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昭站在原地，看着边郎君那副嘚瑟样子，他心觉此人真是上不得台面，他在心中暗暗腹诽，却无可奈何。


    他今日清闲，自然是要跟付大人多亲近亲近，才好让人动一并要他的心思啊，文昭跟着付大人出门，却在想跟付大人坐一辆马车时，直接被边郎君赶下马车。


    文昭只好将目光放在马车前室坐着的车夫身上，他示意车夫下来，马车他来赶，但车夫没下。


    车夫是付濯晴从金兰城带来的，只听她的，旁人才没有资格使唤动她的人，边连瑱坐在马车里似笑非笑，他心里爽的很，这事儿他很清楚啊，付濯晴是什么人，她才不会让外人赶她的马车。


    马车旁，文昭颇感无奈，见车夫不听他的，只好一不做二不休，一屁股坐在前室另一侧，他今日跟定付大人了。


    马车里，边连瑱见文昭不死心坐在马车前室，转头问了付濯晴一句，“你真的要和文昭培养感情吗？”


    付濯晴闻言，不可思议地瞧了杀人犯一眼，很奇怪，她什么时候说过自己要和文大人培养感情了。


    简直莫名其妙的，莫名其妙给她按上一个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


    也不知道杀人犯肚子里在整什么幺蛾子。


    付濯晴脑袋闲闲倚在车壁处，目光掠过杀人犯求知若渴的脸庞，她觉得没意思，也就没搭理。


    依她看，此人就是太闲了，若是在金兰城还有乌春学堂可以去，眼下着实无所事事。


    其实看书蛮好的。


    边连瑱见付濯晴不搭理他，他也不气馁，反正这样的日子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上辈子自作孽，这辈子还在她身上动了心思，有些事吧，纯粹是他该走一遭的。


    “我觉得那文昭不见得是个好人，他只是有一副书香门第的模样罢了，若真厉害，又怎会甘居你之下呢。”边连瑱身子往她那边压了压，自行为自己说话，还不忘踩一脚外头那情敌，他声音也不大，就他和付濯晴二人能听到。


    “你想啊，若你真给了他机会，让他靠近你，拥有你，那他必然会踩着你往上爬呀，你也要在官场有所作为，文昭也想的话，你俩就是冲突的，因很多时候官职只容一人，届时，你难道不会觉得真心错付？


    至于我呢，就不同了，我人压根不在官场，也是不会拖你后腿的，你说东我绝不往西。”


    话音甚至未落，付濯晴嘲讽哼了一声，“我说东你绝不往西是吗？”这话杀人犯说出来，也不怕让人笑掉大牙，她原本惬意倚坐着的身子忽而动了动，双臂往双膝上一搭，身子前倾一瞬，几乎与杀人犯朝她挪来的上半身挨着。


    “那你可以不可以去一头撞死呀。”付濯晴无辜摇摇头，“反正你不是说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付濯晴直勾勾看着杀人犯眼神从期待她会说出什么，到他也没想到她会让他去死的惊讶之色，她心里觉得有趣极了，原来害群之马也有畏惧死亡之时呢。


    “做不到的事就别说，说出来的话都做不得数，那说出来做什么呢，难不成等着被夸吗？”


    付濯晴盯看他的眼神里，快然闪过难以令人捕捉的失落与无奈，还真是，这样的情话她还真听杀人犯说过，甚至信过，结果呢，是她硬生生栽了个大跟头。


    “你这些时日不是口口声声说你很爱过吗，让我给你一个机会，倘若你能一头撞死，我给你个我死后缅怀你的机会。你做得到吗？”她没给杀人犯说话机会，自顾自地道：“如果你想证明你很爱我，那你就去死，可现实是你做不到，那你的爱里到底都是些什么呢，跟外头的想利用我的文昭，有何区别呢。”


    边连瑱被接二连三的话堵着插不上话，好不容易付濯晴的话声落了，他难以置信地眼眸去攀上她决绝的脸庞，他甚至觉得自己那些想好如何反驳她的话被堵在嗓子里，酸楚苦涩，一时令他语塞，只眸中泪水‘啪嗒啪嗒’地掉。


    在之前他从未关心过一个问题，就是付濯晴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他只会将自认为最好的送给她，恍惚觉得她也在对他敞开心扉，其实不然，他生活在爹娘相爱时，这不仅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甚至爹娘在他身上倾注了所有心血，爱他宠他，甚至把一切都给他。


    可付濯晴呢，边连瑱派去打探的人说她只身一人住在破庙里，爹娘都不在了，一个颠沛流离，食不裹腹的人，即便拥有十成的爱，也会没安全感的。


    真正的爱何须死亡去证明呢，只不过是付濯晴自幼孤苦，造就了对爱的不信任和在遇见爱时的刻薄。


    边连瑱上辈子从来不觉得这是有问题的，他之前会觉得自己是心疼她的过往，以及加倍待她好，就是对的，直到今时今日，这时这刻，他明白了什么叫做蚀骨地痛，是连着五脏六腑的痛。


    “其实你若非想要我的命，是无需等到现在的，能等到现在，是你有你想做的事，所以留我至今，时至今日，你心底里也是不想要我一命的。”边连瑱抬手擦去自己眼角泪水，他目之所触，是付濯晴几乎快要挨着他膝盖的手，他想抬手握住来着，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她眼下当不愿他碰的。


    “至于晴儿刚才的话，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多想只会气坏了身子，总之呢，我是不会再给你下毒谋害你的，你自无需在我这儿担惊受怕了。”


    付濯晴原本还在对这段时间杀人犯老是在她跟前阴魂不散的，弄得她心口好似随时窝了团火，不过好在她一贯足够冷静，脸上不怎么显。


    其实她自己也明白这是为何，她曾对他有过放松心态，而今不过是因她想要得到属于她的利益，与杀人犯不得不绑在一块，松懈过后她换来的是死亡，可她今生不愿就这么死去，自然在心里是非常提防他的。


    付濯晴不喜杀人犯话多靠近她，却有不能制止，她总不能因自己的不喜，就制止另一个人连说话的自由都没了吧，她此生所学的帝王博学里，可没有不将人当人看这一条例，人生来便有除不触犯朝廷律法之自由，所以她才会将烦不烦的。


    直到今时，她一口气将心中的一团火气给好生生地说了些出来，甚至连她心底的希望他去死的心声都给说出来了。


    付濯晴心里舒坦多了。


    杀人犯还不断给她找补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吧，就为了让她足够放松警惕，还说什么不给她下毒了。


    付濯晴就连脚指头都不带信这话的，她穿越前的惨痛教训足够令她痛彻心扉了，别说她不会放松警惕了，就算杀人犯言之有理，真的是喜欢她，那她也不会张口劝阻这人别再喜欢她的，不过就是此人会尝到她穿越前所尝到的被心爱之人杀过的滋味。


    她可没杀人犯那么肮脏，能在不喜欢她的时候还跟她说甜言蜜语。


    一切都是杀人犯自作自受的，与她有何干系呢。


    堰城郡的闹市离付濯晴所住的宅院不算远，但绝对算得上拥挤，马车走走停停的，终于到热闹的街巷时，付濯晴和边连瑱二人纷纷下马车缓解头晕。


    堰城郡说大也不大，闹市也紧紧一条街而已，建朝之初，哪有那么多的银两拓郡县街巷，自然而然无比拥挤。


    付濯晴和边连瑱在街边蹲了个够够的，一旁还蹲着位就等她俩的文昭，不断引着百姓朝三人这边瞧。


    付濯晴和边连瑱今日着装还尤为显眼，宝蓝色软绸、裁剪得体的衣裳足矣引来百姓的好奇。


    这软绸很稀有，大都过来逛街市的百姓不曾见过，而且二人长得不相上下的，那女子眉目慈色，并未被市井气染上半分俗气，跟之一旁蹲着的男子不仅长得朗丽，自己都难掩身子不适，还要强撑着为女子轻轻拍着后背。


    这关系一看便是羡煞旁人的夫妻，闹市一般消息灵通，有百姓听说过这堰城郡近几日从朝中来了位兴修水利的大官，还是位及才华与貌美一身的女子。


    想来这便是了吧。


    有上前确认的男男女女将三人围在墙边，窃窃私语。


    付濯晴只是觉得有些头晕，找了个墙角蹲下，缓和一会儿，她便被围了，索性她蹲在地上抬头跟百姓打招呼，问她想去的铺子去向。


    她听百姓窃窃私语，也只是好奇她究竟是不是百姓口中的大官而已，没什么坏心思，“这街上哪里有卖书卷的铺子，可否告知一下。”


    人群中不知哪位女子告诉她，“沿着左边一直走，走到头有一家。”


    百姓见她十分和善，原本只敢窃窃私语的话语突而拔高了银两，“你就是那位从金兰城来的大官吧。”


    付濯晴蹲累了，她托了下杀人犯的肩膀站起，顺带把他也从地上拉起来，“对，大家有什么事可以到清水巷第六户府邸找我。”


    “可是，我们郡衙的人说，近日下来的官是来兴修水利的，难道也管这郡县中事宜？”


    百姓被乱世欺压惯了，也不敢不谨慎些，尽管新朝开朝以来，朝中多类为百姓所兴的做法，让他们十分感激，他们也不敢越俎代庖去禀明一些事宜。


    金兰城来的大官，于他们而言，迟早要走的，真正管辖他们的是郡守大人，他们不敢造次。


    付濯晴轻轻点头，神色温和，“大家别担心，郡守大人现在和我们一条心，大家若真有什么事，可直接到我刚说的地方去找我。”


    郡守，一个打心里都瞧不起身为女子比自己强的郡守，也是做不好一方百姓的父母官的，她这可不叫越俎代庖，主要还是堰城郡郡守就只是一个空壳子，甚至中饱私囊，每隔五日上报的折子也深有偏差，这还是没什么权力的郡守。


    付濯晴此话一出，周围顿时迎来一阵赞叹，其中有胆子大些的妇人故而开口道：“那大人可否会管这里地主啊，我们本就给地主做活，没什么钱，这些地主还无端克扣我们工钱，有人去郡衙闹上一番，甚至会将闹事的人抓起来，我们就算上街买些物什，都只能讲价再讲价，平白惹来商贩的不耐烦。


    可是大人，我们本就没做错什么不是吗，只不过是想要回属于自己的工钱，又没偷没抢的。”


    妇人一人，说出了在此的所有百姓心声，都说新朝政令好，凡双方是寻常百姓的男女成婚，会有二十两例银，可这例银不出几日便会被偷盗一空。


    付濯晴直到过来前，她对此地的认知皆是陛下告诉她的，陛下明明有言在先，金兰朝上下所得土地，悉数分给百姓自行耕种，这堰城郡却敢不作为，甚至还有地主作祟，甚至一开始陛下都不知此事，是后来陛下私下派人走访各郡县才得知，才会派她下来，借着解决水患之便，改善这里。


    巍巍大国有疏漏是在所难免的，林子大了，也难免会有一些蝗虫，可是付濯晴还是那句话，话落在朝中，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可是落在百姓身上却是极其惨痛的代价。


    这里出了变故，陛下身为一国之君，难辞其咎，也更该及时补救，付濯晴之所以过来按兵不动，其实也因为她想找个机会从百姓口中听听实情，借着由头，将王郡守查办。


    这里到底还是王郡守比她多待了一载，付濯晴带的人可不够多，清官难抵地头蛇这话，在任何时候都适用，不可掉以轻心的。


    是以她在晕马车下来蹲在街旁时，未曾思虑百姓会认出较为狼狈的她，她还想着待会等杀人犯买完书卷后，她找个由头让百姓认出她，谁知这里的百姓很聪明，她也就将计就计了。


    只是书卷要晚些买了，付濯晴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她安抚好围拢的百姓，吩咐他们先回家，往后都无须再去地主家做活，农田她会给到他们手中的。


    说罢，她还搭在杀人犯胳膊上的手才不知不觉拿开，她吩咐文昭回去请另两位大人一同赶去郡衙，她和杀人犯上了马车去往郡衙，马车离去时还围在原地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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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谁来了句。


    “难道我们就等着这位大人为我们出头吗，我们也应该一道跟去，看这位大人的架势，明显是朝中不知此事，我们都被那王郡守欺骗了。”


    “我们要一起去！”


    “对，我们要一起去！”


    **


    郡守府，付濯晴和边连瑱赶过来时，王仁还翘着二郎腿悠闲喝茶，甚至笑着请面色平静的二人坐下喝茶。


    付濯晴直径去了上位坐着，“茶就不必了，本官有事问王大人。”她面带冷厉，不怒自威，话不拖泥带水，“本官今日上街打算陪我相公买些书卷来读，却有百姓反映，堰城郡还有地主啊。


    王大人身为此地郡守，说不通晓此事，绝不可能，毕竟在王大人过来之初，这里的地主定会给王大人使绊子不是？”


    地主是什么好东西吗，新朝得立，下放一个刚中举的官员过来做郡守，他们难道不会害怕，当然会了，杀掉郡守于他们言，百害而无一利，甚至还会让朝廷彻底动怒，围剿他们，还不如以利换利，换取郡守为他们做事最妥帖。


    “王大人说呢。”


    付濯晴说不喝茶，王仁便当真没让郡衙下人给她和杀人犯奉茶，王仁淡定自若坐在位子上，“是又如何呢。”他视线看看边郎君，又看看付大人，不屑一笑，“付大人该不会觉得大人能坐在这儿，就能号令动我郡守府上下百来口衙差吧。


    付大人细皮嫩肉的，边郎君也就是一个小白脸，你们今日知晓又如何呢，焉能再走出这道大门。”


    只要出不了郡衙的门，外头的话随便他王仁怎么编排即可。


    边连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紧握着，这王仁亏得名字里有个仁字，结果做人也不仁，眼看着百姓受苦。


    简直不配为人！


    付濯晴坐着理了理衣裙，“这么说王大人承认自己为地主心甘情愿所用，你身为一方父母官，却不仁心，你享受剥削百姓所得来的仰视，你这样的罪行死不足惜。”


    王仁阴沉一笑，大声道：“来人，将污蔑本官的二人拿下！”话毕，再衙差听见进来之间，付濯晴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从袖中拿出匕首，将王仁除之而后快。


    衙差过来时，刚好瞧见王仁死不瞑目地头倒地，众衙差手持刀柄纷纷后退。


    付濯晴心安理得地蹲下身子，将匕首上的血擦在王仁身上，话不紧不慢，“你们的大人帮着地主欺压百姓，此为不仁之罪；上欺朝廷，实为官而不忠，百姓因此痛苦万分，罪臣王仁罪该万死。


    而你们身为一方衙役，却始终不曾清醒追随此等下劣之徒，本官依旧可以原谅你们，只要你们为本官所用。


    否则你们谁也别想走出郡衙。”


    众衙差并不服一介女流的话，难不成这女流之辈真有这么大能耐，能杀死他们这么多有武功在身的衙差。


    有衙差自告奋勇朝她跑来想杀她，直接被她反杀抢了刀过来，“还有人想来试试吗？”轻飘飘地话音甚至都没落地，付濯晴轻功便越过众衙差，到了郡衙门处，堵住所有人的去路。


    此时百姓也赶过来，在门外纷纷指责这郡衙的人都是狼子野心，死不足惜。


    仅仅死了一位衙差，剩余衙差便不敢动了，因死的是当中最厉害的衙差，甚至没跟付大人过一招。


    付濯晴倒是没想到，郡衙的衙差真是弱不禁风啊，她轻松笑着道：“本官还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帮本官做事，谁手中若有贪来的银两，趁早交给本官处理，不然的话，你们家人也会因此下地狱的。”


    众衙差纷纷放下手中刀刃，跪地俯首，那文昭带着姜白两位大人赶来时，已是这副场景，百姓在门外大声欢呼，门里里里外外都给付大人跪着磕头。


    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啊。


    姜白两位大人不约而同地咽口水，这付大人杀人都不带眨眼的，真是个惹不起的主儿，他二人算是彻底臣服了。


    最起码姜白两位大人没见过办事这么利落的，就乘马车紧赶慢赶过来的功夫，付大人审了一桩地头蛇的案子，甚至此衙衙差都能任他们调遣。


    付濯晴转身看到其余三位大人赶来，她本意就是要三位大人彻底为她所用，在下镇乡说服百姓迁徙途中，别弄出什么幺蛾子，今日之事就是震慑压制。


    “想必文大人已将实情告知姜大人和白大人，那就劳请三位大人快些审审这些衙差，看看他们还知道些什么，随后立刻带衙差去往地主家中抄家。”


    “本官还要陪家夫去买些书卷，这里就有劳三位大人了。”


    付濯晴在府邸看到文昭跟随她的那一刹那，她觉得十分恶心，一个狗皮膏药似的人，整日无所事事缠着她作何，不过她心中有谱，反正在跟杀人犯买完书卷后，她便会来此解决事情，并不会让文昭有跟随她的理由。


    甚至她连杀人犯缠她都觉得心烦意乱，这话虽然她不诚心给杀人犯买书，是说给这里所有人听的，让所有人知晓她时时刻刻想着自己相公，给自己奠定一个小家和睦的样子，于她于百姓都有益处的，正所谓家和万事兴嘛。


    但杀人犯也即将会得到他想要的书卷不是吗？


    既然付濯晴和他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此事不就万事大吉了。


    边连瑱从跪着一地的衙差身后小跑过来，顺势拉住付濯晴的胳膊，手他现在牵不合适，可胳膊没什么不合适的，不太亲昵，却又很暧昧。


    反正他也顺了她的意呀，在外人跟前秀恩爱，不过他总算知晓她比他力气大的原因了。


    付濯晴居然是会武功的。


    这令他很是诧异。


    都不像前世那个柔柔弱弱的她了。


    也不应该吧。


    边连瑱明明没见过付濯晴练功啊，那她的功夫哪里来的。


    总不能是凭空造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