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脱枷
作品:《烬夜重明》 半月后,任务再临。
这一次,目标是江南道一个颇有名望的武林世家——柳家。罪名是“私通敌对势力,意图不轨”。任务要求:鸡犬不留,震慑宵小。
夜,无星无月。江南水乡的柔美被浓重的血腥彻底撕裂。
柳家庄园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凄厉的惨叫、绝望的哭嚎、兵刃碰撞的铿锵声,在熊熊烈焰与浓烟中交织成地狱的乐章。磐石的重刀每一次挥下都带起一片血雨,鬼手的毒蒺藜在黑暗中无声地收割生命,影刃的双刀如同死神的镰刀,十七的匕首也染满了温热的血。
金蟾依旧在阴影中穿行。她的毒粉无声无息地融入空气,放倒一片片护院家丁。她的任务是清除外围抵抗和可能的漏网之鱼。浓烟与血腥味刺激着她的鼻腔,火光在她深潭般的眼眸中跳跃,映不出任何情绪。
就在她如同幽灵般掠过一处偏僻小院时,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院墙一角,一处假山形成的、极其隐蔽的凹陷里。一个年轻的妇人,穿着绫罗绸缎,此刻却沾满了烟灰和血迹,她死死地用自己的身体护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妇人脸色惨白,眼中满是极致的恐惧,身体因害怕而剧烈颤抖,却依旧用尽全力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一只手死死捂住孩子的嘴,不让他发出一点声音。那男孩睁着乌黑纯净的大眼睛,里面倒映着冲天的火光,充满了懵懂和巨大的惊恐,小小的身体紧紧依偎着母亲,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依靠与安全港湾。
妇人颤抖着,用极低的气音,断断续续地安抚着怀中的孩子:“别怕…宝儿别怕…娘在…娘在这儿…别出声…乖…别出声…” 那声音里的绝望与刻骨的爱意,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了金蟾冰封的外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熊熊燃烧的屋梁倒塌的巨响,远处濒死的惨嚎,兵刃破风的锐啸…所有的声音都仿佛被拉远、模糊。
金蟾的眼中,只剩下那对在死亡阴影下紧紧相拥、瑟瑟发抖的母子。
曾几何时…是否也曾有人,这样不顾一切地想要保护她?那名为“阿璃”的模糊碎片,是否也曾被这样温暖而绝望的怀抱庇护过?
这肮脏的血…这永无止境的杀戮…这如同提线木偶般被操控、被毒药折磨的命运…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的厌恶与反抗,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在她冰冷的心湖深处轰然爆发!灼热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所有的麻木与漠然!
不!她不要再做这柄染血的刀!不要再做这笼中的毒蟾!
她要自由!真正的自由!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哪怕粉身碎骨!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燎原之火,再也无法熄灭!
金蟾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出鞘的毒匕。她不再看那对母子,身形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迅速消失在混乱的火光与浓烟之中。
片刻之后,庄园内一处尚未完全起火的偏僻柴房。金蟾的身影出现。她动作快如闪电,精准地拖来两具体型与她和十七(她需要一个身份消失的掩护)相仿的柳家护卫尸体。她面无表情地从怀中掏出几个小巧的瓷瓶,将一些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水倒在尸体上。
“嗤嗤……” 尸体表面的衣物和皮肤迅速开始发黑、软化、腐败!散发出浓烈的焦臭!
她又迅速将自己身上那件标志性的宽大灰袍脱下,裹在一具尸体上。将十七惯用的一把备用匕首(之前战斗中遗落被她捡到),塞进另一具尸体的手中。最后,她取出一枚特制的火雷弹,毫不犹豫地掷向柴房堆积的干草!
“轰!”
剧烈的爆炸伴随着冲天的火光瞬间吞噬了柴房!烈焰熊熊燃烧,将那两具被药水加速腐败的尸体迅速卷入,发出更加刺鼻的焦臭!
做完这一切,金蟾已换上了一身从某个死去侍女身上扒下的、沾满烟灰的粗布衣裳。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冲天火光中迅速化为焦炭的“自己”,眼中没有任何留恋,只有一片决绝的冰冷。
她不再迟疑,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庄园后方那条通往外界河流的隐秘水道疾奔而去!
冰冷的河水瞬间包裹全身。金蟾深吸一口气,如同一条灵活的游鱼,奋力向下潜去,朝着水流湍急的下游方向拼命游动。刺骨的寒意和强大的水流冲击着她的身体,身后柳家庄园冲天的火光和隐隐传来的喊杀声越来越远,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和水流声彻底吞没。
不知游了多久,直到肺叶如同火烧,四肢冰冷麻木,她才在一个荒草丛生的河湾处悄然浮出水面。湿透的粗布衣裳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她迅速爬上岸,钻进茂密的芦苇荡。
黑暗中,她取出一个扁平的油纸包,里面是几枚早已准备好的药丸和一小盒深褐色的药膏。她毫不犹豫地吞下一枚药丸,又将那深褐色的药膏仔细地、均匀地涂抹在自己布满坑洼瘢痕的脸上。药膏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皮肤下的肌肉仿佛在蠕动。
她靠在冰冷的芦苇杆上,闭目喘息,忍受着换肤药带来的剧痛和脱胎换骨般的麻痒。时间一点点流逝。当东方的天际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时,她缓缓睁开眼,走到水边。
浑浊的河水中,倒映出一张完全陌生的脸。皮肤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是常年不见天日的底色。但那些狰狞恐怖的瘢痕,已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清瘦、略显稚嫩,却异常干净的面容。鼻梁挺直,唇线薄而清晰。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种天生的疏离感,如同传说中的丹凤。虽然眼神深处依旧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冰冷与倦怠,但整张脸已脱胎换骨,再也找不到半分“金蟾”的影子!
<span>PC站点如章节文字不全请用手机访问</span> 她看着水中的倒影,手指轻轻拂过光滑的、带着新生肌肤微凉触感的脸颊。一丝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在那双丹凤眼的深处掠过,快如流星,旋即归于深寂。
她换上一身早已备好、藏在油布包里的普通青色布衣。不再停留,辨明方向,朝着北方,朝着那座汇聚了天下风云、也或许藏着最终解药的巨大城池——京城,发足狂奔!她如同挣脱了锁链的困兽,争分夺秒,与无名阁必然到来的追查和恐怖的惩罚赛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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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京城南郊,青霞山。
一座名为“清虚观”的古道观依山而建,隐在苍松翠柏之间。观不大,香火不算鼎盛,却自有一股远离尘嚣的清幽之气。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松针和泥土的清新气息。观内一处僻静的丹房小院,门扉轻启。
一位年轻的道医走了出来。他身形修长,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道袍,宽袍大袖,行走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脸色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带着几分清瘦。但短短两月的休养,已让他的身形悄然拔高了一截,原本因长期压抑而微佝的脊背挺得笔直。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面容。清隽,干净,鼻梁挺直,薄唇微抿。尤其是一双丹凤眼,眼尾自然上挑,眸光沉静如水,如同古井深潭,不起波澜。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仿佛看透世事的疏离与倦怠。这疏离与倦怠,却奇异地与他周身那股子沉静从容的气质相融,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近乎超然物外的气韵。
他缓步走到院中一株老松下,微微仰头,看着被松针切割成碎片的湛蓝天空。晨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宽大的道袍在山风中轻轻拂动,竟真有几分飘然出尘、不惹尘埃的仙风道骨之姿。
谁能想到,眼前这位气质清冷、宛如谪仙临世的年轻道医,便是那个从无名阁尸山血海、毒瘴炼狱中爬出,背负着满身罪孽与无尽枷锁,最终以一场滔天大火为祭、挣脱樊笼的——金蟾?
他,现在有了新的名字。一个写在黑市买来的、货真价实的“清虚观”挂单道医路引上的名字。
他叫,云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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