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心在此身

作品:《宗主深谙训狗之道

    韩纪便是草木顽石,此时此刻,也为洛渭感动心动与心痛。


    她站在那副画像前,忽然读懂了自嘉州城到落霞地以来这一路他的暗暗相送,禁不住叹了口气。


    越明溪闭上眼,叹道:“韩宗主,如此,你可知他对你的心意了?”


    韩纪静静地瞧了那副画像半晌,慢慢道:“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语声微顿,她叹了口气:“我是人,他是妖,人妖本就不容。我是长,他是幼,长幼本该有序。我是师,他是徒,师徒岂能相爱?我与他,好比生身父母,有再造之恩,他对我生出这般龌龊下作的心思,乖张叛逆,大逆不道,我不杀他已是心怀慈悲,难道还要纵容他一错再错么?!”


    越明溪万万没有想到会听到如此冷酷无情,如此大义凛然的话语,此时此刻,他只觉遍体生寒,甚至觉得眼前之人依旧是一具尸体,而非一个有血有肉,有脉搏有心跳的活人。


    他双眼圆睁,不可思议地瞪了韩纪半晌,突然大笑起来:“不愧是冷血无情的韩宗主,越某自愧不如。但我有一事今日非告诉你不可!”


    越明溪霍然转身,掀开寒玉床上的薄毯,厉声道:“当初为了复活你,寻川劫走你的尸身置于这寒玉床上!这两侧的书卷,都是他在过去的一百年中,为了让你重返人世,翻山越岭,历经千辛万苦找到还阳之术!你真以为你的还阳是一个意外么?”


    越明溪的这些话宛如晴空霹雳一般,震得韩纪呆立在原地。


    她胸膛中一颗心砰砰狂跳着,张了张嘴,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越明溪一字字继续道:“是了,你还阳了,没有灵力,他便掩藏身份一路保护着你,不敢离你半步,生怕你有半点损伤;你经脉寸断,修为尽失,他便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带你上寒山宗重塑筋骨;现在你经脉重续,功法恢复,又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韩宗主了,他自然就是低贱的半妖,是心怀不轨的逆徒!你贬低他的身份,我管不着,但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说他的心肮脏龌龊,独独你不可以!”


    他几乎是指着韩纪的鼻子骂了,但这一切都还不够!


    望着韩纪脸上那渐渐僵硬的面皮越明溪满脸怒色化为讥讽的笑容。他抚摸着冰冷的寒玉床,讽刺道:“因为,你胸膛中跳动的这颗心,是他的!”


    天上并无惊雷落下,韩纪却听得轰隆一声,轰隆声后,世间万事万物都失去了声音,只有她胸膛中的心脏在砰砰跳动。


    “他劫出你的尸首之时,你的胸膛之中根本没有心脏,那只是一块石头,你的心脏不翼而飞。人无心,怎能复活?他不知从何处知晓换心之术,便要我将他的人心剜出,放进你胸膛之中。便在这张寒玉床上,我打开了他的胸膛,取出了他的心!”


    越明溪眼中坠下泪来,他抬眼看向韩纪,只见她的脸隐在烛火的阴影之中,双唇紧紧抿着,身子渐渐开始发抖。


    在这一刹之间,他才觉着韩纪像一个人,吐了口气,哽咽道:“他其实不想做妖,因此费尽千辛万苦竟重修了一颗人心,他只要再用人心修炼一百年,便可成为你口中的人,但为了救你,他放弃了。而你,义正言辞地和我说,你是人,他是妖,人妖水火不容。”


    韩纪缓缓伸手捂住心口,感受着胸膛之中那颗心的跳动,从前那些怪异的感觉在此时此刻都有了解释。


    原来,她胸膛中的这颗心竟然是他的。


    皎洁而冰冷的寒玉床被烛火照得红灿灿,仿佛正有鲜血从中流出。


    韩纪胸膛中的那颗心一阵一阵地紧缩着,似乎也在为它真正的主人流下血泪。


    越明溪本以为韩纪知晓洛渭为她做的事情,不说会感动至极、痛彻心扉,总该心怀愧疚,泪流满面,可她往前踏了一步,原本掩在阴影中的面容来到光下,眉头轻颤,唇线紧绷,依旧是面无表情。


    烛光辉映间,她的面庞覆满金箔,她的眼眶镶嵌宝珠,她没有哭,没有笑,只是凝视着那张寒玉床,平静得像是一个死物。


    她望向越明溪,问:“你的话说完了么?”


    越明溪瞪着韩纪,咬牙切齿:“说完了。”


    韩纪只瞧了那寒玉床一眼,瞬即冷冷道:“我该走了。”说着,她的身影在越明溪身前一闪而过,待到他从密道中奔出,只见床帷摇动,韩纪已纵身跃出窗台,脚尖在木棉树枝头轻点,窜入云层中去。


    骤雨初歇,越明溪偏头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照在木棉树上,也照在生长出无数树木的大地上。


    云层浮动,阳光轻拂,万春山玉苍派山门前那一片又一片的药草田已开出细密的白色小花,却无弟子背着药篓在其中采摘。


    往日温馨寂静的玉苍派此时此刻萧瑟肃杀,鲜花谢了满地,石灯翻倒,山门破碎。


    “你们仙门道盟的人好生厉害,闯入我玉苍派山门,伤我弟子!今日我楚淮生便是拼了这一条命,也绝不可能让你们将我玉苍派弟子踏在脚下!”楚淮生手执长剑,站在众弟子身前,冷冷看着对面仙门道盟的白衣守卫。在他身后,江素卿倒在地上,双眼紧闭,脸色铁青。


    明琮一见此惨状,暗中叹了口气,开口劝道:“楚掌门,我说了,此番我们只是为了肃清妖族奸细,将你们带回仙门道门审查,已宽限了你们十日,你们又何必如此呢?”


    楚淮生哇的吐出一口血,双颊变得惨白,呛啷一声,他手中长剑坠地,身子也控制不住地向地上跌去,幸得楚清仪抢上前来将他接住,他才不至于摔一个头破血流。


    “掌门中毒了!”楚清仪看着地上那口黑血,震惊地大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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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门中毒了!”


    明琮一闻言一惊,拨开身前的仙门道盟守卫与万剑山弟子,定睛往地上一瞧,只见方才楚淮生吐出的那口血竟是乌黑之色,再看楚淮生脸庞,已然发青发紫,她心中一惊,正暗想其中原因之时,楚清仪便已指着她破口大骂!


    “明长老,你说的宽限,便是在这十日之内,给我玉苍派掌门下毒么?!”


    此言一出,原本就抽出刀剑对着仙门道盟守卫的玉苍派弟子那还能压制得住心中怒火,纷纷冲上前来,将楚淮生挡在身后。


    “你们这群无耻小人,我与你们拼了!”


    “要人没有,要命一条,我们玉苍派弟子里没有你们要找的奸细!”


    “明琮一,你这个奸诈小人,居然用下毒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真是败类!”


    明琮一拂袖冷笑道:“楚清妙先杀了边盟主,脱逃时又重伤明霞宫决明真人,杀了逍遥峰弟子石轩翰,她与妖族勾结,犯下如此大错,如今我们只是要把你们带回仙门道盟审查,已给了十日宽限,你们不但不心存感激,反倒栽赃嫁祸,如此冥顽不灵,负隅顽抗,既是如此,那我们也不用留手了。”


    说着,她就要发令,李逢青便上前一步在她耳畔低语道:“长老,楚掌门此毒中得怪异,想来是有人恶意要挑起玉苍派与我们之间的争端,若是我们真与他们大动干戈,岂不是中了别人的挑拨离间之计。依我看来,倒不如先将他们关进玉苍派大殿之中,待到查明楚淮生中毒真相,再回仙门道盟复命不迟。”


    明琮一凝目沉思,一名守卫却在此时疾奔上前:“明长老!方才接到仙门道盟叶长老密信,说是已在竹林之中找到明霞宫首徒卫扶光的尸首!”


    李逢青猝然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名守卫,失声道:“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守卫将密信递给明琮一,上气不接下气道:“今……今日早时,仙门道盟守卫于竹林中发现了卫扶光,叶长老立刻叫大夫诊治,但大夫刚刚赶到药房门口,卫扶光就……”守卫垂下眼来,似乎也极为不忍。


    李逢青踉跄后退半步,回过神来,顾不得长幼尊卑,竟伸手自明琮一手中夺过了那张密信,三下五除二将密信拆开,便见到上面那让他几乎心碎的文字。


    “卫扶光重伤垂危,不治而亡。”


    守卫道:“妖族奸细身受重伤,却能凭借诡计重伤决明真人,先后杀了石轩翰、卫扶光两名弟子,现下玉苍派掌门中毒说不准也是玉苍派潜藏的妖族奸细所为,我们若是此刻心慈手软,叫那妖族奸细得了可乘之机,说不准后面会有更多的弟子死于非命。”


    明琮一目光望着玉苍派弟子,缓缓抬起手来,冷冷道:“众守卫与万剑山弟子听令,将玉苍派弟子全部拿下!敢有违抗者,就地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