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明记得被幽影的利爪扫中时，清晰地听到了骨头断裂的脆响，连呼吸都带着血腥气，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好了？


    泰贝沙见父亲能挺直腰杆，喜极而泣：“爸！你看！我就说鱼清大人是真神吧！”


    莫里斯震惊不已，二话不说给鱼清磕了头。


    这一次，虔诚无比。


    神灵，这真的是神灵？！


    如果是的话，他们得救了！


    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幽影吞噬村庄，见过魔能水晶爆裂，从未信过什么神灵，可此刻身上消失的剧痛不会说谎——那抹绿光淌过四肢百骸时，连骨髓里的寒意都被驱散了。


    “真的是…… 神灵……” 他喃喃自语，眼里迸发出劫后余生的光。


    若是这尊神像能护住村子，那些蜷缩在地窖里的老弱妇孺，是不是就不用再提心吊胆？


    感谢的话堵在喉咙里，莫里斯突然想到什么，又重重磕了个头，声音带着试探：“鱼清大人…… 小人家在山脚下的阿贝村，村里还有几十口人等着救命…… 您看…… 能不能让我们把您‘请’回去？”


    鱼清在神像里微微一怔。她试着调动体内的信仰之力，泥塑的底座似乎能感觉到地面的震动，却没什么被固定的沉重感。


    她传音道：“你们可以试试。”


    “能！能试试！” 泰贝沙立刻蹦起来，眼睛亮得像两颗星，“爸，我们快把鱼清大人请回去，让奶奶和婶婶们都拜拜她！”


    莫里斯也激动得手忙脚乱，先在衣角上蹭了蹭满是泥污的手，又干脆脱下身上最干净的那件粗布褂子，小心翼翼地铺在地上。


    他双手捧着那尊只到人膝盖高的无脸神像，像是捧着稀世珍宝，轻轻放在褂子中央。


    “慢点，别碰坏了……”


    他低声叮嘱女儿，自己则拎起褂子的四角，慢慢兜拢。


    神像意外地轻，却让莫里斯的手臂绷得笔直，仿佛托着全村人的性命。


    泰贝沙凑过来，用小手扶住神像底座：“爸，我帮你托着！”


    鱼清感觉自己随着褂子的晃动轻轻起伏，透过泥质的 “视野”，能看到莫里斯鬓角的白发在夜风中颤动，泰贝沙的小脸上满是紧张与期待。


    所以，她是可以离开的？


    要是这样的话，那就方便多了。


    鱼清的心里已经有了些想法。


    “走吧。” 鱼清的声音在父女俩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莫里斯脚步一顿，随即更用力地攥紧了褂角，朝着枫叶村的方向迈开步子。


    他的背影挺得笔直，因为他怀里揣着的不是一尊泥塑，而是整个世界的光。


    ……


    此时，山下，阿贝村。


    泰贝沙的堂姐雪丽觉得泰贝沙晚上没吃多少东西，特地藏了些吃食，准备等别人睡了，给她送来。


    雪丽静静推开泰贝沙的房门，踮脚往她小床望去，草席空荡荡的，只有个被揉皱的布偶歪在床头。


    “泰贝沙？” 她压低声音喊了两声，回应她的只有地窖外呼啸的风声。


    “妈！泰贝沙不见了！” 雪丽转身就往外跑，撞在正要进来的萨罗扬身上。


    布包里的麦饼滚出来，在泥地上沾了层灰。


    萨罗扬一听，脸 “唰” 地白了。


    她一把抓住女儿的胳膊：“你说什么？床底下看了吗？柴房呢？”


    “都找了！” 雪丽带着哭腔，“她肯定是去找莫里斯叔叔了…… 早上她就吵着要去，被您拦下来了。”


    萨罗扬眼前一黑，扶住土墙才站稳。


    她怎么忘了这孩子的倔脾气？


    弟妹走后，泰贝沙就把父亲当成了唯一的指望，哪能忍得住？


    “造孽啊！” 她跺了跺脚，抓起墙角的油灯就往外冲，“雪丽，去喊你铁叔他们！就说泰贝沙上山了！”


    敲开邻居家的门时，铁叔正用布擦着锈迹斑斑的柴刀。


    听明来意，他眉头拧成个疙瘩：“萨罗扬，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夜里的山是幽影的地盘，我们……”


    “求你了铁叔！” 萨罗扬 “噗通” 一声跪在地上，油灯里的油晃出来，溅在她手背上，“那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她死去的娘？就在外围找找，找不到我们就回来，绝不连累你们！”


    铁叔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又瞥了眼屋里熟睡的孩子，终是叹了口气：“罢了，喊上老根他们，带上家伙。”


    四个男人举着简陋的火把往山口走，火苗在风里抖得像要熄灭。


    萨罗扬跟在后面，手里的油灯照不亮三尺远的路，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比风声还响。


    她一边走一边骂：“等找着那死丫头，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骂着骂着，声音就哽咽了——要是真能打一顿就好了，就怕连打的机会都没有。


    老根举着火把往山道深处探了探，黑影幢幢的树林像张开的巨口。


    “萨罗扬，” 他瓮声瓮气地说，“再往前走就是幽影常出没的地方了，要不……”


    萨罗扬望着黑漆漆的山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模糊的脚步声，夹杂着孩子的笑闹声。


    她浑身一僵，举着油灯的手都在抖：“那是……”


    火把的光里，两个身影正慢慢走近。


    最前面的男人背着个褂子包，步伐稳健；旁边的小女孩蹦蹦跳跳，手里还牵着男人的衣角。


    “爸！你看，快到村口了！” 泰贝沙的声音清脆得像风铃。


    萨罗扬手里的油灯 “哐当” 掉在地上，她疯了似的冲过去：“莫里斯？泰贝沙？你们…… 你们还活着？”


    莫里斯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的神像往身前拢了拢。


    火光落在那尊无脸泥塑上，竟泛着一层极淡的光晕。


    “你们怎么出来了？是来找……我的？”


    “什么找你的？找你女儿的……”萨罗扬一开口就骂骂咧咧的，让他那个女儿胆子肥得都能上天了，偷偷摸摸的就敢出门，大晚上的，也不怕被幽影给叼走了。


    越说越气，上前就把泰贝沙给揪了过来，抬手要打。


    “大嫂……”莫里斯赶紧阻拦。


    萨罗扬瞪他：“你要敢拦，以后你闺女我就不管了。”


    莫里斯：“……”


    那还是不能不管的。


    他就泰贝沙一个女儿，老婆死得早，很多事情他一个大男人不方便，还要靠他大嫂出面。


    于是，成功“救”了爹的泰贝沙还没进家门，就被她大伯母萨罗扬扬起手，就打了几下屁股。


    有点疼。


    泰贝沙眼泪汪汪的，觉得委屈。


    她要不出门，她就没爸了……


    她救了她爸，她爸居然还不帮她。


    呜呜呜……她再也不跟她爸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