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很快过去了，周一早饭时秋荷表示她去上班，恐怕没办法按时回来给池夜雨换药，但她已经想出了应对之策，或许可以叫秋喵喵帮忙换药。


    一旁的秋喵喵挺起腰杆，大有为此负责之势。


    池夜雨则委婉拒绝了，他认为伤口愈合得还行，现在不需要他人协助换药，他自己来就可以了。


    尽管秋荷怀疑他一个人是否会按胡霁雪纸条的指示照做，但也别无他法，最终叮嘱秋喵喵在家不要乱磨爪子（秋荷经常无意间在各个角落发现猫的抓痕），骑车上班去了。


    秋荷在单位楼梯里碰见了上司白沥安，面对平辈尚且紧张，面对领导上司老师之类的，她更为紧张局促，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合适。


    秋荷上班几年，熬走了两任上司，白沥安是第三任，瘦瘦高高的，单从长相看不出年龄大小，眼底一直挂着大大的黑眼圈，因为肤色很白而格外明显。


    几天不见，秋荷觉得白沥安眼底的黑眼圈更重了，不禁怀疑白沥安周末连轴转了两天，或许没睡过觉，之前她一直从同事那里听说这位上司缺钱缺得厉害，下班就去干兼职来着。


    白沥安冲她点头，问她感冒好了吗，她拘谨地点头：“好了。”几秒后又礼貌补充一句：“谢谢关心。”


    白沥安随之摆出领导架子，语重心长：“好了就好，好了就好好工作。”


    周一例行会议，几位年长的同事经验充足，通过分析“小白脸”神态语气推断出了未来几天的繁忙劳碌。


    “每次他说诸位勉励，活必然少不了！”


    事情也果然不出所料，秋荷又开始了加班连轴转。


    但到了周五，任务忽然少了下来，无疑预示着一个不用加班的周末到来。


    周六早上，早饭过后，池夜雨履行了了此前的承诺，带秋荷与秋喵喵出游。


    这是秋荷头一次和池夜雨一起出门，出于一些秋荷自己也说不分明的原因，她一反常态地收拾打扮了一下，而为了掩饰自己刻意装扮，她又刻意打扮了她的猫，将秋喵喵上下收拾光彩照人。


    到了约定好的出门时间，两人一猫在门口碰头，秋荷敏锐捕捉到，池夜雨也明显收拾过他，衣着很衬他的气质。


    池夜雨带着秋荷与小猫一路往北，向着浮泉山的方向去。


    浮泉山是照城一大景点，自从若干年前来到照城，秋荷一直想去，但长时间一个人生活，加之内向社恐，久而久之也就丧失出游的动力。


    一踏入景区，道路两边浓荫遮天，温度一下子凉快了不少，远离的市中心的喧嚣，入耳皆是鸟鸣，似乎呼吸都畅快了。


    景区入口是一片望不到边的荷花池。荷叶碧绿滚圆，高低起伏，荷花盛开其间，粉的白的，香风阵阵。


    池边竖着一块石碑，中央刻着三个红色隶书大字，简单粗暴地标记此处景点的名字，就叫“荷花池”，言简意赅，毫无新意。


    起初秋喵喵见到“荷花池”三字还颇为兴奋，他苦学一周汉字，如今终于碰上他能认识的字了，但他看看荷花又看看池塘，很快又蔫了。


    秋荷问他为何闷闷不乐，他指着“荷”与“池”，说这上面又秋荷与池大哥的名字，偏偏没有他的，依他所见，这荷花池应该叫——


    秋荷以为秋喵喵会说“荷喵池”。


    但秋喵喵说的是“荷花喵”。


    秋荷没忍住扑哧一笑，池夜雨也笑，他提出了更妙的主意，他说秋喵喵可以改名秋花不就好了，这样‘荷花池’三个字，分配的明明白白。


    秋喵喵不乐意。小猫觉得应该就是他和秋荷，宠物和主人在一起天经地义，池夜雨算什么呢？


    最终“荷花池”闹剧以秋喵喵和秋荷拍好几张不带池夜雨的照片结束，秋喵喵凭此得以宣告主权。


    但这有什么用呢，荷花总是生在池塘里的。


    走过荷花池，便彻底走进浮泉山景区中了。


    秋喵喵头一次踏入人类风景区，也是头一次踏足山中，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秋荷花了好多功夫才看住他，省得他老想着跟着山上的野猫往那些游客止步的树林子里钻。


    秋荷一直紧跟在秋喵喵身边，除了防止他乱跑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稍稍离池夜雨远一点，跟小猫贴近了，就不用跟池夜雨贴太近了。


    倒不是秋荷故意孤立池夜雨，展示什么三个人的友谊里总有一个人是多余的之类的，只是她有点拘谨，她不太知道该怎么面对池夜雨，她对他始终不像她对小猫那么肆无忌惮。


    小孩子都拥有轻而易举交朋友的能力，成年人不行，成年人的社交本就复杂，而秋荷这种孤僻敏感的性格让一切雪上加霜。


    秋荷悄悄看了一眼池夜雨，池夜雨似笑非笑的神情注视着她和小猫，莫名像慈爱的家长看着小孩胡闹。


    秋荷正思索自己要不要跟池夜雨说点什么，秋喵喵却消失在一片树林之后，片刻后他再度出现，兴致勃勃，手里藏着什么东西，献宝一样跑到秋荷跟前：“你看我抓住了什么！”


    秋荷好奇，探过头去，他张开手掌，赫然是一只灰色小耗子，昂着脑袋，两只乌黑小眼睛正好与秋荷对视上了。


    秋荷吓了一跳，连着后退数步。


    小猫却好像要向主人炫耀自己的本领领赏一样，提溜着老鼠尾巴一个劲儿往秋荷跟前凑：“你看，我眼力好吧，老远就看到它在洞口探头探脑的。”


    秋荷左右腾挪，最后没办法躲到了池夜雨身后，将池夜雨推到身前，当做抵挡灰耗子的盾牌。


    池夜雨拦住秋喵喵，无奈指责道：“你吓到她了。”


    秋喵喵低头看看手里的老鼠，又看看躲在池夜雨身后只露出半张脸的秋荷，无端想起刚刚石碑上“荷花池”三个大字，嘴巴努了一下，抓起池夜雨的手，猛地将老鼠往他手里一塞。


    秋荷立马从池夜雨身边逃走了，秋喵喵立刻跑到秋荷身前，让她躲在自己身后，然后对池夜雨说：“好了，现在是你吓到她了。”


    灰色小老鼠从啼笑皆非的池夜雨手里逃走了，慌不择路地钻地道路两旁的排水沟里，大概是猫咪的天性作怪，秋喵喵又想抓它，不过被秋荷死死拉住了。


    “禁止再抓老鼠！”她严厉地说道。


    秋喵喵拉住她的手，用脸颊亲昵地蹭了蹭，讨好道：“我会听你的话的。”


    秋荷则迅速抽出手，要求秋喵喵立刻赶往最近的卫生间把手洗干净，摸了老鼠的手不知道沾了多少细菌！


    池夜雨低头看看自己摸过野生耗子的手，默默领着秋喵喵洗手去了。


    两人一猫洗完手后继续赶路，秋喵喵凑到秋荷身边，问她生气了吗，但谁会和小猫计较呢，秋荷只重申了一遍，不准抓老鼠。


    秋喵喵乖巧点头，又问道：“那我抓蝴蝶送给你呢？”


    “也不用，你别乱跑就行了。”


    剩下的时间里秋喵喵没再乱跑，行程加快了不少，走过一条狭窄的单行小道，秋荷望着身前的池夜雨，发觉他的上衣腰间皱皱巴巴的，忽而不太自在地想到或许是刚刚自己躲到他身后时，无意间扯住了他腰间的衣服。


    她脸有点热，又想起了他腰腹间的伤口，这一个星期她疲于加班，没有问过，也不知刚刚没有用拉扯到。


    “呃，池夜雨。”秋荷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感觉怪怪的，可能因为她很久没有当面直呼人名了，在办公室里大家都是称呼年长的×姐×哥，称呼年龄小的叫小×，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她很少呼唤池夜雨这个名字，近来她叫的最多的是“喵喵”。


    听见她喊他，池夜雨转过头来，天然带着笑意的眉眼春水流转，“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的伤怎么样，”考虑到前面的路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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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越陡，秋荷又说，“要是不太好的话，你不要勉强自己。”


    “放心好了，我好得差不多，已经完全没问题了，毕竟是霁雪的药啊，她相当精于此道。”池夜雨笑着感叹。


    “嗯……”秋荷垂下眼帘，在一条左右分流的道路口默默跟着小猫选择了另一侧。


    约莫又走了半个多小时，两人一猫近乎抵达登顶前最后一处休憩的平台。


    山顶是一座巍峨庄严的寺庙，庙门前是九九八十一道陡峭台阶，阶上绿苔斑驳，阶边两排柏树，一人难以环抱，遮天蔽日，钟声与诵经声苍然肃穆，传至阶底。


    与秋荷一众一起抵达庙前平台的还有一个小小的旅行团，导游停在此处讲解，秋荷也顺便蹭两句讲解听听。


    “……始建于宋朝……至今已有……”


    秋荷对这样的解说词不太感兴趣，一方面是大江南北四处都是名胜古迹，照城的浮泉山其实算不上什么，一方面是每个景点都是这样大同小异的解说词，过耳就忘。


    “……相传……曾在此得道飞升，故而这座寺庙十分灵验，各位朋友有什么心愿愿望，可以登上九九八十一道台阶，象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然后前往正殿许愿，几乎是有求必应……”


    秋荷觉得导游在说一些套话，但秋喵喵坐不住了，拔腿就往台阶上跑。


    “喵喵！”秋荷没叫住小猫，也跟着往上跑，池夜雨紧随其后。


    八十一道近乎陡峭到垂直的台阶不是闹着玩的，爬了三十几阶，秋荷腿酸的不行，速度越来越慢，眼睁睁看着前面的秋喵喵灵活的身影消失在尽头。


    池夜雨气定神闲，看上去也有一冲直上的潜力，不过他一直在秋荷左右，陪着她慢慢往上走。


    走过最后一级台阶，又跨过一道石头门槛，秋荷在寺庙的正殿找到了秋喵喵。


    他混在人群里，跪在神像正中央的蒲团上。香炉中的烟雾缭绕，与光线中的尘埃共舞，一旁的僧人敲击铜罄，悦耳嗡鸣声回音阵阵，祈愿的人来来去去，秋喵喵始终跪在中间，虔诚郑重，良久没有起身，直到秋荷与池夜雨也排在人群中，在他左右同他一齐向神像祈愿。


    跪倒在蒲团上，满殿神佛垂眸众生，秋荷一时想不出什么心愿，她偷偷歪头，看了一眼秋喵喵，又越过他瞄了一眼池夜雨，而后许愿道：我现在过得很开心，希望日后永远如此。


    从蒲团起身前秋荷用手轻轻拽了一下秋喵喵，秋喵喵灰绿眼睛睁开一条缝，见是秋荷，明显一亮，很高兴地跟着她走了。


    走出正殿，微风冲淡了浓浓的香火味，秋荷问小猫：“你怎么跪了那么久？”


    “我在许愿呀。”秋喵喵轻快的声音回荡在山顶凉风中。


    “你许的什么愿望，花了那么长时间？”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希望和你呆在一起呀。”


    “……这个愿望也用不着跪那么长时间吧？”


    “心诚则灵呀。我说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念叨了九十九遍。”


    “九十几遍？心诚则灵，会传到神仙的耳朵里。”


    小猫认真道：“我每一遍都是真心的。”


    “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秋喵喵注视着秋荷，眼神似乎比面对神像时还要虔诚热忱，“这是第一百遍。”


    秋荷心中一阵酸软，不禁轻声答应：“好啊。”


    小猫欢呼雀跃：“那你会喜欢我，愿意我留在你身边吗？”


    “这是当然，你是我最爱的猫。”秋荷不假思索，直白回应。


    秋喵喵满意地笑了，灰绿眼睛眯成一个明媚的弧度，提起的红唇中露出两颗虎牙。


    凉风吹入了寺庙庭院，钟声响起，在风中回荡，填满空寂院落，池夜雨站在一人一猫之间，骤然感觉到了拥挤。


    他是她最爱的猫，而他的叹息声与钟声的回音一同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