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廷面色微冷，眼皮下垂，就看到她们要迈过门槛了。


    他侧头看她，她像是在走神，他捏了下她的手掌，她就条件反射的瞪他，语气也不太好：“顾清廷，你没完了是不是？”


    “注意台阶。”他抿了抿唇，沉声开口，他不太清楚，乖乖女沈棠，怎么对他有这样大的敌意。


    但不管有天大的敌意，他都要照单全收。


    沈棠捕捉到他眼神里的失落，无辜，她心纠了下，但很快她就理智恢复了，不能同情男人，同情顾清廷这种渣男，会是她人生悲剧的开始。


    她垂眼，果然是走到了门槛处，抬脚，迈了过去。


    顾家老宅，是苏式园林那一派的建筑，占地面积三千平左右，朱色亭子，亭子檐的四个角，微微上翘，四个檐角，每个都坠了串很小的铃铛。


    一派古色古香的气场。


    亭子旁，是一片汪洋的碧波，沈棠瞥了眼。


    碧波里，无数条品种珍贵的鱼，在游来游去，水草也跟着涟漪慢慢扩散。


    沈棠被顾清廷牵着，从古老的石板桥走过。


    这套院子，是顾家的老祖先传下来的，是货真价实的古董文物。


    顾家的祖先，是明朝骁勇善战的将军，跟着皇帝打天下，这套宅子就是皇帝赐下来的，后来王朝迭代，几经沉浮，但顾家祖先凭借聪明智慧，在风云涌动的年岁月里，站稳脚跟不说，南城的商铺，街道，写字楼，百分之六十都是他们顾家的。


    而顾清廷是顾家唯一的少爷。


    可以说，顾家往后十代的费用，都已经积累完成，可顾清廷还是不愿放松，生怕他的死对头祁盛超过他的势力。


    春天来了，大片大片的桃树，枝头上点缀着淡淡的桃粉。顾爷爷最爱桃花，顾爷爷走得早，顾奶奶为了纪念他，命人国外进口各类桃树。


    一棵桃树，价值七位数，而顾家老宅，桃花数不胜数。


    穿过走廊，进入老宅客厅，顾父和顾母都在，看到沈棠和顾清廷回来了，笑着起身迎接她们：‘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老太太今天一天都在念叨着你们呢。’


    沈棠挽起唇角，她心里也挂念着顾奶奶啊。


    顾父把顾清廷都忽略了，跟沈棠微笑道：“小棠，你爱吃川菜，家里招了个做川菜的厨子，今天你尝尝他的手艺。”


    “爸，你怎么不问问你儿子，爱吃什么？偏心。”顾清廷抱怨道。


    顾父对沈棠有多热，对顾清廷就有多嫌弃：“你不重要。”


    啧，这老头今天的嘴跟抹了毒药似的，但顾清廷也不会跟自己媳妇吃醋，笑着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没事，我家里人疼我媳妇就行。”


    顾母拿着佣人新买的水果，拿去清洗，沈棠也去厨房帮忙。


    顾母不让她碰：“别把你衣服弄脏了，好不容易回趟家，怎么还能让我儿媳妇打下手？”


    “妈说得对。你只管吃就好了。”顾清廷跟沈棠说。


    沈棠无语他：“你以为我跟你一样。”


    他面色有点挂不住，但也没生气，顾母只以为她们这是夫妻俩的小打小闹，就没多想。


    顾母跟顾清廷说：“你带棠棠去内院，看看奶奶。奶奶可想你们了。”


    沈棠点头，跟顾清廷前后走出厨房。


    顾父下楼，沈棠忙跟他打招呼，顾父问她们去哪里。


    沈棠说去看奶奶。


    顾父冷脸叫住顾清廷：“清廷你跟我上楼来。我有话问你。”


    顾清廷只能跟着顾父上楼，他从楼上看沈棠，她走得很快，头也不回，似乎他不跟着她去，她还挺开心。


    以前的沈棠不是这样的。


    心口突然很闷，变得烦躁不安。


    他突然有种感觉，沈棠好像脱离了他的掌控。


    刚到书房，顾父让他关门。


    他关好门，站在书桌前的顾父，打开抽屉，朝着顾清廷扔来一个信封。


    信封口是打开的，正好落在顾清廷脚边。


    他弯腰捡起，打开信封，里面是照片。


    照片里的他，和沈青青在H国看极光，他们穿着情侣衣服，颜色，款式都一样，帽子也是情侣款。


    她们在游乐园坐摩天轮，她们在薰衣草地里拍照。


    这些照片为什么会落在顾父手里，顾清廷瞬间猜到了，肯定是老爷子看到全球直播，找人拍他把柄，今天特意让他回家，是要跟他算总账。


    “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顾父斥责道。


    顾清廷摇头：“都是事实，没什么可解释的。”


    “你倒是主打一个坦诚。不孝子，你给我跪下。”顾父气得发笑，抓起面前的茶杯，朝顾清廷扔过来。


    茶杯瞬间破碎，在顾清廷脚边开花。


    他也没辩解，脱掉军绿色外套，摘掉腕表。


    只穿了暗色衬衫，衬衫下摆整整齐齐地扎在黑色西裤里，他跪在地上，身体跪得笔直。


    如冬日里的松柏，如春日里的翠竹。


    顾父却没因为他的态度，就放过他，拿起抽屉里的鞭子，就朝顾清廷走来，细数他的错处：“我们顾家世代都是情种，家风纯正。你爷爷一辈子只有你奶奶一人，你母亲和我也是如此。唯独我们顾家，出了你这样的孽种。”


    鞭子狠狠甩在顾清廷的后背。


    他没有吭声，沈棠拿扫把打他的后背，伤口刚结痂。


    但男子汉大丈夫，他敢作敢当，他也犯不着卖惨。


    挨打要立正。


    “你媳妇的生日，你去陪沈青青？你被那个沈青青灌了什么迷魂汤了？是不是只要像那个女人的人，你都要区别对待？”顾父怒骂道。


    鞭子扬起，再次落在顾清廷的肩膀上。


    “沈棠从来都没对不起我们顾家，更没对不起你顾清廷一星半点。你忘了，当初是谁找奶奶要的她？说喜欢她的？是你顾清廷！你既然认定了人家，就该好好对人家！你当年为了那个佣人的女儿，又是退婚，又是私奔，最后还跑去避世。你避世五年，沈棠不顾外面骂她是弃妇，她丢掉她的书法天赋，都要陪着你去古寺清修！”


    顾父气得心口疼，鞭子不停地落在顾清廷身上。


    他的衬衫，已经变得粘稠，不出意外，血水已经打湿了衣服。


    “顾清廷，你的良心呢？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你这样虐待你媳妇，你不怕遭报应？我们顾家的一世英名，都毁在你这个不孝子的手上。”


    顾父打累了，攥着鞭子的手都发红，发酸。


    甚至有点站不住，险些摔倒。


    顾清廷忙起身，扶着他：“不解气就再打几下，别把您身子给气坏了。”


    “你少跟我贫嘴。”顾父推开他，拿着鞭子指着他：“今天你就给我一句准话。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你已经冷落沈棠三年，这三年，我已经很忍你了。”


    “你若是不爱人家，若是变了心，就离婚。放过她，也放过你。我和你妈又给她找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顾父提议道。


    离婚，给她找知冷知热的人。


    顾清廷手握成拳头，眉头深陷：“我不同意。顾家没有离婚的规矩。”


    “顾家也没有吃里扒外的规矩。”顾父嘲讽他。


    他额头的刘海，已被细密的冷汗给浸湿，他思索了下，随后开口：“这是最后一次。”


    顾父也没真想拆散她们，看他松口了，就追问：“那沈青青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置？”


    “不会跟她再有来往。沈棠是我顾清廷的妻子，这是永远不会变的事实。”顾清廷沉声道。


    顾父脸色缓和了些：“记住你今天的承诺。臭小子，你再敢欺负我儿媳妇，就不是今天打几鞭子这么简单。”


    “奶奶知道这些事吗？”顾清廷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


    顾父冷笑：“现在你想起你奶奶了？早干什么去了？这件事，只有我和你妈知道。消息传不到老太太耳朵里去。臭小子，老太太若是因为你，身体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我跟你没完。”


    顾父丢给他几支药膏，就离开了书房。


    他把药膏放进西裤口袋里。


    随手拿起挂在衣撑上的外套，想穿在身上。手臂被打的，很疼，他手臂都快抬不起来。


    忍着疼，穿好衣服，外套是必须要披的。


    奶奶这几天身体不好，不能被她察觉。


    沈棠胆子小，她看到了，肯定会吓坏，而他不想她担心。


    顾清廷呼了口气，掏出烟盒，抽了几支烟，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突然有点入戏了。


    什么时候开始烦躁提离婚这件事的，什么时候为沈棠着想的。


    无从察觉。


    雪白的烟，大半都因为他沉思，而燃烧殆尽，烧到他的手指，尖锐的疼痛，才让他回过神。


    他应该是为了地皮，为了完成白月光想要修建学校，让更多人能完成学业。担心沈棠，只是顺带的。


    这样想，他心情好受了许多，抬手，指尖，揉了揉眉心。


    ……


    顾清廷到了老太太的后院屋里。


    沈棠和老太太正在有说有笑的，屋子里放着戏曲，老太太嫁给爷爷前，是有名的昆曲角儿，嫁给爷爷后，就退隐了。


    这么多年，爱听戏曲的爱好始终没变。


    顾清廷注意到沈棠再给老太太揉肚子，她笑的温柔，乖巧，仿佛那个沈棠，那个乖乖女，从来没变过。


    他看怔愣了，他都记不起沈棠好久没这样跟他笑过。


    当初，他正是被她这样干净，澄澈的笑给吸引的。


    “呀，棠棠，你老公来看你了。”顾奶奶瞥到顾清廷，看了眼沈棠，笑着打趣。


    沈棠脸颊的笑，瞬间僵硬。


    顾清廷心里有点不舒服，怎么不提他，她笑得那么开心，提到他，她就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