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 56 章

作品:《从女匠到逆臣妻

    番外:沧江课


    沧江的支流绕过砾石滩,在春日阳光下碎成万千银鳞。


    六岁的扶登秦攥着一把小巧的木制堪舆尺,跌跌撞撞地跟在姨母扶登岚身后。她的水青色小袍子对于她来说还是太大了,袖口挽了好几道,下摆沾满了泥点。


    扶登岚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处水流略显湍急的河湾。


    “秦儿,看那里。”她的声音不高,却总能清晰地穿透江风与水声,“水流遇石则激,遇湾则缓。你看那水面泛起的细碎波纹,像什么?”


    小扶登秦踮起脚尖,眯着眼看了半天,奶声奶气却异常认真地回答:“像……像娘亲梳头时,梳子齿走过的痕迹!”


    扶登岚闻言一愣,随即朗声笑起来,眼角漾开细细的纹路。她蹲下身,粗糙温暖的手掌揉了揉小扶登秦的发顶。


    “说得妙!正是‘梳齿纹’。”她接过小扶登秦手里的木尺,指向水面,“这痕迹告诉我们,水下有暗礁。将来若在此处筑坝,根基须打得格外深牢,否则洪水一至,必被淘空。”


    她牵着扶登秦的小手,引导她用木尺去测量岸边土壤的湿度,用小铲子挖开浅层的泥土,观察下方的岩层结构。


    “治水如医病,须得望、闻、问、切。望其形,闻其声,问其故,切其脉。这沧江的脉象,就藏在每一寸泥土、每一道水纹里。”


    小扶登秦似懂非懂,但那双酷似姨母的明亮眼眸里,盛满了对眼前女子全然的崇拜与信任。她努力记下姨母说的每一个字,小手笨拙却专注地模仿着每一个动作。阳光将一大一小两个穿着水青袍子的身影拉长,投在潺潺的江水旁。


    那是扶登秦关于水利最初的、也是最温暖的启蒙。姨母的手掌,姨母的声音,姨母眼中对江河的深情与敬畏,如同种子,深埋进她幼小的心田。


    十年后。


    同样的沧江畔,春色依旧。


    已是少女的扶登秦穿着正式的见习巫工袍,墨发以水青色发带高高束起,身姿挺拔,眉宇间已初现冷冽与专注。


    她身边,跟着一个更加稚嫩的小女孩——扶登桃。阿桃的脸蛋红扑扑的,眼里闪着兴奋又紧张的光,怀里抱着一卷几乎有她半人高的图纸,踉踉跄跄。


    “秦工秦工!这里的水流声好像不一样!”阿桃指着前方一处回水湾,大声报告着自己的发现。


    扶登秦停下脚步,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那神情,像极了当年的扶登岚。


    “耳朵很灵。”她赞许道,走过去,接过阿桃怀里的图纸摊开,指着上面的标记,“你看图纸,这里标注了有一片隐藏的礁石群,水流经过时受阻,声音自然会变得沉闷回旋。下次测水,听到这种声音,就要警惕水下情况。”


    她抽出自己的青铜堪舆尺,插入岸边泥沙中,仔细感受着震动。


    “来,阿桃,你来试试。记住,尺子不是死物,它是你手指的延伸。泥土是松是紧,岩层是深是浅,它会告诉你。”


    阿桃学着她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那把小号的测尺插下去,屏息感受,小脸憋得通红。


    “好像……底下有点硬?”她不确定地抬头看扶登秦。


    “不是有点硬,”扶登秦纠正道,语气温和却坚定,“是约莫三指之下,便有青岩石层,质地坚硬,是打桩的好地方。感觉要准,判断要稳。我们巫工的手,量的是山河,系的是人命,容不得‘好像’、‘大概’。”


    阿桃重重点头,眼神更加专注。


    扶登秦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她耐心地讲解着如何通过水面波纹判断流速,如何通过岸边植被推测土质稳定性……那些曾经由姨母手把手教会她的知识,如今又通过她,流淌向更年轻的下一代。


    江风吹拂着两位少女工官的袍角,水声淙淙。


    而与此同时,谢府深宅之内。


    雕花窗棂隔开了外面的阳光与江风。


    室内熏香袅袅,安静得能听到银针落地的声音。


    年少的谢椒映穿着一身精致的绣罗裙,坐在铺着软缎的绣墩上,面前摆着一架古琴,但她的小手却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琴弦,发出不成调的杂音。


    扶登岚拿着一卷水利图志走进来,眉宇间带着些许疲惫,却仍努力挤出温柔的笑容。


    “椒映,今日天气好,娘亲教你认认水系图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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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展开图卷,上面是蜿蜒曲折的沧江水系,“你看,这是我们门前的沧江,它一路向东,滋养万里……”


    小谢椒映只瞥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标注,就嫌恶地皱起了秀气的眉头。


    “娘亲,学这些做什么?”她推开图卷,声音娇嫩,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淡与势利,“又脏又累,还要整天在外面抛头露面,风吹日晒,像那些粗鄙的工妇一般。嬷嬷说了,我是谢家小姐,将来是要……是要做贵人的,学这些有什么用?”


    扶登岚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她看着女儿那张写满抗拒和不屑的小脸,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她试图解释:“椒映,这不是粗鄙的事,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业,是能救很多人……”


    “我才不要救那些人!”谢椒映任性打断,跳下绣墩,“我要学弹琴、学画画、学插花!爹爹说了,那些才是小姐该学的!将来才能嫁入高门,光耀门楣!谁要像你一样,整天和泥巴江水打交道!”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向内室,留下扶登岚独自站在原地,手中那卷凝聚了无数心血的图志,沉重得几乎让她无法拿稳。


    窗外是奔流不息的沧江,窗内是冰冷的闺阁规矩和女儿鄙弃的目光。扶登岚望着女儿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看手中的图卷,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无力与哀伤。她给予的,女儿不屑一顾;她珍视的,在女儿眼中,竟是低贱的象征。


    那一刻,深深的鸿沟,已在母女之间无声裂开。


    江边,扶登秦结束了给阿桃的课业。


    她替阿桃拂去发梢沾上的草叶,看着小女孩因为学到新知识而兴奋发亮的脸庞。


    “秦工,我以后也要成为像您和岚工一样厉害的巫工!”阿桃挥舞着小拳头,信心满满。


    扶登秦笑了笑,目光越过阿桃,望向谢府高墙的方向,眼神复杂了一瞬,随即又变得坚定。


    她轻轻拍了拍阿桃的肩膀。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


    江水奔流,一代人老去,一代人成长,一代人选择背离,而另一些人,则毅然接过了那沉重的、浸透着理想与血汗的堪舆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