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生先前一直都知道江凌月手快，身形快，不似元婴期的修为。


    但他从没有想到能快到这个地步。


    黑暗之中，他完全看不见江凌月的身影，只能看见那造型独特的小刀寒光闪成一道光芒，下一秒魔族便如同韭菜般成片倒下。


    快，准，狠。


    都是低阶的魔族，它们甚至根本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就直接消失在世间。


    而更让顾长生惊诧的是，他看那魔族明明已经死了，但江凌月换了个地方重补上了一刀，这时他才意识到刚刚千钧一发之际，魔族将魔核转移了。


    她没有任何一次多余的出手。


    顾长生觉着后背有些发凉，很难设想如果江凌月拥有了绝对的实力，这个世界究竟还能有谁能与她并肩。


    他好像有点配不上了，只配仰望她。


    但……这不是应该的吗？她本就该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让众人仰望啊？


    不出十分钟，魔族被江凌月以一种悄无声息的方式全部杀穿。


    她将那沾染着魔气和腥臭液体的小刀随意地擦了擦，手腕一翻便再次消失不见。


    “走吧，”她气息有些微喘，低垂着眼，“这里能碰到这些低阶魔族，就说明前方应该快出峡谷了。”


    “……”顾长生露出个惊异的笑容，岔开话题，感叹道：“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


    江凌月抚平衣摆的动作一顿：“明白什么？”


    “明白为什么其他人这么怕你了，所以你到底是怎么看穿魔核的？”


    江凌月内心有些惊异，他竟然在惊诧这件事？


    从顾长生出现开始到现在二人相处，某种意义上他的“所有”都精准踩在她对于择偶的标准上，所以她便认为这些顾长生精心设计出的点源于他对于月华神女的了解。


    但今日这句话说出，反倒让她突然意识到顾长生是把她和上辈子分开看的，可她又不想顺着顾长生的话来，便凉凉地瞥他一眼，“恭维的话就不用说了，这三年我听得腻，至于看穿魔核……”


    她打趣道，“苍梧神君看不出来？”


    顾长生微笑摇头否认：“之前的月华神君也看不出来。”


    莫名的，江凌月心中的那点微妙好感又平添一分。


    “……现在的她可以了。”江凌月故意试探顾长生，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当然你要想学也可以，我能教你——”


    话音未落，顾长生立刻兴奋起来，语速都有些急速：“那可真是太好了，阿月，我要学！我看前面魔族还有很多，走吧，不要耽误时间了。”


    江凌月：“……”


    她现在想一刀捅死五秒之前的自己不知道来不来得及，真是多余开这个嘴，硬给自己找事。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尤其是顾长生只要对上她的目光，就立刻展露个无辜至极的笑。


    江凌月将视线投向远方，决定把刚刚那句当成纯粹的废话，但莫名的，心底不知道什么地方突然有些松动。


    或许有些时候不必对他太过苛责，他分得清“她们”之间的区别。


    出发之前，江凌月就做了极其严谨的计划，平均每个地方最少四条备选路线，争取以最少的冲突到达宣州城。


    接下来的一周，除非有中阶及以上的魔族划分领地，其余未开智的魔族魔兽全部由她解决，二人终于在第六天的傍晚来到了宣州城。


    古老城墙的轮廓在天际线逐渐显现，夕阳的余晖为这座古老的城池镀上一层靓丽的金，城门口车水马龙，行人如织。


    只是空气中却始终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甜腻却十分腐朽的魔气，警醒着二人此处绝非寻常人类城池。


    江凌月和顾长生收敛所有灵力，如同寻常的剑修排在入城的队伍末尾。


    “不通知赤霄宗来接我们吗？”顾长生眯着眼，打量着远方的人流，“城里魔……不少，真是奇了怪了，这些凡人心这么大吗？”


    江凌月轻轻摇头：“不通知，没有意义，而且我们这一路竟然都没有埋伏。”


    “那不挺好吗？说明吊坠不是监……”


    “不，这一路太过于顺畅了。”她眸中深处闪过一丝凝重，“不排除还有另一种可能性，魔族放弃了路上围追堵截，转而直接在宣州城等我们。”


    顾长生听到这话，满脸十分无所谓，“师姐，可我早就跟你说了，宣州城是个陷阱。”


    这话猖狂极了，带着点顾长生式的疯狂。


    江凌月皱着眉看他，只觉着他脸上那欠揍的表情实在是碍眼。


    真想一巴掌扇过去。


    “我说了，这是陷阱，”顾长生倏尔一笑，俯身凑在江凌月耳边，灼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耳畔，“你躲不掉的，那些简单的埋伏还重要吗？”


    “……”江凌月直接把他推开，眉头紧锁，“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


    “嗯，是啊，你就没点想法吗？”顾长生眉眼带笑，“你竟然一点都不犹豫就过来了，甚至不多问我两句。”


    江凌月在心底翻了个白眼，随着人群向前缓缓移动，“问了你就能说了吗？”


    “不能。”


    “那我有什么好问的？”


    “师姐，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江凌月抿了抿嘴，轻笑一声，“你是重生的。”


    肯定的语气，顾长生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一下。


    “你说的陷阱毫无意义，要不然你算计我，想用我换回月华，要不然是想让我回想起上辈子那些经历，亦或是其他夺舍。”


    她耸了耸肩，满脸随意，“但这些都无所谓，因为我们的目标并不冲突，在救世的目标之下，个人并不重要，覆巢之下无完卵，我之所以厌恶仙盟那些脑瘫就是因为他们分不清轻重缓急。”


    “不过万幸，你是个有脑子的。”


    顾长生不置可否，只是说了一句：“这个世界，我很喜欢，而作为江凌月的你，我也很喜欢，没有你想的那些乱七八糟夺舍什么的。”


    人群向前涌动着，城门近在眼前，江凌月甚至能透过乌压压人群的脑袋望见城内的小商小贩，他们或在收摊，或是同人交谈，但起码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她语气随意，“没有就没有吧，希望你所说的这个陷阱能够让我见到救世的曙光。”


    顾长生微微一笑：“你会的。”


    绑定救世系统的时候她就确定了，任务很简单：保护气运之子顾长生，成功封印魔涧，拯救世界。


    同样，任务奖励也极其明了：您将拥有重活一世的权利。


    说实话，事已至此由不得她选择，不管她是在地球复活，亦或是这个世界继续生存，完成任务才是第一目标。


    更何况……


    感情方面的事，自古以来谁动情谁是输家，她并不认为自己会去做别人的替身，哪怕这人是“过去的自己”。


    于是她开口附和，“那我就提前谢谢你的陷阱了。”


    听到这个答案，顾长生面上的笑容更浓烈了，一度让江凌月想到了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甚至压抑不住沉闷的笑声，在人群中就这么耸动着肩，笑了起来。


    周围的人群十分默契地把他们孤立出来，好像在这片区域多待一秒都会变成一样的神经病。


    而城门口守城的修士们却开始紧张了，连忙一伸手将二人拦了下来。


    “什么人？笑什么呢？”小弟子已至金丹期，眉头紧锁，质问道：“你们是哪宗哪派的？”


    顾长生强压着嘴角，刚要解释他们来自仙盟，就听见一旁的江凌月已经将腰牌递了过去。


    “散修，”她陈述，语气平稳，“这是仙盟认证的腰牌。”


    “那他呢？怎么笑得这么……别是个高阶魔族吧？”


    顾长生面上的表情瞬间更玩味了，反问道，“哦？是吗，真不好意思，想到了开心的事，但是需要我证明我不是魔族吗？”


    江凌月面不红心不跳，用食指指了指太阳穴，“他之前被魔气侵蚀过脑子，这儿不太灵光，所以来这儿寻赤霄宗的医修石长老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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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长生的动作一愣，眼底疑惑闪过，刚想开口辩解就看着江凌月满脸的警告。


    摆明了你必须乖乖照做，不然你就等死吧的表情，顾长生。


    无奈之下，他只能咧开嘴角，模仿着印象中的脑瘫，大大咧咧：“娘子，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能进去？”


    江凌月只觉着浑身一僵，耳边传来一声诡异的咔嚓声，意思名为理智那根线彻底崩断。


    围观的弟子们瞬间露出了同情的表情，将腰牌还给江凌月，“这样啊，进去吧，不过石长老通常不太好找。”


    弟子们领着江凌月到一旁登记，同时满脸歉意地看着已经僵硬的顾长生，“石长老人很好的，你们修为不低，他肯定愿意接见你们。”


    江凌月微笑，“感谢道友，祝您道运昌隆。”


    随后不由分说拉着顾长生就往城里走，没走两步就被顾长生直接拉到了条小巷子中。


    她听见顾长生有些难耐的磨牙声。


    “我脑子有病？”


    江凌月露出一副“不然呢”的表情，话语中也是没好气，怼了回去：“我什么时候成你娘子了？”


    下一秒，顾长生不管不顾地直接把她按在小巷有些湿滑的墙壁上，对着红痕已经消失的地方直接咬了下去。


    脆弱的肌肤带来一丝刺痛，但心底却像被一柄小刷子轻轻拂过，江凌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直接一脚踹了过去，压低声音：“你属狗的？”


    顾长生从胸膛中发出得意的笑声，用拇指摩挲着那新鲜的牙印，说：


    “每次咬完才阻止我，承认吧，你喜欢我咬你。”


    接着他看见江凌月眼底瞬间滑过各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空气瞬间凝滞。


    几秒后，她说：“我不和狗计较。”


    语毕转身就要走，却被顾长生紧紧拉住手腕。


    “你不说说你的计划吗？我都问了一路了，你什么都不说，”顾长生磨了磨后槽牙，“你起码跟我说清楚，我才能更好地配合你，总不能下次还让我装智障吧？”


    江凌月一脸欲言又止，她愣是凭借出色的自制力控制住自己没有反问回去你难道不是吗，素质在这一秒达到了人生顶峰。


    “哪来的计划？”江凌月将顾长生的手甩掉，整理了一下衣领，堪堪遮住那红痕。


    “累这么久，也该我歇歇了。”


    “……啊？”


    “祈圣司交代过了，他们拐骗弟子，用来换纯血魔族以研究。”江凌月声音无波无澜，“宣州城的杨家钱庄就是他们用来洗钱的。”


    “这样吗？”顾长生挑眉，并不在乎祈圣司做了什么，直接反问，“所以洗钱什么意思？”


    江凌月思维一断层，这才意识到这里甚至没有这么个词汇，但也不想解释，继续说：“听不懂无所谓，重点是五十人同时丧命于此，这般实力并非你我能对抗，我们没必要去送死。”


    顾长生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师姐你竟然是这么想的吗？我还认为你想在魔涧撕裂之前把它封印住，顺便用生死契把盟主叫来杀了盘踞此处的魔将。”


    江凌月笑了笑，“我也不过才活了二十多年，为什么不能先享受一下呢？更何况距离宣州城魔涧撕裂还有段时间，不是吗？”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顾长生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随后恍然大悟，刚刚他似乎被江凌月套了话，不免得咬了咬后槽牙。


    “那就对了，”得到魔涧暂时还算稳定的答案，江凌月转身向着小巷外走去，“我自然有我想做的事。”


    这段话表面听着毫无问题，甚至可以说得上完美，可不知为什么顾长生愣是有种诡异的不和谐感，好像有什么细节被他遗漏了。


    但他做不到反驳，也不想反驳，只有心里那浓厚的好奇心被高高吊起，跟着江凌月三步两脚来到了一栋辉煌的楼前。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牌匾上书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千金笑。


    竟然是宣州城最大的赌坊。


    江凌月将佩剑收入乾坤袋中，撩起衣摆直接踏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