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尽头，是一间极为宽阔的石室，说是石室，不如说是山洞更为准确。


    韩纪身体紧贴着通道石壁，微微探头看向山洞内，只见四侧山壁爬满了干瘪乌黑的藤蔓，山洞正中凹陷下去，蕴满了一池血水，这也正是那股恶臭气味的源头，四极之血。


    近百名逍遥峰弟子围绕着血池盘腿而坐，叶岱渊立在正中，双手施法，口中念念有词，随着他手中动作，一池血水骤然上浮，顷刻间便在半空之中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血球。


    韩纪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单手唤出神谕剑，低声道：“此处是这山洞的唯一出口，你们留在此处布阵，一旦山洞之中有除楚淮生之外的人逃出，尽数诛杀，一个不留。”


    身后传来紧凑的呼吸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后响起，热气喷洒在她脖颈间。


    “韩宗主，你放心去吧，此处有我们。”


    韩纪偏头看去，黑暗之中，卫朔定定地瞧着她，眸子好似燃烧的宝石。在他身后，七八双眼睛炯炯有神地凝视着她。


    韩纪望着这些眼睛，神色一凛：“记住我现在说的话，你们当中没有人有资格救我，你们要活着回去见你们师父。倘若我失去神智，不要想着杀我，更不要想着救我，你们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逃，不顾一切的逃。”顿了一顿，语重心长道：“我对你们唯一的要求，不要死在我的手上。”


    那抹倚靠着石壁的身影刹那之间消失在光亮之中。


    山洞内，响起狂妄而刺耳的大笑声，紧接着是一片哀嚎与惨叫声。


    几十个追随叶岱渊的逍遥峰弟子高高飞起，重重砸在两侧的山壁上，滚落在地，不知死活。


    手持长剑的身影在血池前骤现，盘腿而坐的逍遥峰弟子仓皇站起，提剑将她围在正中，可韩纪瞧也不瞧他们，隔着一团浮起的血水，冷眼凝视着叶岱渊。


    山洞之中闪动的火光在一团血水的折射辉映下化作刺目血光，落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落在每一柄剑上，将一切都拖入那个血淋淋的残酷地狱。


    叶岱渊痴狂地望着韩纪，血光浮动下，她那似乎凝固着寒霜的脸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他急切地想透过这松动的霜雪看见她内里的构造，不论是跳动的血管还是粘稠的血肉，不论是惊恐的目光还是憎恶的神色。


    可是霜雪化尽，那张脸依旧是冷冰冰的，那双眼睛依旧是冷冰冰的。


    没有恐惧、没有喜悦、甚至连鄙夷与愤怒都没有。


    叶岱渊嘶声吼道：“韩纪！你一点也不害怕么？！”


    韩纪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反问道：“怕？恐怕是你更怕吧？”


    叶岱渊冷笑两声，道：“你不害怕是因为你不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他一边说，一边将右手探入衣袍之中，取出一颗鸡蛋大小的通红的珠子。


    “这是赤血丹珠——”


    他的话还没说完，韩纪便已提剑朝他砍来。


    数十位逍遥峰弟子自两侧杀出，被韩纪一剑斩落。神谕剑擦着叶岱渊的衣袍哧的一声斩入圆石之中，磅礴的剑气瞬间将他震飞。


    砰的一声，叶岱渊重重砸在山壁上，翻落在地，一动不动。


    韩纪落在圆石之上，这才发现方才叶岱渊并非站在血池之中，而是站在血池围绕的圆石上。她的目光在四周池壁上飞快一扫，得知这血池名为请英池，而这圆石则为落英台。


    落英殿，便是因此得名。


    韩纪压住心中躁动的杀意，猛地用力拔起神谕剑，嗤的一声脆响，神谕自落英台内脱出，一滴黑血溅在落英台上。


    忽然之间，一股至阴之气自落英石上方落下，落英台边缘升起一道透明的结界，将韩纪牢牢锁住。


    上方吹下来的阵阵阴风似有千万斤重，压得韩纪喘不过气，直不起腰，迈不开腿。她以剑拄地，正要起身，却忽然听见一道极惨、极痛、极长、极重的惨叫声，紧接着是皮肉撕扯，骨骼迸裂的碎响声。


    惨叫声韩纪听过千百种，可她听过最凄厉的声音，也比不过此时这道声音的十分之一。


    就好像，将一个人从中生生撕成两半，而这两半的人还活着，一张嘴裂成两张嘴，两张嘴都在尖叫嘶吼。


    韩纪全身汗毛立时竖起，恨不得立时捂住自己的耳朵。


    叶岱渊颤颤巍巍地自碎石之中站起身，张着血红的嘴大笑道：“韩纪，你瞧好了，我这就要将赤血丹珠丢进这四极之血之中。只需片刻，天下万妖便拥我为王，而你，也会成为我最趁手的武器。”说罢奋力将赤血丹珠抛向漂浮在半空之中的巨大血球。


    砰的一声，透明结界碎裂，韩纪高高跃起，朝赤血丹珠伸出手去。


    一道刺目的白光划破满洞血色，如一片光羽一般自韩纪脸上飞掠而过。


    刹那间，以千万计数的飞线与韩纪飞扬的发丝相接。


    鉴心剑！


    眼见赤血丹珠即将到手，韩纪委实不愿在此时停住。但黑水玄玉雕成的剑柄已飞至韩纪背后，剑柄之中生出的巨大犬尾已如花瓣一般将她包裹其中。


    神谕剑散出光芒，将犬尾逼退几寸，韩纪找准时机，跃出即将合拢的花瓣。便在此时，一道身影忽然从下掠出，抢在韩纪之前夺走了赤血丹珠。


    韩纪正要去追，叶岱渊便已闪现至韩纪面前。


    鉴心剑下生出的万千丝网已将她网在其中，而鉴心剑剑柄便在叶岱渊手中。他嘴角轻勾，正欲提问，却不料韩纪提剑刺入丝网之中，硬生生将密不透风的丝网挣出了一个洞来。


    叶岱渊嘶声吼道：“裴云齐，把赤血丹珠扔进四极之血中！”话音未落，手中一空，肩头一重，待到抬起头，鉴心剑已被韩纪反手夺下。而裴云齐紧紧握着赤血丹珠，没有动作。


    叶岱渊立刻夺过裴云齐手中的赤血丹珠，转身便想向飘浮在空中的四极之血扔去，却不料当他转过身去，原本飘浮在他身后的巨大血球已被鉴心剑网住，而韩纪也已提剑拦在了血球之前。


    猩红的血光与鉴心剑洁白的丝网混在一起，迷乱的光线照着韩纪挺拔的身影、浮起的黑发。


    韩纪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叶岱渊，冷声道：“叶岱渊，把赤血丹珠交出来，我给你一个痛快。”


    叶岱渊往后退去，苦笑道：“韩宗主，赤血丹珠是你的心魂，想要赤血丹珠，你最起码该给我开个活命的条件。毕竟，你的命现下比我的值钱，你稳赚不赔的。”


    韩纪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松动，眼睛微眯，面上露出轻蔑的冷笑，冷冷道：“你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话音未落，提剑朝叶岱渊刺来。


    叶岱渊狂吼道：“在场弟子，为我挡剑！”


    神谕剑锋之下，数十个不要命的逍遥峰弟子手持长剑、前仆后继地奔涌过来。剑光一转，已有四五个逍遥峰弟子身首分离，丧命当场。


    喷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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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血液溅落在地，缓缓汇入血池之中。


    韩纪眼见身下这些逍遥峰弟子不管不顾地朝自己杀来，难免心中生疑，目光越过不断扑来的弟子身影，紧紧跟随着叶岱渊不断退后的脸庞。


    果然，叶岱渊的眼中已有讥诮之色。


    韩纪当即收住剑锋，悬在半空，化剑为掌，隔空劈落。掌力所及之处，皆传来连声脆响，近百名弟子皆往后倒去，手中长剑在刹那之间被尽数震断，化为漫天白羽。


    饶是如此，这些弟子依然快速地自地上爬起，捡起断剑朝韩纪扑来。


    叶岱渊大笑道：“韩纪，这些弟子已服下幻羽迷魂，不知疼痛、不知恐惧！来吧，杀吧，你不是很能杀吗？把他们都杀尽，把他们都杀光！”


    卫朔、李逢青、仇千水、韩树等人立刻自通道中冲出，手中未出鞘的长剑精准而又狠厉地击向被控制的逍遥峰弟子后颈。连片的闷哼声在山洞内响起，眨眼之间，方才还不管不顾向韩纪冲来的弟子就少了大半。


    韩纪见状当即挺剑向叶岱渊胸口刺去。


    叶岱渊倏地侧身，伸手抓过裴云齐背心，拉到自己身前，韩纪一愣之间，神谕剑刺入裴云齐右胸。鲜血狂喷而出，点点血珠如红梅一般落在那张俊美的脸上。


    叶岱渊本想趁此时机逃跑，裴云齐忽然反手抓住了他的衣袍。待到他回过神来扯断衣袍，神谕剑已刺穿裴云齐右胸，又刺入他左肩，将二人牢牢钉在山壁之上。


    他万万没有想到，韩纪对裴云齐半点不留手。


    韩纪目光扫过叶岱渊双手，见他手中并无赤血丹珠，一手扳动神谕剑剑柄，剑身便在二人身体之中搅动起来。担心叶岱渊再使诈，韩纪目光死死盯着他的脸庞，腾出另一只手朝他伸去，冷冷道：“把赤血丹珠交出来。”


    鲜血如泉水一般从剑洞之中汩汩流出，裴云齐伤及要害，失血过多，已疼得昏迷过去，而叶岱渊面色惨白，满头冷汗，正咬牙强撑。


    叶岱渊吐出一口血来，恨恨的道：“我若是不给呢？”


    “你为了赤血丹珠可剜去旁人双目，刺他百剑，我自然也可以剜去你的眼耳口鼻、刺你百剑。”


    叶岱渊眸中已有惊恐之色，却依旧强撑着一口气，道：“你不会这么做的，你可是寒山宗宗主，你是神谕剑主，剑道魁首，你难道要天下人都知道你嗜血好杀，不择手段吗？！”


    韩纪没有说话，指尖灵光一闪，血珠飞溅，叶岱渊惨叫一声，听得啪嗒一声，偏头看去，一只耳朵已落在地上。


    叶岱渊又惊又痛，再抬眼看着韩纪，只觉自己看见了一只恶鬼。他不曾想自己曾为逍遥峰宗主，又为仙门道盟大长老，手段比韩纪毒辣百倍，只觉得韩纪身为一宗之主，又是绝世天骄，如此血腥暴力的酷刑万万不该由她来做。


    “你……韩纪……你怎么……”


    “交出赤血丹珠，我给你个痛快。”


    叶岱渊圆睁双眼，颤声道：“要赤血丹珠，杀了我，自己来取。”


    指尖灵光一现，又是一声惨叫，叶岱渊的另外一只耳朵落在地上，沾满灰尘。


    “交出赤血丹珠。”


    叶岱渊疼得几乎要昏死过去，却依旧咬牙不说。


    韩纪面无表情地说道：“我数到三，剜去你的两颗眼睛。”


    “一。”


    “二。”


    “三。”


    “我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