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绍璟一晚上没睡着觉。


    竺星的应允，让他在当下便失了神。


    巴塞的晚风太恼人，竟敢在这么重要的时刻，吹拂起她的发丝，用她的一缕长发来撩动他的心弦。


    密钥正确，他坚硬到足够拒绝任何人的门锁失去了支点，从内裂开一道缝隙，她头发上的香味争先恐后奔进来。从此，他的心就被她占据，成为她的殖民地。


    他甚至想当场去教堂抢一个神父来为他们证婚。


    他此时此刻就要拥有她。


    但竺星拦住他。


    “总要先见过父母吧。”在陆绍璟的注视中，她羞赧地低下头，“万一你家人不同意呢？”


    “我要和谁结婚，还由不得他们做主。”陆绍璟眸色沉沉。


    不过，陆绍璟转念一想，陆家最看重名正言顺，无媒成婚，往后难免会成为竺星被陆家人刁难的理由。


    他可以被整个陆家指指点点，但她不可以。


    必须让竺星风风光光嫁给他陆绍璟。


    “但你说得对，我也得先征求你父母的同意。”


    竺星想了想：“以你的身家，他们很难不同意。”


    陆绍璟正要微笑，竺星又道：“但你还要搞定我的姐姐们，尤其我二姐，她才是我家真正的话事人。陆生，你可不要掉以轻心啊！”


    少女的神情略带狡黠，陆绍璟才突然明了，方才她低下头，不是因为羞赧，而是想好了要挖坑给他跳。


    好吧，那就——“听你的。”


    陆绍璟眉眼带笑，心甘情愿掉进去。


    所以，在这个夜晚里失去睡意，他也甘之如饴。


    陆绍璟以往在商场厮杀，犹如野兽捕食，除了一贯的凶猛，还很有伺机的耐心。他向来懂得耐得住性子才能尝到甜头的道理。但此时，竺星就在隔壁房间，他无论如何也按耐不住内心的躁动。


    在去浴室再洗一个冷水澡，和破门而入做禽兽之间，他选择了打电话骚扰陆绍琛。


    他同父异母的兄弟，陆家绍字辈的老八，陆绍琛。


    “Leo？怎么了？”陆八从睡梦中惊醒，看了表，香江时间，早上六点，“出事了？”


    能让陆绍璟扰人清梦，一定是十万火急事关存亡的大事。


    “有点急事。”


    陆八从床上坐起，正色道：“需要我做什么？”


    “你结婚前，第一次上岳父家拜访，买的什么礼物？单子发我一份。”陆绍璟大言不惭，“哦对，妈给嫂子准备的聘礼单，还有你婚礼的清单也都发我一份。”


    陆八反应了半晌，才听懂弟弟在说什么。


    “痴线噶！你有对象吗？大清早打电话来问我这个？”


    他这个弟弟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陆八少爷的起床气一下子爆发。


    “Oliver...”陆绍璟被骂，竟不发火，也不阴阳怪气，反而笑了一声，很欢喜的样子，笑得电话那头的陆绍琛心里发毛。


    “哥，我要结婚了。”


    陆八愣住了，茫然之际，他掐了下自己大腿。


    疼的，痛觉让他打了个冷颤，不是在做梦。


    “谁家的女仔？”


    “等回去，带你认识。”


    这么说，不是权贵圈子里的女孩。


    “真心要结的？”陆八试探地问。


    “嗯。”陆绍璟声音中都带着笑，“很喜欢。”


    陆八松了口气，欣慰却也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自己喜欢就行，你这个岁数，家里也不会说什么的。即便有闲话，也不至于太过分，你把人带回老宅之前跟我说一声，我替你挡着就行。”


    陆绍璟垂下眼帘：“Oliver，多谢。”


    “兄弟之间，说什么谢。”


    “我暂时不想让他们知道，你先替我保密。过后我会自己提的。”


    陆绍琛表示理解。


    挂电话前，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又说了句：


    “阿璟，恭喜你，我希望你能比我更幸福。”


    清晨的曦光从窗帘下方漏进来，陆绍琛借那微弱的光线，端详着那幅挂在床前，用来时刻提醒自己的结婚照。


    弟弟刚提到的那场婚礼，礼服是高奢定制的，婚礼在美丽的海岛，座无虚席，来客都是满面笑容，唯独两位新人，笑得比哭还难看。


    正如这结婚照，盛大，华丽，唯独没有感情。


    *


    去岳家拜会，是有复杂的差异的。


    陆绍璟询问了两个有经验的人。一个是陆绍琛，另一个是祝风的老公简殊。他们给出的答案就有很大不同。


    陆绍琛是商业联姻，亲事是两家长辈定下的，他认识岳父的契机比认识妻子还早。陆绍琛妻子是独生女，岳父俨然把他当上门女婿一样，确定婚事后第一次去岳家拜会，陆绍琛也只是带了一箱自己家庄园产的红酒，就收到了亲切热情的对待。


    简殊的待遇则大有不同，他那岳父宋柏，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宋柏一直想把自己的长女嫁给圈内的公子哥，最好是对宋氏的生意有助益的。偏偏宋祝风自己挑了个没什么家庭背景，只有脸和名气的男导演，还挑着时间公开恋情，搅黄了陆宋两家长辈暗自计划的联姻。


    因此，宋柏对简殊向来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没给过什么好脸色。


    第一次上门拜访，简殊送了宋柏一套佳士得拍得的古董，是乾隆时期的玉围棋子，用白玉和翡翠做成，颗颗莹润剔透，保存良好，有市无价。


    即便如此，宋柏也嗤之以鼻，冷哼一声，连饭都没留人吃。


    于是祝风摔了碗筷，连人带礼一起出了宋宅，还当场放了话，既然父亲不懂得尊重家人，便别想出现在自己婚礼现场。


    这件事情在香江豪门之间当八卦暗中流传了数月，山顶几家都知道，祝风办婚礼，邀请了亲妈，亲妈的现任，就连后妈和异母的弟弟都收到了请柬，明星豪门媒体齐聚香江，唯独亲爸不在，丢脸的只有宋柏自己。


    最后还是宋柏自己给自己摆了台阶下，将盛开酒店的10%的股权转让给祝风，美其名曰嫁妆，才获得红毯送嫁的资格。


    也是因为这一出闹剧，和祝风交好的小妹陆绍瑜，才非要逼着陆绍璟出席祝风的婚礼，为其压阵，也算表明态度。


    所以，简殊在电话里苦笑道：


    “我可没什么经验能传授给你，我就是我老婆的小娇夫，全靠我老婆霸气护着。”


    祝风在旁边嗔怪：“瞎说什么呢简导？我还要靠你下部戏再努力一把，让我捧个奥斯卡影后奖座回来呢。”


    “那我们今晚努力一下？”


    简殊也不避人，开着扬声，就和自己身旁的祝风调起情来，生怕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他俩亲密恩爱。


    陆绍璟的无语都要刻在脑门上。


    “宋大小姐，管好你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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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醋别喝到不相干的人身上来。”


    “陆总，”祝风接过电话，“司徒船长已经把事情经过都告诉我了，我可警告你，小姑娘涉世未深，你要是敢欺负人家，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陆绍璟深觉自己真是少眠影响判断力，才会在凌晨错打电话，去招惹这对无聊的夫妇。


    他挂了电话，回想起竺星今夜说的话：


    “陆生，你可不要掉以轻心啊！”


    “小家伙，”陆绍璟对着夜色自言自语，“你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


    回香江那天，陆绍璟就跟着竺星上门了。


    竺星还有些疑虑：“陆生，你不打算缓一缓吗？”


    陆绍璟道：“竺小姐，你不打算换个称呼吗？”


    都要结婚了，还这样称呼对方，确实很奇怪。


    “那我怎么叫你好呢？”


    副驾驶座上，马克的耳朵动了动。


    “叫我阿璟吧。”陆绍璟说，“亲近的人会这么叫我。”


    竺星点点头，那两个字在她唇齿间绕动。


    阿璟，阿璟......


    “那你呢？我叫你老婆好不好？”陆绍璟的语气像在逗弄小孩。


    “都、都行吧。”竺星耳朵微红，“别叫我竹子就好。”


    “为什么？”


    竺星将头转向窗外。


    “我不喜欢。”


    陆绍璟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心下了然。


    “马克，”他唤助理，“你是不是也该改个称呼了？”


    啊？


    马克从后视镜看了老板一眼，见他一本正经看着他，职业敏感度让他顿时领悟。


    “当然。”他堆起笑容，转过头望向竺星，“您好，夫人。”


    竺星被叫得浑身鸡皮疙瘩。


    “别别别，马克先生，别这么喊我。”


    陆绍璟眼睛眯了眯，马克心颤了下，笑容也变得尴尬。


    “夫人，您这么叫我才是让我无地自容，您以后有什么吩咐，直接叫我马克就可以。”


    竺星看了陆绍璟一眼，低声道：“还没结婚呐。”


    那一眼有几分娇嗔，陆绍璟很享受这种将他划为“自己人”的责怪。


    “不用觉得不自在，婚后我的所有财产你都持有50%，相当于他们收到的每一份工资，都有50%是由你支付的。”


    竺星疑惑，签那份婚前协议的时候，她看不太懂，没有仔细研究。


    “协议上是这么写的吗？”她问。


    “对。法律上也是这么规定的。”陆绍璟回答她，“签字即生效，所以，老婆，你现在已经拥有我的一半了。”


    他握住竺星的手，竺星动了下，但没有挣开。


    于是他便得寸进尺，摊开她的掌心，十指紧扣。


    “出去外面，要长些心眼，不要被别人骗去，签一些奇奇怪怪的合约。否则，我们可能会倾家荡产的。”


    那可不行，竺星有些紧张。


    陆绍璟拥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辛苦打拼的，她可不能成为他的绊脚石。


    竺星郑重点头。


    但她不知道的是，根据香江法律，夫妻双方婚前财产是相互独立的。


    大学辅修过法律的高材生马克偷偷叹了口气。


    老板的心果然还是黑的，连夫人这么天真的少女都忍心哄骗。


    主啊，饶恕他吧，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