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于斯正被一个电话叫走。


    不知那边说了什么，他的脸色忽然阴郁：“程豹，他在哪？”


    说完这句他朝甄真点点头就大步走出去，脚步匆忙到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头，甄真正埋头写请帖，脑子里的反应慢了半拍，再抬眼看过去时，于斯正的身影已经消失。


    甄真猝然顿住，钢笔尖不由地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黑墨也晕开，这张写了一个字的空白请帖只能作废。


    “程豹？”


    她豁然站起来，这不是原书中绑架于斯正的人么？


    她不记得于斯正被绑架的具体时间，上次她还提醒了他，怎么他还和程豹有了交集。


    甄真放下请帖，匆匆跑下楼，门口早没有了于斯正那辆张扬的劳斯莱斯的踪迹，问起酒楼保安，他们说他走得很急。


    于斯正这段时间帮了她很多，她并不想看到他出事，于是又折返上楼去打电话。


    拨通了他的手提电话，于斯正声音含笑：“阿真，找我有事？还是这么快就想我了。”


    甄真无视他后半句话，直接问他：“你认识程豹？”


    “认识。”


    “别去找他。”她只能这么说。


    于斯正坐在豪车里，没事点开打火机，一开一灭，不知所谓地说：“我现在在玩火。”


    “？”


    “阿真，你知道多少？”


    甄真再次被问住了：“什么意思？”


    “我问，你对程豹绑架我的事知道多少？”


    这是她穿过来后第一次被人看穿，揭开底牌，一时间不知所措。


    她在短暂的停滞后，思绪回笼，大脑飞快运转，被忽略的细节渐渐浮上脑中。


    “这次他绑不了我。”


    “其实我见过你很多次。”


    ……


    她彻底呆住了，心跳飙升，于斯正真的和别人不一样，他也是穿书者?


    “阿真，你不说也没关系，因为我知道。”他在电话中调笑，“别惊讶，你现在也知道我知道，不如我们保守这个秘密？”


    “你打来电话，是不是担心我？”


    “不用担心，我再活一次，总是不能让程豹再得逞的，在他绑架我之前，我要做了他。”


    “……”甄真久久没回过神来，等他挂了电话才明白于斯正的意思。


    他揭了底牌，他居然是重生的。


    甄真嗤嗤笑出两声，只觉这个世界太不可思议。


    宋绍廷从垃圾桶里捡回那个黑色打火机，塞回裤袋，推门进去，见到的是正在笑的甄真。


    他沉沉的眼神变得更加暗淡，“是谁？”


    甄真愣住：“你怎么回来了？”


    “我问你打给谁？”他反问。


    “哦，于斯正。”甄真扔下手提电话，眼神有点恍惚，因为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见过他，她错觉他的个子又拔高了。


    宋绍廷薄唇紧抿成锐利的直线，无声地望着她。


    “怎么了？”她撇开视线，“吃饭了没有？”


    桌上还有残羹没有收拾，他没回答她，只是弯腰拿过来垃圾桶，收拾了桌面。


    他做卫生一向很细致，大理石桌面被擦地铮亮，能照出他俊朗的五官。


    做完卫生，他又拿来扫把扫地。


    这个过程，他都没抬头，也不说话。


    很明显在置气。


    “问你呢，吃饭没有？”她的声音也有点冷硬了，不明白他在生什么气。


    他去外面倒垃圾，气得甄真叉腰撸袖子，很想打人。


    宋绍廷又进来了，径直走到工作台，坐下，拿起她的钢笔，视线在写坏的那张请帖上停留半秒，抬眼问：“是要写马什么？”


    他的眼神很淡，很沉静，可是透着为，让她想到小朋友为了一颗糖倔强地躲在角落抗议那种委屈。


    她的闷气没处发，看到他还帮自己干活，更发不出脾气，淡淡地说：“马全。”


    “为什么请他？”


    “马荣添这人不怎么样，不过马家有钱，有银行，资产不容小觑，万一以后在生意场上遇到呢？”


    “万一不来呢？”


    “来不来是另外一回事，请不请就是我的问题了。”甄真指着其他请帖，“你看，于家，郭家，利家我都请了。”


    宋绍廷惊讶：“可是这就是一间酒楼开业，请这么多名流做什么？”


    “你看清楚哦，有两个帖子，我和Jenny的真心投资公司第二天就要开业，这个就有大生意要谈了。”


    他乖乖闭嘴了，虽然不知道大嫂要谈什么生意，听她的就好了。


    钢笔在纸上沙沙地写着，宋绍廷写的又快又好，一笔一划的小楷写的很有风骨，印刷体一般，还带着强烈的个人风格，甄真休息了一会，站到他身后去看，那人忽然就写歪了一个字。


    “……”


    宋绍廷呼出一口气，“阿嫂，别站我后面。”


    她不明就里，“为什么？”


    “我会分心。”


    他转头望过来，眼里幽深一片，甄真轻咳两声，走开。


    他一口气把请帖都写完，抬头看见甄真开始打哈欠，眼皮在打架，随时都能闭上。


    宋绍廷心中微紧，叹气：“阿嫂，别睡了，我们回家吧。”


    甄真惊醒，陡然坐直，“行，回家吧。”


    上车，他自觉抢过钥匙开车，偏头说：“如果你困了，就睡一会。”


    甄真还真的偏头就睡着了。


    利苑到九龙塘只有十几分钟车程，今天却遇到大塞车，他们的车塞在中间，久久动不了一步。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落到副驾上，女人的头靠在车窗上，黑发垂落，遮住了右边半张脸，微张的红唇在黑发中若隐若现，不知是不是睡的不舒服，她的眉心皱着，右手松散地垂落在身侧。


    他单手靠窗支着下巴，侧身盯着副驾，空着的那只手摩挲着中控台，缓缓移动，最终触到她的手指。


    没有更多过分的动作，他像是玩游戏一般，指头轻轻地弹着她的。


    “滴滴滴……”


    港人都赶时间，赶着去赚钱，赶着去恋爱，赶着去泡吧会友，容不得他在这里磨时间，他的四周响起刺耳的喇叭声，都在催促他开车走人。


    宋绍廷像从梦中被惊醒，急忙踩下油门，不放心地看向副驾。


    还好，她没有被吵醒。


    堵车路段过去，一路顺畅到家。


    家里不再拥挤狭窄，这里灯光明亮，空气中都飘着迷人香氛，他好心情地抱起车里熟睡的女人。


    女人好像找到了更加舒服的睡姿，头往他怀里靠，手臂自觉得绕上他的脖颈。


    他低眸，喉结急剧地滚动几下，压下心中不该有的念头，很快把人放到卧室床上。


    他的身影压在她上方，久久不愿意离去，甄真以为他又要犯浑时，他起身飞快走出房间。


    甄真顿时睁开眼睛。


    她是在他抱到中途才醒来的，本想那时候直接睁开眼，可听着他擂鼓似的心跳，她选择继续闭眼装睡。


    不醒来就不会尴尬了。


    甄真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呆，起身去浴室冲凉。


    换上睡衣，她半躺在床头，睡意全无。她连续数了几百只羊，数到八百八十只的时候，腹部传来剧痛。


    痛到她不能控制的程度。


    甄真摸着肚子起身，满头大汗，打开门喊人。


    宋绍廷来的很快，一把抱起她快佝偻到地上的身体，“怎么了？”


    “我肚子——疼。”


    他顿了顿，直接把手伸进她的睡衣，大掌轻触着柔软的小腹，“这里痛吗？”


    她摇头，他摸了一圈，停在下腹部，“这里呢？”


    “对，就是这里。”


    “去医院吧，我怕是阑尾炎。”


    很快到医院，宋绍廷抱她下车健步如飞，医生详细检查后确认只是肠胃炎。


    “最近是不是吃东西不规律？”医生问宋绍廷。


    宋绍廷没回答上来，他这段时间生闷气，都不回家，哪里知道她吃的好不好，现在想想肯定没好好吃饭。


    医生看他答不上来，狐疑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我……家里人。”


    “你姐姐？”


    “有关系吗？”宋绍廷冷脸，“你确定只是肠胃炎，需要住院吗？”


    医生轻咳：“不需要，拿药吃吧。”


    “不过要注意，让她按时吃饭，不能暴饮暴食。”


    “谢谢医生。”


    他去拿药，甄真已经没那么痛了，靠坐在休息椅上。


    李德凯身后跟着一群人，从楼上病房下来，出了电梯就看见了刚刚认回来的女儿。


    他蓦然一惊：“真儿，你生病了？”


    甄真无奈解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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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肠胃炎。


    “你也有着毛病？”李德凯居然有几分欣喜，“甄家的人肠胃都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家族遗传。”


    “哪里会遗传这个啊。”她觉得李德凯真逗，“放心了，我是你女儿，如假包换。”


    李德凯嘿嘿直笑：“当然是了，你这个是急性还是慢性？你一个人来医院？你妈咪……”


    甄真忙摆手：“别让我妈知道了，她马上要做手术，心情要好。”


    说完这话，她腹部又是一阵抽疼，李德凯见了也跟着心揪，“这么痛怎么行，我去找医生……”


    “别去了，廷仔帮我拿药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宋绍廷已经站到两父女面前。


    他朝李德凯点头：“伯父。”


    李德凯怕女儿太痛，让他赶紧先喂药。


    宋绍廷动作快，把药喂给她吃下，见她还是很痛，丝毫不避嫌地用手捂住她的下腹揉捏，李德凯眼神一顿，刹那间犀利起来。


    “绍廷，你这样不合适吧。”


    “伯父，我只是在帮她。”


    李德凯看女儿似乎不排斥他，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眸色渐深。


    好在甄真的腹痛很快缓解下来，李德凯不放心，和女儿说：“真儿，我新买的浅水湾别墅是给你和你妈咪住的，你先搬过去，佣人都配齐了，你到那边住，我才放心。”


    他有意无意地瞟了几眼宋绍廷。


    宋绍廷的心提起来，怔怔地看着阿嫂。


    他都不敢想她住出去了，那房子会多空，多没人气。


    甄真也懵了一下，下意识拒绝：“暂时不用，我住九龙方便很多，以后再说吧。”


    “不怕的，司机全天等着你的，去哪里都方便。”李德凯苦口婆心，没说出自己更担心的事，“再说，你现在一个人住那边，不安全。”


    “我和廷仔一起……”


    她差点咬了舌头，恍然间明白了李德凯的用心。


    李德凯的脸色严肃起来：“你要是和他一起住，那就更不方便了，我考虑了很久，之前怕你心里有想法，一直没和你提搬家的事，我看不能拖了，你即刻搬过去。”


    宋绍廷心里的那几根忽上忽下的弦已经断裂，砸得他心上生疼。


    “爹地。”甄真忽然喊道，


    李德凯懵了，以为自己在做梦，“你叫我什么？”


    “爹地。”她勉强笑道，“我答应你搬过去，不过要缓一缓，等我妈的手术成功之后，还有你说的新闻发布会，也最好是等到那时。”


    何清露对自己的形象很在意，她一直想以完美的形象见到家人。


    李德凯被这声爹地叫迷糊了，答应了。


    回程，甄真窝在副驾上像只没气的小猫，宋绍廷沉默开车。


    到家后，宋绍廷还要来抱她下车，被她拒绝。


    “我能走。”


    他失落地收回手，跟着她进去。


    进房间，他把药放好在床头柜上，水也准备好，叮嘱她：“晚上要是还痛，可以吃半片止痛。”


    “哦。”


    甄真望着他，看他不走也不说话，轻轻问，“还有什么吩咐吗？”


    他两手插在裤袋里，摇头：“我出去了。”


    她咬着唇，慢慢把自己包进被子里，侧身躺着，门在她背后被关上。


    灯光扰人睡眠，她反手把床头灯都关了。


    沉入黑暗中，她的思绪比任何时候都敏感。


    李德凯让她搬家，她居然会舍不得，真是昏头了。


    宋绍廷一整晚没怎么睡，熬出两个黑眼圈，甄真后半夜真的起身吃一粒止痛药，第二天起来脸色不好。


    她闻着香味起来，下楼。


    在厨房看到熟悉的身影，宋绍廷系着围裙，一边搅着粥，一边在煎鸡蛋，动作切换熟练。


    他听到动静，没回头，只说让她在餐厅坐着，早餐马上好了。


    甄真站着厨房门口没有动，盯着那道忙碌的背影，出神了一会。


    他有感应似的转身，“记住，饭后才吃药。”


    “哦。”


    她在外面等了几分钟，早餐都上桌了，碗筷摆好。


    宋绍廷终于在她对面坐下，抬眼看过来。


    甄真的心忽然快跳了一下。


    他一定有话要说。


    果然，他盯着她问：“阿嫂，你昨天为什么不答应李叔叔直接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