打工一个暑假才赚万把块。现在，他账户里的钱，能在他老家买好几套房。


    “叮！”


    又一声，这次是张雅的手机。


    她解锁，一模一样的短信模板，同样的十万，同样的“专项津贴”。


    她的账户余额，八十多万。


    作为“关联者-Z”对照组，她的测试项目没那么频繁，但也已经做了八次。


    “看来‘对照组’的待遇也不错。”张雅晃了晃手机，语气自嘲。


    李明收起手机，那股因力量而生的疏离感和恐惧感，此刻被这笔巨款带来的现实冲击，搅得七零八落。


    “哈哈……哈哈哈哈……”他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


    “你笑什么？”张雅不解地看着他。


    “我笑……”李明抹了把笑出来的眼泪，指着手机，“你看啊，今天做了一次全面检测，入账十万。上周的报告里说，为了保证数据的时效性，建议每三天进行一次高强度检测。”


    “一个月测十次，就是一百万。一年……一千二百万！”


    张雅被他这副财迷的样子逗笑了，伸指戳了戳他的脑门：“出息！一千二百万就把你收买了？”


    “这可是上千万！”李明一脸痛心疾首，“能买多少串腰子？我能从大学城门口，一路吃到市中心！”


    “然后呢？”张雅好笑地看着他，“吃成三百斤的胖子，再去实验室测体脂率？”


    李明的兴奋劲儿，像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喃喃自语：“是啊……然后呢？”


    “这是‘金手铐’。”张雅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他们用钱，用所谓的‘国宝级待遇’，给我们造了一个无比舒适的笼子。目的就是让我们自己走进笼子，然后亲手把门锁上。”


    李明沉默了。


    他不得不承认，张雅说得对。


    就在刚才，看到那笔钱的时候，他心中升起的荒谬和愤怒，很快就被一种畸形的“满足感”所取代。


    被当成小白鼠又怎么样？年薪千万的小白鼠，全世界也找不出第二只吧？


    他确实享受着用这笔钱改善生活，也确实因为这笔巨款而对未来少了很多经济上的焦虑。


    他被腐化了，心甘情愿地，被这个金色的笼子腐化了。


    这个念头很危险。


    它像一根裹着蜜糖的毒刺，悄无声息地扎进你的思想里，让你慢慢习惯，慢慢接受，最后安于现状。


    “有时候我觉得，”李明低声说，“他们是不是巴不得我赶紧把这钱都花了，买车买房，过上奢侈的生活。这样一来，我就再也离不开这份‘专项津贴’，只能乖乖地躺在实验台上，任他们研究了。”


    “他们是在量化你的价值。”张雅继续说道，“今天，你的身体数据值十万。明天，如果你能表现出更强的能力，或许就值二十万，五十万。他们把你变成了一支‘股票’，一支潜力无限的蓝筹股，而他们是唯一的庄家。”


    “他们甚至不用再派人跟着你。”张雅继续说道，“因为他们很清楚，一个年薪千万的大学生，是不会轻易放弃这一切，跑去过那种一穷二白的逃亡生活的。”


    “这是一种更高级的‘收容’，心理上的收容。”


    金钱，是世俗最有效的缰绳。


    它能抚平大多数的怨气，能让不合理变得“可以接受”。


    李明苦笑一声：“分析得真透彻，不愧是你。”


    他顿了顿，掰着指头开始算账：“按东城市这房价，等我再‘献身’个百八十次，差不多就能全款拿下市中心那个人人都说买不起的楼盘了。到时候咱也体验一把，什么叫‘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张雅被他这副煞有介事的财迷样子逗得直乐，伸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捶了一下：“行了啊你，说得好像你多委屈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被抓去挖矿的苦工呢。”


    “性质差不多嘛，”李明嘟囔着，“都是体力活。”


    两人说笑着，心头的阴云确实散去了不少。钱，这个最俗气的东西，在此刻却成了最有效的慰藉。将他们从“先行者”、“启明星计划”这些宏大、诡异、令人不安的词汇里，暂时地拽回了充满烟火气的现实。


    “走，我请你吃饭。”李明大手一挥，颇有几分暴发户的气势，“今晚去市中心那家西餐厅，我馋他们家牛排好久了！”


    “好啊。”张雅笑意盈盈地挽住他的胳膊，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听我们‘李百万’的。”


    “张雅。”


    “嗯？”


    “谢谢你。”


    “又谢？”张雅白了他一眼，“你今天已经谢过八百遍了，不嫌烦啊？”


    “不嫌。”李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以后估计还得天天谢你。”


    “那倒不必，”张雅扬了扬下巴，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记得你答应我的就行，船翻了，咱俩一起淹死，谁也别想先跑。”


    “放心，我水性好，肯定能抱着你游上岸。”


    “我也会游泳，说不定还是我拖着你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之前的阴霾和荒诞感，似乎都在这番玩笑话中被冲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