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就是墓园，你自己过去吧，掌柜的说让你去那儿等。”破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顺手拍了拍身旁小寸头的肩膀。


    科洛娃午后要去她父亲的武器铺帮忙，中午刚吃完饭就提前溜了，只留下破空带着这个看起来闷闷的家伙在村里四处转转。


    这个叫4068的小寸头就像个闷葫芦，几乎不怎么开口，让破空感慨大锅盖子上的人真是无趣。


    也就那什么“金色大厅”听着还有点意思，不过再怎么也肯定比不上他有权威，等哪天灯塔正式成了龙骨村的灯塔，他非得亲自去指导一番，说不定还能搞出本《姿势大全》什么的。


    “谢…谢谢。”4068礼貌地低声回应，面对破空的善意，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吐出这两个字，这是尘民与生俱来的本能，是刻在骨子里。


    从早上醒来、遭遇暴揍，到现在，他那股因突然获得力量而产生的膨胀感早已退去。


    昏沉的头脑也逐渐清明，回归理性。


    他心中满是疑问：


    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陌生之地，脖子上的致命伤口已无影无踪；


    半边身体变成了血肉与白骨交错的诡异形态，周围围着一群穿着奇怪衣物、身上没有身份牌的人类；


    他本能地想反抗、逃离，却直接被那个模样怪异的【马克队长】暴揍了一顿。


    等彻底清醒后，他被一对居然毫不掩饰，当众搂搂抱抱的年轻男女带去了他们口中的“村子”。


    接下来的所见所闻，对4068来说简直就像是梦境：


    热闹的集市、露天播放的电影、绿草地上追逐打闹的孩童、朗朗读书声从二层小楼里传出、田野间生机勃勃的绿意……


    他甚至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那个在R-49采集点端枪却没对他开火的金发女猎荒者，她正笑意盈盈地在一家名为“人生大饰”的裁缝铺里挑选衣物，脸上洋溢着与在灯塔时截然不同的笑容；


    那个身患重病的小女孩9033，被一群年龄相仿的孩子围着问东问西，她怯生生地一一作答，随后被拉着一起摆“姿势”，还小声请求能不能给她的两个朋友也留个位置；


    还有中午吃饭时，在“饭是钢”餐馆里炒菜上菜的0591，没记错的话，她不是不久前才被送去地面远行的尘民“英雄”吗？


    这一幕幕，让4068的心中涌出一个近乎荒诞的念头：


    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死后，便来到了这片美好得不似人间的世外桃源。


    那个被蛇狗叼走的女猎荒者是这样，那个病重的9033是这样，那个去远行的0591也是这样，被抹了脖子的他也是这样.....


    但心脏依然在跳动，理智也在提醒他：


    他还活着。被人救了。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但也因此获得了强大的力量。


    这一路上，4068都保持沉默，他静静观察着四周的一切，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些，好像这样就能不那么格格不入。


    直到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直接从他肩头响起：


    “我要吃饭！”


    一个猩红的脑袋从他肩膀后方缓缓探出，皮肤像凝固的血液般泛着湿漉漉的光泽，双眼是诡异的白色弧形，没有瞳孔，死死盯着他。


    嘴巴咧得夸张，獠牙交错锋利，仿佛下一秒就要给他的脑袋咬下来。


    4068一惊，急忙四下扫视，确认没人注意后，迅速按住那颗脑袋，把它硬生生按回自己的身体。


    “快回去！别吓着人！”


    4068神色慌张，急得直冒冷汗。这个和他性命相连、融为一体的怪物头颅，长得那是比噬极兽还吓人。


    这可是在村子里啊！


    万一被人当成什么危险怪物，过会一群人冲上来给他就地格杀了，那可真是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你大爷的！你才比噬极兽吓人！你全家都比噬极兽吓人！”低沉暴躁的声音在他脑中咆哮。


    那猩红色的脑袋似乎能听懂他的心思，恼怒地从胸口伸出一只血肉交织的拳头，毫不客气地把4068捶翻在地。


    “以后要叫我——‘傲慢’。”


    那个声音回荡着，逐渐低沉下去。


    “等你这些破事办完，我们就出去狩猎，找些吃的……”


    话音未落，猩红头颅便缓缓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初生的它，像4068一样，一直在观察这个世界。


    但因为太久没有进食，只靠4068身体里那点微薄的能量，早已支撑不住它的活动。


    “嘶——”


    4068咬着牙爬起身，确认那家伙完全消失了，这才拍拍身上的灰，朝墓园走去。


    头顶的光线不知从何处洒落，斑驳地穿过枝叶，在墓碑与小径间铺开光影。


    一排排墓碑整齐肃立，碑身干净得一尘不染，仿佛有人每日悉心擦拭，连一丝风沙的痕迹都没有。


    此刻墓园中静得出奇，不见一个人影。


    4068放轻脚步走进来，找了个偏僻角落站着。


    在灯塔上，人们会在空中花园给被带回遗体的上民猎荒者举行花葬，届时小部分尘民可以进入观礼。


    他曾有幸见识过一次，从那时起知道旧世界的人类有一种叫做“葬礼”的送别方式。


    “呦，有人来看我啦？”


    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4068一哆嗦。


    他猛地回头，只见身后一座墓碑前，光影闪动，一道虚拟人影缓缓浮现。


    似乎是某种影像记录装置启动了。


    “当然啦，如果你是在【墓园】里看到得这段外勤留言，那说明我大概率……没能活着回去。”


    虚影轻轻一笑，语气轻松得像是说着邻家趣事：“估计也没能住进老板说的那个什么【贮魂罐】里，不知道在哪儿栽了跟头。”


    “我的潜能是“蜘蛛感应”，人类里能威胁到我的家伙不多，各聚落间因为老板也不会真的撕破脸皮打生打死。所以十有八九是栽在了噬极兽手上，估计还不是一般的货色，起码得是王级的。”


    他挠了挠头，嘴角一扬：“哎呀，还真抱歉啊，拼尽全力也没能让王级噬极兽大人尽兴呢。”


    本来调侃玩笑的语气忽然一沉，那张脸仿佛在下一秒就要消散在风中。


    “外勤留言嘛……该说点什么好呢？”


    “我也没啥特长。”他轻轻叹息，“那就讲个故事吧。”


    “讲一个自卑的小子，喜欢上都市白富美的故事……这事儿可得追溯到几十年前了，那时候灾难才刚爆发，楚哥也还在，还可以管老板叫嫂子......”


    ........


    直到那段名为“外勤留言”的录像结束后许久，4068都还沉浸在虚影讲述的那个故事中。


    故事里。


    来自城市最底层的自卑小子，得到了白富美的青睐，原本以为能这样度过幸福的一生，没想到却碰上了末世。


    他们在末世中一同流浪漂泊，不离不弃，在最无力的时候遇到了危机，却也因此碰上了人生中的贵人，最后有了一个还算美满的结局。


    故事给4068的代入感很强。


    这让他不禁想起仍在灯塔上的4277；，想起与他一同下地、生死未知的4079；想起倒在血泊中的马克队长；以及今早那个体型压根对不上，但却与马克队长有着同一张脸的奇怪生物......


    “他叫安景言，曾经是村子里的掌衡。”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


    4068的身子微微一僵，缓缓转身。


    那是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不染纤尘。


    他手中拎着一壶酒，正静静地望着安景言的墓碑。目光深邃而温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尘埃。


    “您是……掌柜的？”4068脑中浮现起今早那些人对他的称呼，迟疑着问道。


    “有样学样，你倒是学得挺快。”楚戈看了眼这家伙一眼，将酒壶轻轻放在墓前，片刻沉默后，指尖摩挲着碑角再次开口。


    “因为某些原因，一些本该顺着命运轨迹发展的事情出现了偏差。”


    “你的疑问我会为你解答，在这之后，我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