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丹炉下的暗影
作品:《烬夜重明》 清虚观的夜,比白日更静。风掠过松涛的呜咽,虫豸在草丛的低鸣,都成了这寂静的注脚。白日里人来人往的丹房小院,此刻彻底沉入黑暗,唯有西侧那扇窗棂,透出一点豆大的、摇曳不定的昏黄烛光。
窗内,便是云衍的战场。
白日里悬壶济世的“云衍道长”已然褪去。此刻坐在木案前的,是那个从无名阁尸山毒海中爬出的“金蟾”。烛光跳跃,将他清瘦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堆满药材典籍的墙壁上,如同蛰伏的兽。
案上,泾渭分明地摆放着两摊物品。
左侧,是救赎的希望。摊开的唐门无名古籍,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深奥的毒理、罕见的药性相生相克图谱。旁边是几味珍贵药材:来自百草涧深处、形如冰晶的“凝霜花”;色泽黝黑、触手温润的“地髓玉”碎片;以及几片晒干后依旧散发着清冽寒气的“寒星草”叶片。一个精巧的紫砂药碾中,正研磨着一种混合粉末,散发出冰寒微辛的独特气息。这是他在无数次痛苦分解无名阁“解药”、结合唐门典籍中和火毒原理后,改良出的**临时压制药**。效果比阁中每月发放的“解药”更强,发作时的痛苦能压制得更彻底,持续时间也略长几分。但这,仅仅是压制,是饮鸩止渴。每次服用,那短暂的平静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关于“自由”的认知——这平静是用更深重的枷锁换来的喘息。
云衍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小撮刚碾好的粉末,凑近烛光细看。粉末在光线下闪烁着细微的冰蓝光泽。他眼神专注,深潭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成功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计算和审视。他取过一旁早已备好的、用特殊蜡丸封存的阁内“解药”,用小刀极其精准地刮下几乎肉眼难辨的微量,与自制粉末并排置于一方纯净的白玉碟中。
“嗤…” 一点幽蓝的、几乎无温的火焰从指尖燃起(这是他利用一种特殊磷石与药粉混合的小技巧)。火焰小心翼翼地靠近两种粉末。
阁内解药粉末在火焰靠近时,迅速变黑、碳化,散发出一股焦糊的甜腥味。
而自制的冰蓝粉末,则在火焰的舔舐下,边缘微微融化,析出更细小的结晶,散发出更浓郁的寒辛之气,火焰本身也被那寒气逼得摇曳不定,颜色转为幽暗。
“寒性更凝,压制更稳…” 云衍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丹房里如同耳语,“然…核心毒引未除,终是镜花水月。” 他熄灭了火焰,将白玉碟中的残迹小心清理干净,不留一丝痕迹。每一次对比试验,都是对体内那只毒蛊更深的了解,也是对那遥不可及的解药配方的无声渴求。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接触到更高层秘密、甚至可能窥见阁主真容的契机。为此,他必须有备无患。
目光转向案台右侧。那里,摆放的是毁灭的序章。
几味截然不同的药材:几朵颜色妖艳欲滴、花瓣卷曲如蛇信的“美人涎”;一块黑黢黢、散发着浓郁土腥与奇异甜香的“腐心石”碎块;几根干枯扭曲、布满瘤节、名为“痴梦藤”的藤蔓;以及一个密封的小瓷瓶,里面装着采集自百草涧最污秽泥沼的“七情瘴”浓缩气。旁边摊开的,不再是唐门古籍,而是他从无名阁带出的、属于“蚀骨堂”最深奥晦涩的毒术手札残篇,上面记载着一种只存在于理论中的奇毒构想——不以筋骨血肉为靶,直击神魂欲望。
云衍的眼神在这一侧变得幽深而冰冷,如同凝视深渊。他拿起那朵“美人涎”,指腹轻轻摩挲着滑腻的花瓣。这花本身毒性不强,却能无限放大接触者的感官欲望。他将花瓣投入一个特制的、底部铺着薄薄一层水银的琉璃钵中。
“欲望…才是最深沉的毒引。” 他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接着,他拿起那块“腐心石”,用特制的银杵小心研磨。石粉落下,与水银接触,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升腾起一缕几乎看不见的、带着甜腻腐朽气息的灰烟。这灰烟被琉璃钵的穹顶暂时困住。
“痴梦藤”的藤蔓被切成细小的颗粒,投入钵中。颗粒遇水银与腐心石粉混合的粘液,迅速膨胀软化,释放出粘稠的、令人闻之昏沉的汁液。
最后,他极其谨慎地打开了那个密封的小瓷瓶。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千百种腐烂发酵与极致诱惑的奇异气味瞬间弥漫开来,即使早有准备,云衍也立刻屏住了呼吸,眼神锐利如刀。他用一根细长的银针,只蘸取了瓶中那如浓墨般粘稠液体的一丝,迅速点在琉璃钵内的混合物中心。
“嗡…” 琉璃钵内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石子!水银、石粉、藤汁、七情瘴瞬间剧烈反应!灰烟翻涌,颜色变幻不定,时而粉红如情欲,时而暗紫如贪婪,时而惨绿如嫉妒!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波动从钵中散发出来,烛火剧烈摇曳,几乎熄灭!云衍甚至感到自己内心深处某些被强行压制的、关于生存、关于自由的强烈渴望,竟被这波动隐隐勾动,产生一丝微弱的悸动与眩晕!
他立刻将一块厚重的、浸透了特殊药水的黑曜石板盖在琉璃钵上,隔绝了那可怕的气息和波动。丹房内令人窒息的感觉才缓缓消退。
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微微喘息,额角渗出冷汗。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刚才那一瞬间,自己引以为傲的意志力竟然受到了冲击!这毒…比他预想的还要诡异霸道!它不直接杀人,而是以人心最深沉的欲望为燃料,点燃幻梦的业火,将人拖入无间地狱,沦为无意识的躯壳!
“七情散…” 云衍看着被黑曜石封印的琉璃钵,眼中没有兴奋,只有一片冰寒的决绝。这是他为自己准备的终极武器,也是为可能到来的无名阁追兵,乃至那个神秘阁主准备的——**葬礼序曲**。此毒无形无质,扩散极快,以欲望为引,防不胜防。一旦释放,便是人间地狱。这是他最后的底牌,玉石俱焚的底牌。
他小心翼翼地将琉璃钵用数层油布包裹,再放入一个特制的、内衬铅皮的檀木盒中,最后锁进床下最隐秘的暗格。处理掉所有残余的药材碎屑,点燃一种能中和异味的特制熏香。丹房内很快只剩下清苦的药味,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冰冷的夜风灌入,吹散他鬓角的汗意。山下,京城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灯火璀璨,却如同巨兽蛰伏。
解药之路,迷雾重重,希望渺茫。
毒药之刃,淬炼已成,锋芒暗藏。
体内蛊毒的细线在手腕皮肤下无声地蜿蜒,提醒着他倒计时的滴答声。追索的阴影,或许已在进京的路上。云衍望着那无边的黑暗,丹凤眼中最后一丝属于“云衍道长”的温润彻底褪去,只剩下属于“金蟾”的、洞悉黑暗的冰冷与孤注一掷的锐利。
他关上窗,吹熄了烛火。丹房彻底陷入黑暗,如同他此刻的处境与未来。但在这片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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