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


    甄真的脸蓦然一垮，眉眼耷拉下去，化了许久的浓妆随时都要化掉，等红灯的间隙，她偏头看着街景，人行道上正有一对紧搂着的情侣在腻歪，女人怕冷，男人就用大衣把她包在怀里，从背后蹭着她的脖子，她笑个不停。


    好有爱的情侣。


    可为什么让她看到。


    她漠然转头，绿灯切过的瞬间，跑车“唰”地冲出去，速度瞬间提到最高，在车龙中辗转蛇形，很快到真心投资楼下。


    门童给她开门，甄真随手戴着大墨镜，戴上后才后知后觉，这是宋绍廷送的。


    “甄小姐，我帮您停车。”


    她像是扔一个烫手山芋一般把墨镜扔到垃圾桶，拿着钥匙的门童：“……小姐，这么好的墨镜，不要了？”


    有钱人真任性。


    门童停好车，正要去交钥匙，门里忽然冲出来一道亮丽人影，他看的清楚，那就是楼上的甄小姐，刚刚扔墨镜的有钱人。


    他认为的任性有钱人居然在翻垃圾桶。


    门童也是有眼力劲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垃圾桶旁，“甄小姐，您的车钥匙，另外，您要找什么，我可以帮忙。”


    甄真愣了两秒，手已经摸到了墨镜，淡淡的说：“不用了，我的墨镜。”


    她抓着钥匙就走。


    门童看不懂她的操作，摇了摇头，忽然又听到她问：“你叫什么？”


    “任家明。”


    甄真扬了扬手中墨镜：“我记住了，谢谢。”


    新年放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办公室还残留着节日气氛，三三两两的公司职员站在一处闲聊，神情松弛，前台就站着几个年轻人。


    他们正围着夏心怡聊八卦。


    “Bryan有新电影上映哦。”


    “是啊，上次看到他来这里，好帅，不知道老板能不能再叫他过来。”


    “应该可以吧，他是甄小姐弟弟，很听她的话哦。”


    “要不然，你给甄小姐泡咖啡的时候，提一下？”


    夏心怡是个很称职的前台，时刻关注门口动静，看见甄真的那一刻，立刻迎出去，“甄小姐，早上好。”


    甄真应道：“早上好。”


    其他人这才恍然老板来了，打完招呼做鸟兽散。


    夏心怡跟在她身后问：“要咖啡还是茶？”


    “咖啡。”


    她说完就进了办公室，夏心怡却顿了几秒，甄小姐今天都没笑呢。


    不只是没笑，就是气场特别冷。


    她泡好咖啡，直接进去，甄真豁然抬头，冷不丁地斥道：“怎么不敲门？”


    “哦，我下次会注意。”


    夏心怡吐了下舌头，放好咖啡，立刻退出去。


    “刚刚怎么了？”有人想进去签字。


    夏心怡低声提醒：“你们小心点，她好像心情不好。”


    底下人战战兢兢地进去，如履薄冰地出来。


    甄小姐心情不好的消息瞬间就传开了。


    金牙炳兴冲冲地赶到这里时，也听到了这消息，心里纳闷，怎么一个两个都心情不好。


    宋绍廷听说他要来找大嫂谈拍电影的事，脸沉地吓人。


    他敲门进去，注意看甄真的脸色，被她逮到：“你看什么？”


    “……”他饶头，“没事。”


    甄真瞟他一眼，甩出他的剧本，“这个剧本就很好，找人一起拍出来。”


    她不拖泥带水，早想好了人选，“我建议你去找梅彦，他不只是有钱，还专业，也有人脉，你们再想想还要找谁入伙，成立一家电影制作公司，真心投资可以出资做大股东。”


    “我怎么没想到呢？梅彦每天在电影圈混。”金牙炳眼中发亮，随即惆怅起来，“可是他好像没什么想法要自己拍电影。”


    甄真靠在椅背上，“你怎么知道他没这个心思？”


    “你去找他，就说我要和他聊聊。”


    金牙炳动作很快，立刻去找人，愣是当天晚上就把梅彦约到了半岛酒店的咖啡厅。


    甄真准时赴约。


    梅彦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有个戴眼镜的圆脸男人，中等个子，她猝然顿了两秒，这位未来在电影圈的地位可不低，是八十年代港城电影的票房保证，能编剧，能做导演，还能演戏。


    “甄小姐，这位是黄烈。”梅彦这么介绍着。


    原来在这本书里的世界，他改了名字。


    他们简单寒暄，梅彦便入了正题：“甄小姐如今是大老板了，想和我聊什么？”


    甄真也快人快语：“聊点生意，电影公司。”


    “电影公司？”对方挑挑眉，顺带和那位黄先生默契对视。


    “梅少，你们家是不是有家院线？金碧宫？”


    梅彦猝然顿住：“你已经查过了，那不如说说你的想法？”


    “金碧宫在全城有八家影院，不算少了，只是听说经营状况不太好，关闭地越来越多，目前正在准备再关闭两家。”甄真凭着对原书的记忆和调查结果侃侃而谈，“可是城中红火的院线大有人在，梅少应该知道原因吧。”


    他收起眼中的惊讶，正色道：“当然，金碧宫没有合作的电影公司，放映的都是引入的西片，华语片不多，现在正是华语片的天下，我们落后了。”


    “梅少是明白人。”甄真直言，“知道原因，那就去改，让金碧宫重新活过来。”


    梅彦猜到她的意图：“你是说自己做电影制作公司？”


    “没错，你应该知道其他两家很火的院线常年都在放映自己拍的电影，王乾导演的片子不就是只在云氏影院放么？”


    “可是，电影制作公司需要合适的电影人！”


    “这不是现成的么？”甄真指着他那位朋友，还有金牙炳以及他自己。


    梅彦惊讶地看着金牙炳，“他？”


    他们是多年朋友，他根本不知道金牙炳多年来写了多少剧本。


    “梅少，你也知我爱电影，要不然也不会认识你。”金牙炳挠挠头，想起自己没带剧本来证明自己，“我写了……”


    甄真从随身袋里拿出剧本，推过去：“他写了很多剧本，这应该是其中之一，我觉得你会有兴趣的。”


    “他这段时间一直跟着——”她想到那个名字，心居然像被什么蛰了一下，隐隐疼，“他跟着Bryan在剧组学东西，他父亲也是做电影的。”


    “这是你写的？”


    梅彦翻了几页，已经陷入剧情，拍案叫好，“真的是个好剧本，我喜欢。”


    他把剧本给黄先生，黄先生同样觉得不错。


    甄真听他们热聊，淡定喝茶，心知这事应该很快能成，外面行人匆匆，霓虹闪耀，寒潮还未过去，每个路人都缩起肩膀，紧紧拥住自己或者伴侣，以此来抵御严寒。


    有对情侣在窗前停下，背对着她，男人侧身为女人戴上围巾，在玻璃窗前落下两道幸福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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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甄真收回视线，认真听他们对未来的规划，听到黄先生哀叹：“说起来容易，可是没钱总不好搞电影的，也没法生活的。”


    “你要多少钱生活？”甄真伸出两根手指，“两万一个月，给你租房，出入有司机，能生活吗？”


    黄烈怔住：“这当然好了。”


    可是真有这么好的条件？


    梅彦这种有富二代都不敢开这个工资。


    “梅少，我可以出七成资金，具体运作看你们，电影圈你比我熟悉，你可以再拉人进来，第一部电影就拍阿炳的这个本子，有意见吗？”


    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会拒绝，“当然好。”


    “金碧宫能起死回生就看这个电影公司了。”


    敲定好合作，梅彦提议顺便去楼上西餐厅吃个晚餐，几人上楼。


    西餐厅灯光浪漫，浮光掠影，处处优雅，清浅音乐声飘散其中，甄真的高跟鞋踏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竟也引来几道目光追随，其中一道视线幽深又克制，很快转向同行人。


    “Bryan，欢迎进组，明天正式拜神开工。”


    “谢谢。”


    “那位好眼熟，不是甄小姐？你嫂子？”


    雷扬闻言看过去，拍拍宋绍廷：“不打招呼？你嫂子不是对你很好？”


    “她应该有事，我过去看看。”宋绍廷克制着眼神，也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梅彦绅士地给她拉开椅子，细心问她喜欢吃什么。


    她微微一笑：“梅少看着点吧，我都可以。”


    “那怎么行，总有不喜欢的，主菜吃牛排还是油封鸭？”梅彦坐在她这侧，倾身给她看菜单，两人距离很近。


    头顶灯光温柔，甄真倒是被迷了一下眼，随口说；“牛排。”


    “阿嫂，这里的油封鸭更好吃，你应该喜欢。”


    宋绍廷背着手站到她旁边，这么建议道。


    甄真耳边无端有一阵嗡鸣声，刺耳如同喇叭失真的瞬间发出的尖鸣。


    “Bryan？你也在这吃饭？”


    “是，剧组一起吃饭。”他礼貌地示意旁边那一大桌。


    梅彦过去和他们打招呼，宋绍廷依然站在她旁边。


    她的反应慢了一拍，缓缓抬头，目光冷淡又陌生，若无其事地应一声：“好，谢谢推荐。”


    只是她话锋一转：“不过，我今天不想吃。”


    金牙炳完全没发现异常，勾着宋绍廷的肩劝道：“你别喝酒哦，才吃完药。”


    宋绍廷下意识去看甄真，见她毫无反应，眸中微有痛色，“喝酒也没关系，感冒没多大事。”


    “昨晚那么高烧，怎么没事？”


    “发个烧而已，有什么事。”


    “你就乱来吧。”金牙炳和他说好事，“大嫂要投资我拍电影，你那边有档期吗？”


    男主角要是他，电影能成功一半。


    宋绍廷正要答应，甄真冷冷开口：“他哪里有档期，才进了新剧组，另外选一个有票房号召力的。”


    他抿抿唇，不敢多说话。


    “哦，也是，你那边要开机了，下一部，你的档期要留给我。”


    他还是在看甄真，怕她又反对，就说：“再看吧。”


    招呼打过了，他和金牙炳聊了几句，甄真都没接话，梅彦回来了，他重回自己那桌，只敢摇摇投过来一眼。


    甄真没有回过头，除了抬头给他那凉凉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