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真正的主线:拆塔
作品:《我在灵笼那些年》 他没有再看一眼跪伏的临渊者,而是将视线投向了整座灯塔。
他的声音没有经过任何扩音设备,却如神谕般,清晰、宏大地响彻在灯塔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人的耳畔:
“从今日起,灯塔回归地面。”
顿了顿,他又说出了那句即将彻底埋葬一个时代的话:
“灯塔三大法则,废除!”
“——废除!!!”
这两个字,如同雷霆的回音,在钢铁的穹顶之下反复炸响、滚荡,碾碎了自灯塔30年以来摩根定下的一切规则与秩序。
……
死寂。
长达数十秒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仿佛所有人都在用自己那被禁绝了想象力的头脑,去处理这个简单却又无比沉重的句子。
然后,第一个声音,来自这次远行群体中,一个满脸皱纹、几乎走不动路的老人。
他发出了一声压抑至极的、如同病兽般的呜咽,混浊的眼中,流下的不是泪,而是早就干涸的、一个时代的悲恸。
三大法则颁布后,他的家庭被拆散,妻子成为上民,被强行拉去晨曦大厅沦为繁育工具;儿子与他一同归为尘民,因为保留了旧世界的“陋习”,被律教所施以鞭刑、光刑,最后得不到救治,死在了他的怀里。
他永远忘不了儿子死前对他说的那句话:
“爸爸,如果我们一家没有被灯塔收容,而是死在了地面,死在了灾难中,该有多好,至少,我们可以在一起.....”
老人的悲鸣过后,紧接着,变化如瘟疫般蔓延开来。
“砰”的一声,一名年轻的律教所成员,手中的长鞭掉在地上。他的脸上毫无血色,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迷茫。他从小就被教导,尘民是低等的,维持法则是天职。可现在……主说:“天”不存在了。那他的职责,又是什么?
一个被尘民举在肩头的孩子,从未见过地面,也无法理解“废除”的含义。他害怕地指着黑龙巨大而威严的头颅,用稚嫩的声音问:“1488,我们……也要变成那样的大怪物才能去地面吗?”而1488没有回答,只是死死捂着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生怕自己的哭声会惊扰了这扬来之不易的梦。对于他们这些还依稀记得旧世界模样的老人来说,这是归乡。
几个编号为6开头的年轻尘民,正激动地互相拥抱着,他们脸上洋溢着的是最纯粹的狂喜。他们将身上的绿色身份牌撕扯下来,仿佛在摆脱一层名为“尘民”的枷锁。他们兴奋地高喊着,喊着那些刚从视频里学来的词汇:“自由!”“家人!”“丰收!” 他们对地面的所有认知,都来自于那十几分钟的影像,那影像里的世界,就是他们即将为之献出一切的天堂。
头戴护目镜的8925站在高处,看着下方的人流,耳边响起9027那激动的声音:“8925,你听到了吗?我们要去地面了!我们马上就能见到9033了!”
人们的窃窃私语,从不敢置信的疑问,到压抑的激动,再到逐渐升温的狂喜。
而在人群中的4399,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膛。
他下意识地看向站在最前方、如同一座山般沉稳挺立的4068,又想起了0609吊箱里那片金色的麦浪,想起了那个被叫做“父亲”的男人,举起孩子时脸上纯粹的笑容。
那些画面不再是遥远的奢望,而是触手可及的明天。
“去地面——!”
不知是谁,用沙哑的嗓音,喊出了第一声。
这声音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烈焰。
4399被巨大的人潮裹挟着,不由自主地向着升降平台的方向涌动。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扬面,每个人的脸上都涌动着过去从未见过的表情。
那不再是麻木、恐惧或奴性,而是一种混杂着狂喜、迷茫、希望,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生命力!
他看到那两个威严高贵的荷光者,正朝着巨龙之上的白衣之主虔诚跪拜,低头祈祷。
他看到一个中年尘民,用力抱起身边的女人,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他看到一个脸上满是皱纹的上民老妇,与一个年轻尘民紧紧相拥,嘴里喊着:“我的孩子。”
他看到一对上民、尘民伴侣从灯塔的边缘收回了跨出半步的脚,似乎是打算换一种去地面的方式。
他看到几个古怪的人站在高处,将一个长相酷似摩根城主的小老头挂在杆子上游行,小老头睡得很安详,身上贴着一张基因检测报告单以及带有【我是尘民】字样的告示板。
他看到......
终于,人流冲到了升降平台的边缘。厚重的闸门在某种指令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缓缓升起。
一股强劲的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动了所有人的头发和衣衫。
那风中,没有生命公式与冰冷法则的味道,而是一种陌生的、带着水汽与泥土芬芳的、新鲜到刺鼻的气息。
那是“地面”的味道。
0609看着身旁的尘民同伴们,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才发现那根叼着的卷烟早已燃尽、熄灭,只剩下一点点苦涩的粉末,悄然落在了脏兮兮的白袍上。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0609以为是哪个熟悉的尘民兄弟在跟他打招呼,头也未回,只是低沉地“嗯”了一声。
可那只手却并未离开,反而更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肩头。
它的主人似乎穿行了很远的路才追上他,呼吸有些急促,声音里带着一种他几乎已经忘记的、独有的温柔与坚决:
“你这糟老头子……”
这个声音!
如同被一道闪电从天灵盖贯穿到脚底,0609全身猛然僵住。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脖子像生锈的齿轮一般,一寸一寸地转了过去。
旁边站着的,也是一个穿着远行白袍的人。
那人见他回过头来,缓缓地、如慢镜头般摘下了遮挡面容的兜帽。
兜帽下,是一张不再年轻,却依旧熟悉的脸庞。岁月的风霜在她眼角刻下了细密的纹路,但那双看着他的眼眸,数十年来,却从未变过。
是怡佳。
时间的洪流在这一刻猛然倒灌。
眼前的女人与五十多年前那个夕阳下害羞地点头的女孩,与二十多年前那个哭着质问他为何要躲着她的中年妇人,以及现在这个白发苍苍的人影层层叠叠重合成一个人。
“怡佳...…” 0609的声音在颤抖,嘴唇嗫嚅着,喉咙里仿佛被塞进了一块滚烫的烙铁。
他想说什么,想问什么,想解释,想道歉……
但千言万语,最终都哽在喉头,化作了两行无法抑制的滚烫泪水。
这个多次跟随猎荒者下地,面对伤痛和死亡都未曾落泪的老头子,在这一刻,溃不成军,老泪纵横。
“走吧。”怡佳伸出手,紧紧握住了他那只还握着锤子的、因情绪激动而不住颤抖的手。
“我们……”
“回家。”
........
——
灯塔旁,站在巨龙头颅之上的楚戈,一直等到所有人和物资被转移下灯塔,才缓缓抬起了手。
这一瞬间,地面所有抬头仰望的人都看到了一幕永生难忘的画面。
覆盖在灯塔最顶层、那片囚禁了所有人视线的改装“锅盖”,开始从边缘崩解,寸寸断裂!
巨大的金属穹顶在无形的力量下被拆解成无数块碎片,它们没有坠落,而是在空中燃作了漫天的金色光点随风消散,像一扬盛大的、告别过去的流星雨,映照在每一个人的眼中。
更令人震撼的是,“拆掉盖子”的白衣男人并未停止。他那如同神明般的力量继续向下,延伸至灯塔的根基!
在无数道惊恐又敬畏的目光中,那沉重的、只剩下主体立柱的钢铁巨物,被他像摆放一个积木玩具般,以一种违反力学法则的角度,被重新“安放”到了广袤的大地之上。
从此,灯塔不再高悬于天,而是屹立于地。
它将不再是逃避的乌托邦,而是指引所有流浪者归家的——明灯。
云层被扰动,天空中下起了一扬“金色的雨”,一如十五年前那扬“神迹”一样,滋润着每一个人的躯体。
许久,许久。
震撼与激动渐渐平息,人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们回头,望着那座只剩下主体结构,却更显雄伟的钢铁巨塔,眼神复杂至极。
终于,人群之中,一位养尊处优的上民用近乎梦呓般的声音,轻声嘀咕了一句:
“灯塔……亡了。”
这声音很轻,却仿佛激起了所有人心中的共鸣。(话说有人买过共鸣家的白月魁手办吗?做工怎么样?)
是的,那个由摩根缔造的,用三大法则精心编织的、等级森严的“反乌托邦空中王国”,亡了。
灯塔的历史从不由失败者书写。
摩根将红鹭、德雷克等人的行为定性为反叛,将清除异己的行动命名为“肃清”,将罪名推脱给“未知怪物”。
那么在新灯塔口耳相传的崭新历史里,几十年后,当孩子们听着老人们讲述过去的故事时,“摩根”这个名字,又会以怎样的面目出现呢?
是缔造了旧灯塔的先驱英雄?
还是用谎言禁锢了所有人,最终被神明亲手审判的独裁暴君?
又或者……就像旧光影教会的洞穴隐喻中说得那样——
他只是一粒不值一提的、被光芒照耀时偶然投影在墙上的……狭长阴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