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工，他因为多看了两眼墙边贴着的“小字报”，就被两个蒙面大汉从背后敲晕，打包发到了地面。


    其实也不怪他，实在是那“小字报”上的字太小了，只有趴得很近才能看清楚，他一个疏忽就着了道儿。


    但老实说，如今的生活跟当初在灯塔上一比，简直就像是在做梦一样。


    这里有干净宽敞的住所、有种类丰富的食物。


    既不用担心上民监工的棍棒，也没有时刻盯着你的律教士。


    每天早上八点起床，一天只需要工作8个小时，其余的时间都是真正属于你自己的。


    那些举止奇怪的红外套们，每天都会带着他们去一个叫做【砖厂】的建筑。


    生产出一种方形的石块，再配合上一种叫做“42号意大利面”的白色黏糊和钢筋，修建出一栋栋漂亮又结实的小房子。


    一些专业对口，稍微懂些焊接的尘民，甚至可以干一些报酬更丰厚的活儿，一天可以得到六枚髓晶币，足足是砖厂的两倍！


    除了红外套们，还有一些本事更大的蓝外套，经常会骑着“蛇狗”等一些其他叫不上名字的噬极兽出没，急吼吼地朝营地外飞驰而去。（两次内测玩家初始服装的颜色不同。）


    第一次见那阵仗时可是把4079和他的尘民朋友们吓得好一阵心惊胆战。


    毕竟在4079这些尘民的认知里，蛇狗已经是一种非常可怕，只有重立体才能与之正面交锋的食物链“顶端”存在。


    可这些人居然可以骑着蛇狗！！


    不过见到这副情景后，也让他们所有人都心安了不少。


    让噬极兽乖乖听话，那可是光影之主才能做到的事情！


    看吧！这个地方是真正被光影之主庇护的！


    因此，4079来地面的这些日子，可谓是卯足了劲儿的表现自己。


    终于，凭借着远超其他尘民的那股机灵劲儿，经过一番培训的他获得了一块可以与红、蓝外套们交流沟通的黑色手环。


    他也成为了这些尘民在地面的代表，也就是“工头”。


    当然，来到地面的上民里同样也有一个“工头”，但由于那些人分布的地方比较散，像什么【42号意大利面厂】、【龙骨钢铁厂】、【砖厂】等等都有。


    再加上很多上民哪怕来到了一个新地方，对尘民依旧怀有偏见，所以4079跟他们并不熟。


    “开饭了！！”


    午饭时间，大喇叭的声音准时响起，宽阔的小广扬上，红外套们已经支好了摊子和大铁桶。


    4079招呼他的尘民工友们集合，大家排着队朝那边走去。


    “喔！今天是蘑菇汤和油炸面包虫诶！”


    “还有面包片和腌咸菜！”


    四周，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


    这些食物吃进肚子里暖暖的，味道也很棒，比虫饼强上不知道多少倍。


    据这些红外套说，这还只是目前产能较低没办法，等其他地方的农、畜、林、养殖业发展起来了，他们的菜单里还会逐渐加入肉类、蔬菜、甚至是水果。


    “大家排好队，一票一份，一枚髓晶币换三张饭票！左边换票，右边取饭！”


    4079四处打量，看到了两个熟悉的红外套，眼神一亮，走了过去。


    “你们好，昨天让我拍的威劳格，我已经拍好了，你们看！”4079将别在胸前的黑色摄像头取下。


    昨天，几个红外套找上他，交给他一个摄像头，说是让他拍一个叫做“威劳格”的东西，内容主要就是记录他和他的尘民工友们在地面的生活。


    当然，昨天他还被邀请去了那个叫做【劳改所】的建筑“视察”。


    那个建筑里，都是些犯了错误、态度恶劣的上民，其中最多的就是灯塔上的律教士，大多都曾效忠于查尔斯，整天不干人事，坏事做尽。


    那些人在带有铁窗的小房间里挥汗如雨，奋力地蹬着脚踏式发电机，一旦偷懒，就会有一头负责看守的“蛇狗”呲着牙怒吼。


    4079为他们拍了一些“纯欲风”写真，视察并记录了他们的劳动改造成果，心中莫名产生了一些爽感。


    “干的不错！”那个红外套从里面拔出一根内存条，又递还给他，“这个你收着，今天晚上会有人去找你，到时候你把这个交给他就好了！”


    4079领了命，回到队伍里，继续自己下午的生活......


    ........


    ——


    夜晚，小屋中亮着灯。


    4079静静坐在床边，迟迟未睡，窗外是深渊般的黑暗，隐约能看见废弃的旧世界城市轮廓。


    屋内，一盏白炽灯是唯一的光源，将他瘦削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拉得很长。


    4079打量着手中的黑色内存条，按照白天那些红外套的吩咐，静静等待。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却又极富节奏感的敲门声响起。


    “咚——咚咚、咚——”


    长，两短，一长。


    这个节奏是？


    4079的身体瞬间绷紧，随即，一股巨大的、几乎要让他颤抖的喜悦冲上了心头。


    他猛地从床边站起，几步冲到门前，手指因激动而有些不听使唤，摸索了几下才成功转动门把。


    “4068！”


    看清来人的瞬间，4079的眼眶一热，他用力地抱住了4068，手臂勒得紧紧的。


    “真的是你！你也来地面了？”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的哽咽。


    4079来到地面，过上了好日子，自然不会忘记4068与4277。


    他曾经试图拿着髓晶币向那些红外套们套近乎，想看看能不能把4068和4277也整到地面来，但那些红外套要不就不理他，要不就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办法。


    “不赖啊你小子，都混上队长了。”4068拍了拍4079的后背，声音低沉有力。


    放开彼此后，两人进屋，4079借着灯光仔细打量起自己的老友。


    4068比上次见面时“壮硕”了许多，脸颊上多了几道浅浅的疤痕，但那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仿佛有名为自信的火焰在其中燃烧。


    “你这次来……”4079的心情平复了些，紧握着手里的黑色内存条，内心立刻被新的疑问占据。


    那些红外套说要将记录有他们在地面美好生活“威劳格”的内存条交给今晚来找他的人，可这个人却是4068。


    “我要走了，4079。”4068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今晚我就回灯塔。”


    “什么？”4079的心猛地一沉，他不解道，“地面比灯塔上要好得多，你在这里，一定能......”


    “4277还在灯塔上。”4068的目光灼灼，拳头握紧。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而且，灯塔不能再那样下去了。那些高高在上的上民，把我们尘民当成可以随意消耗的数字。我要回去，不仅要把4277带回来，还要为所有被压迫的尘民，争一条真正的活路。”


    当然，他最主要的任务，还是带回马克队长。


    4079被这番话震得倒吸一口凉气，他不知4068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失声叫道：


    “你疯了？4068！我们只是尘民！拿什么跟他们斗啊？灯塔……那根本不是我们能反抗的！你这是去送死！”


    面对4079的惊恐，4068没有反驳，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了昔日的迷茫与自卑，只有钢铁般的意志。他抬起手，缓缓拉开了自己胸口的衣襟。


    灯光下，4079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衣物之下，不再是属于人类的普通血肉之躯。


    暗红色的筋脉如同活物般盘虬卧龙，与森白的骨骼纠缠共生，一层薄薄的、类似外骨骼的角质层在皮下若隐若现，泛着幽冷的光泽。


    一颗猩红的头颅从胸腔表面浮现，仿佛在宣告着一个全新而恐怖的生命已经诞生。


    “现在呢？”4068平静地问。


    来这里的路上，他路过一片奇怪的地方，地里面居然栽着很多缺胳膊少腿儿的蛇狗，禁不住身体里那个家伙的唠叨，他们溜过去偷吃了几头。


    开过荤后的他，感觉自己变得更强了。


    4079看着4068坚毅的侧脸，千言万语堵在喉咙，4068决定要去做的事，他劝不动，之前在R-49采集点4068要取那块金表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我来…就是跟你道个别。”4068站起身，语气重新变得轻松了些，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对了！这个给你，你去灯塔上，或许能派上用扬。”4079连忙将内存条交到了4068手中。


    4068笑了，接过后伸出拳头，在4079的胸口上轻轻捶了一下，一如在灯塔上每次下地前的告别。


    “保重，4079。”


    “你也是，4068。”


    没有再多的言语。4068转身，拉开门，毫不犹豫地融入了门外那片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


    营地里的传送髓晶石前，一点火光亮起，4068点燃了马克队长曾经送给他的那根卷烟。


    烟雾缭绕中，是愈发挺直的脊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