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城中时，天色已擦黑。


    乞巧市初初开启，整条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小贩兜售着乞巧用物、巧果巧食，除此之外，还有珠钗首饰、泥偶穗子等奇巧之物。游人如织，纷纷打量着一众摊贩，瞧见心仪的便上前问价。


    一时间，吆喝声、交谈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俨然一副热火朝天之象。


    街上游人颇多，周其钺怕与顾云失散，始终紧紧握着她的手，此刻见她的眼睛亮亮的，直直往一个方向望去，便干脆拉着她走了过去。


    二人停在了一个首饰摊前。


    “想要哪个？”


    顾云仍有些愣愣的，她原本是被其中一个发簪吸引，走近了却发现这款式她平日里应该不太有机会戴，所以又想拉着周其钺离开。


    “哪个都不想要，走吧。”


    可她才迈出一步，就发现身后的人根本拉不动，甚至她反而又被拉了回去。


    “试试这个吧。”


    是一支嵌珠宝玉雕花蝶金簪，做工精美，款式鲜艳活泼，最受年轻女子喜爱。


    也正是她方才一直瞧的那支。


    感受到他轻轻将发簪插入她的发髻，她的头皮连带着心里都泛起一阵痒意。


    她有些不确定地看向他，“怎么样？平日里用不上，我还是不买了吧。”


    未待周其钺开口，一旁的摊主就先抢了话去，“贵人若是喜欢，自是由郎君掏钱的理儿，您呐，只管挑自己喜欢的就成！”


    虽然摊主的心思昭然若揭，但他却也正巧说出了他想说的。


    周其钺轻飘飘扫了摊主一眼，又低头朝顾云看去。


    此刻天色已黑透，街旁点亮了无数盏花灯，而她此刻带着些羞意的眼微微瞪大，似要将点点灯火尽数映入眼中。


    亮晶晶的眼、微红的脸、微张的唇，在发间花蝶金簪的映衬下，顾云这张脸愈发娇艳动人，看得周其钺心旌摇曳、不能自已。


    顾云被他直白的眼神看得有些羞，径直抬手要将发簪取下。


    “走了，回去了。”


    周其钺动作很快，一个抬掌便握住了她的手，“别动，很美。”


    随即他偏头问摊主，“多少钱？”


    摊主脸上笑开了花，“看您是诚心买的，我呀，也不跟您算贵了，五十两银子，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顾云一听，连忙取下簪子放回小摊，“怎敢将一个簪子卖得这样贵？”


    周其钺却已掏出钱来将簪子重新插入她的发间。


    小贩这时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咱这卖的可都是上好的货色，您瞧瞧这是哪儿？这可是京城最好的首饰铺子之一——玉金斋！”


    顾云顺着他的手抬头看去，只见小铺背靠着的，是玉金斋的门店。难怪她看着这些首饰的做工款式不一般呢，原来是将铺内的东西展到街上来凑乞巧市的热闹了。


    周其钺却不愿在此多留，拉着顾云就要往回走。


    “别想啦，这个簪子已经是你的了。若是嫌贵，以后可得多戴戴才能值回我花的钱。”


    顾云看着他浑不在意的笑，重重一叹。


    “你怎么花钱这么大手大脚的。先说好哦，我本来没想买的。”


    周其钺笑了，“是是是，是我非要买来送你的！堂堂工部顾侍郎，这么抠门，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顾云抬眼瞪他，“我，抠门？”


    周其钺夸张地叹一口气，“你明明很喜欢，却宁愿不花这个钱也不让自己高兴高兴，难道不是抠门？”


    “云娘，不必压抑自己的欲望，想要，便去得到。”


    顾云心头微震，她自幼被要求勤俭惯了，以至于近两年宽裕了也像以前一样不愿意花“多余的钱”。


    她的确很喜欢这个簪子，在章淮村的十八年里毫无打扮的机会可言，在平城则总觉得那些华丽的珠宝背后尽是肮脏，现如今做了京官则是几乎没有时间打扮。


    方才，是她第一次被一个簪子本身的美吸引。她其实是想要的。


    选择不买，来日想起，她应当会觉得自己做了件“对的事情”，但难免有些可惜。可是，这种“对的事情”，却不是让她开心的事情。


    她以前从未想到过这一点，此刻却忽然意识到其中的差别，再看向周其钺时，眼神里多了些动容，嘴里却不依不饶。


    “你不抠门，你多花钱。”


    周其钺眼里含笑，满是宠溺，“还有，累了记得休息，别老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顾云疑惑，“我有吗？”


    他冷嗤一声，“之前听伯母说，你在兖州的时候天天忙着经营破木坊，药也不喝，来月事腹痛手脚冰冷也都忍着。那日在书房里伏案作图，你已经开始下意识晃动脖颈了，却还是感觉不到累一样继续埋头苦干。”


    “若是你这叫爱惜身体，那全天下真没有不爱惜身体的人了。”


    顾云有些哑口无言，“我...”


    她只是习惯了那些身体上微小的不适。毕竟，农家女容不得半点娇气，只要不是快死了，就得下地干活，管你是否来月事、是否腹痛、是否大着肚子。


    这些话，她自是对他说不出口，太矫情了。可她也不由得想，如今的日子已经和以往不同了，她是不是也得换种方式对待自己呢？


    毕竟，先把身体照顾好了，才能长久地去做想做的事情。


    沉默之间，她突然想到了他做的那些疯事，连忙反击。


    “你还好意思说我，那你呢？”


    顾云的神情带着些平日里不常见的骄矜，似乎在为找到了他的弱点而扬眉吐气。


    灯火中，她发间的金钗熠熠生辉，衬得她的脸颊宛如发光的玉石，周其钺看着，眼神微滞。


    他明白她在说什么，只好无奈一笑。


    “那就劳烦云娘与我以后一同监督彼此罢。”


    ...


    一路行至顾宅门口，二人手上又添了些巧果、泥偶等玩意儿。


    临近分别，周其钺有些舍不得。


    七夕佳节，良辰美景，与爱人多待一刻都能价值千金。


    顾云感觉到了他的不舍，她今晚的心情也有些奇怪，好像，不像以前那样巴不得从他身边逃开了。


    周其钺默了一会儿，见顾云没有开口赶他走，便厚着脸皮无比自然地同她一起朝顾宅内走去。


    而顾云见他跟着，也没有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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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二人一同回到院子里，双手仍紧紧交握。


    顾云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此时已是夜间，她真的就这样默许周其钺来她的住处了？


    周其钺察觉到她态度上的变化，心头暗喜，面上却分毫不显露。


    他其实有些好奇，接下来她打算做什么。


    下一刻，左手传来一阵牵引之力，他被拉着往书房走去。


    顾云在前头轻轻开口，“若你不急着回府，那就来一起拼永安寺释迦牟尼塔吧。”


    周其钺轻笑，“好。”别嫌他笨就行。


    但顾云果然嫌弃他笨。


    “这几个小木块差别这么大，你怎么又拿错啦？”


    “诶，这里不是这么拼的，等会儿你这个斗拱又得塌。”


    “...”


    周其钺看着她喋喋不休的嘴，忽然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他一把拉过她，做了从方才起就一直想做的事情——吻她。


    桌面的木块噼里啪啦被拂了一地，桌前的二人却恍若未闻。


    他吻得很凶，健硕的双臂将她紧紧箍在怀里，一手环住她的肩，一手按住她的腰，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


    顾云被吻得不住后仰，却又被他稳稳托住，腰间的手掌仿似烙铁，灼热，又稳固，有燥热源源不断地涌入她的身体。


    完全是下意识地，她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破天荒地回应他的吻。


    她本就被他撬开唇齿，此时怯生生的回应引来了他更为激烈的回吻，顾云慢慢软了身子。


    夏蕊听见屋内的一阵脆响，本想问问是否需要她进去打扫。


    可甫一走近，便听到了屋内暧昧的动静，羞得她连忙收回了准备敲门的手，快步溜得远远的。


    屋内，二人唇舌交缠，顾云感觉呼吸之间全是他的味道，人也变得有些晕乎乎的，好像快呼吸不过来了。


    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失控，伸手推他，却被他避开力道带到屏风之后的小榻上——她每次在书房休息时睡的地方。


    二人滚到一块儿，顾云被他圈在身下。


    渐渐地，他似乎察觉到了她呼吸困难，终于松开了她的唇，一个个啄吻开始在她额间、脸颊、耳畔流连。


    顾云眼神失焦，趁此时机大口呼吸，只觉一阵阵战栗涌上身躯，未反应过来他仍在自己身上点火。


    他似乎仍不满足，带着舔舐的湿吻掠过她敏感的脖颈，又继续往下探去。


    不多时，顾云感觉腰间一松，身体一凉，胸前也传来阵阵异样，终于反应过来他们在干什么。


    脑海中某根弦忽地断裂，她不由分将他猛地推开，语气激烈。


    “不要！”


    周其钺毫无防备，一下被她推得跌落下榻。


    火热的气氛骤然中断，二人皆愣在原地。


    顾云听着沉默的、此起彼伏的喘息声，有些不敢看他，撑起了身子将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浑身上下充满了抗拒。


    “对不起...”


    几息之后，她终是抬眼，周其钺错愕又受伤的脸庞于是映入她的眼帘。


    但她没有停顿，直视着他，缓缓道出未尽之语。


    “但是，我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