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跟着陈斌一行人，走出了市局大楼。


    夜风吹来，让他发热的头脑稍微冷静了一些。


    “张建。”王强跟了出来，叫住了他。


    老局长没说什么大道理，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力道，像是要把自己所有的担忧和期许都拍进去。


    “注意安全。”


    “是，王局。”张建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礼。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


    坐上那辆牌照特殊的黑色轿车，车门关闭的瞬间，他与之前的世界被彻底隔绝。


    车子平稳驶出市局，汇入深夜空旷的街道。


    车内很安静。


    陈斌的两个助手坐在前排，张建与陈斌坐在后排。


    陈斌似乎在闭目养神，但张建能感觉到，那副金丝眼镜后面的视线，其实一直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


    他在观察自己。


    张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他以为会开往某个深山老林里的秘密基地，或者隐藏在城市地下的巨大工事。


    然而，车子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栋平平无奇的大楼前。


    大楼位于市郊，周围是几家科研单位和高新产业园。灰色的外墙，方方正正的造型，门口挂着的牌子是——“国家重点项目数据资源中心”。


    这名字，听着就像随时会因为预算不够而倒闭的单位。


    “到了。”陈斌睁开眼。


    门口的警卫扫了一眼陈斌的证件，厚重的合金闸门无声滑开。


    里面的安保，比外面看起来森严得多。


    走廊是冰冷的金属白色调，头顶是发出中性白光的照明带，墙壁上只有偶尔闪烁着红点的监控摄像头。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扇需要虹膜和指纹双重验证的闸门。


    穿过数道闸门，他们来到一部电梯前。


    陈斌再次验证身份，电梯门打开。


    “负三层，生物检测区。”陈斌对助手下令。


    电梯飞速下行。


    张建的心跳跟着那不断变化的红色数字，一点点加快。


    生物检测区？要用什么黑科技给他来个全身扫描？看看我有没有被“光幕”植入什么东西？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眼前的景象，让张建愣住了。


    没有巨大离心机，没有闪烁着复杂光芒的基因序列分析仪，更没有穿着白色防护服走来走去的神秘科学家。


    这里……像个老旧的三甲医院体检中心。


    甚至……还没医院那么新。


    “陈局，您来了。”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乱糟糟，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医生打着哈欠走过来。


    他看了一眼张建，又看向陈斌，一脸生无可恋。


    “就为了他？把我从被窝里薅起来？”医生指着张建，“老陈，我刚梦到我家闺女考上首都大学了，正摆酒呢！”


    陈斌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李工，给他做一套最高规格的全面体检，数据要最详尽的。”


    “知道了知道了。”被称作李工的医生不耐烦地摆摆手，从旁边抽出一张表格和一支笔，塞给张建。


    “姓名、年龄、既往病史……先把这个填了。”


    “然后去那边，换衣服，抽血，验尿，等着做核磁。”


    张建低头看看手里的表格，又抬头看看远处那台嗡嗡作响、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核磁共振仪。


    他感觉自己刚刚建立起来的世界观，又裂开了一道新的缝隙。


    这就是……特殊异常局？


    这就是国家处理“光幕”这种神仙打架级别事件的……核心部门？


    就这？


    一股荒诞感油然而生。


    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外星人绑架后，结果发现外星人开的是拖拉机的倒霉蛋。


    这画风不对啊！


    说好的真实世界呢？


    怎么比之前的世界……还要真实得有点过分了？！


    “愣着干什么？”李工斜了他一眼，“快点啊，我弄完你好下班睡觉呢！那边，一号柜，衣服和杯子都在里面，自己拿！”


    张建机械地接过表格，走向储物间。


    所谓的特殊部门体检，流程朴实得令人发指。


    抽血的护士手法娴熟，但贴的棉球有点掉毛。


    做核磁共振时，他躺在狭窄的检查床上，机器启动瞬间发出的“哐当——哐当——”噪音，震耳欲聋，仿佛一台年久失修的拖拉机。


    这声音里没有半点“未来科技”，只有“设备老化，经费三年没批下来”的辛酸。


    张建闭着眼睛，脑子里乱成一团。


    “帷幕”……“真实的世界”……“最高等级特殊异常事件”……


    这些词汇与此刻耳边拖拉机般的噪音，形成了一种极其荒诞的交响乐。


    他开始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陈斌这个戴眼镜的给忽悠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神秘部门，就是一个打着“国家重点项目”幌子的草台班子。


    一个多小时后。


    张建换回自己的衣服，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眼神空洞。


    李工打着哈欠，拿着一叠刚打印出来的报告单，和陈斌一起走了过来。


    “结果出来了。”李工把报告单“啪”地一声拍在桌上。


    陈斌拿起报告，一页一页地翻看。


    张建的心莫名提了起来，忍不住问：“怎么样？”


    李工斜了他一眼：“不怎么样。好得不能再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他用笔杆子敲着报告单：“心率、血压、血常规，所有指标都在正常范围。神经系统电信号传导速度、细胞活性水平……全都是标准成年男性的峰值数据。除了有点尼古丁超标，你健康得能上山打老虎。”


    张建愣住了。


    就……这些？


    那个“光幕”也好，“试炼任务”也罢，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物理层面的痕迹。


    一股失落感涌上心头。


    他本以为自己会是与众不同的，结果报告告诉他，他只是个尼古丁超标的普通民警。


    “这……”张建张了张嘴，积攒了一晚上的困惑、震惊和荒诞感，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这就是你们的调查？这就是‘真实的世界’？用一台快报废的机器告诉我，我一切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