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78、
作品:《玉烬成霜》 78、
烟,是宋瑜微最先感知到的。
不是地下暗河的湿腥,也不是火折子的桐油刺鼻,而是木料燃烧时独有的焦苦,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余韵,那是承天寺特有的味道,寺里的梁柱,皆是老香樟与楠木所制。
他猛地呛咳起来,喉间如灼,眼皮沉重似铅。挣扎着撑起身子,视线模糊中,只见窗棂外火光冲天,头顶的屋梁“噼啪”作响,火星裹着焦木碎屑,像血色蝴蝶般在屋里纷飞。
浓烟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后颈的剧痛一阵阵袭来,提醒着他昏迷前发生的一切。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陌生的厢房,陈设简单,却也雅致,显然不是寻常僧舍。
而几步之外的罗汉榻上,静静伏着一道素白身影。
宋瑜微心头一紧,撑着榻沿探过去,指尖刚触到对方的肩,人便软软地歪了过来——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鼻间早已没了气息。
这是个年轻的女子,身上穿着件干净的、上好的软缎制成的月白细布裙。宋瑜微心头一动,这穿戴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更不可能是寺庙中的仆妇。可她是谁?为何会和自己一起被关在这着火的厢房里?无数个疑问涌上来,他却连靠近细看的时间都没有,窗外的火苗已舔舐着窗纸,焦糊味越来越浓,呛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没时间耽搁了,他踉跄着扑到门边,用力去拉门栓——纹丝不动!门栓似乎被人从外面用什么东西死死抵住了。
他又扑到窗边,双手死死扣住窗棂,只觉触手滚烫,木料已被烤得发烫,原本能推动的木窗,此刻却纹丝不动。
再低头细看,才发现窗棂外侧被钉了粗长的铁钉,钉头深深嵌进木框里,连一丝缝隙都没留。他低咒一声,抬起脚狠狠踹向窗扇,“砰”的一声闷响,木窗只晃了晃,震得他脚踝发麻,窗棂上的火星却掉得更急,落在他的衣摆上,烫出几个小黑洞。
退回房子中间,他再一次打量起四周,这间厢房本就简陋,除了一张罗汉榻、一张方桌,再无其他物件。方桌上空空如也,连个茶杯都没有,罗汉榻的木腿结实却无法拆卸,他甚至找不到一块能用来撬铁钉的硬物。浓烟越来越浓,他的视线开始发花,气息也变得急促,胸口像被巨石压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焦苦的灼热感。对方就是要让他和这女子一起,被活活烧死在里面。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火势愈烈,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屋顶的青瓦噼啪炸裂,裹着火星纷纷坠落,砸在青砖地上,碎成齑粉。窗棂早已烧穿,火舌如赤蛇窜入,舔舐帐幔、案几……一切可燃之物皆在烈焰中扭曲、崩解。
火势越来越猛,屋顶的瓦片开始噼里啪啦地掉落,砸在地上碎裂开来。用不了多久,这间屋子就会彻底坍塌,将里面的一切都化为灰烬。
连同他与那不知名女子的尸身,一并碾作焦土。
就……要死了吗?
在几近窒息中,他脑中一片空白,继而翻涌起无数碎片——
“凡事先顾自己”、“万事,以你自己的性命为先”,还有……“瑜微,刀刃断了尚可换刀——可我不能没有你”。
字字句句,到此刻如烙铁般,一一烫上心头
御尘……会怪我吗?
我如此妄为,罔顾了他的切切叮嘱,可……
眼前又一次出现少年天子赠画之时那耳尖微红的羞赧模样,宋瑜微在剧烈的呛咳之中,再次强撑起身,咬紧牙关,从发间扯下束发的发带。他咬破手指,蘸着指尖上的血珠,在发带上缓缓画下一个圆。
不规整,不完美,边缘颤抖,却竭力闭合——
一轮血月,一轮心月。
旁人若见,只当是垂死挣扎的胡乱涂抹;
可若那人看见……定会认出。
这轮宛若涂鸦的圆,是他宋瑜微此生唯一的明月,是他拼了性命也要护着的、少年天子的江山。
他将发带紧紧攥入掌心,五指收拢,仿佛握住最后一缕月光,也握住了不及倾诉的千言万语。
浓烟不多时便灌满了整间厢房,他眼前的火光开始重叠、打转,胸口闷得像塞了块烧红的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灼痛,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唯有攥着发带的手,指节仍死死扣着,染血的布料嵌进掌心,成了他摇摇欲坠的神志中,唯一不肯松开的清醒。
就在他要彻底沉入黑暗之际,一阵模糊的嘈杂声忽然穿透火声传进来,像是有人在喊叫,又像是有重物撞击门板的声音,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他想睁眼,想回应,可眼皮重如千钧,喉间连一丝气音都挤不出。
只觉那喧哗声忽远忽近,如潮水拍岸,终究被浓烟吞没。
下一瞬,天地倾覆,万籁俱寂——
原以为魂魄早已离窍,沉入无边永夜,可耳畔却忽然飘来一阵低低的、带着颤抖的呜咽,细碎而执拗,如蛛丝悬于深渊,竟将他将散未散的神志轻轻勾住。
他恍惚地想:莫非连黄泉路上,也有人为我哭?
可眼前依旧漆黑,不见光,不闻风,唯有那哭声断断续续,像一根细韧的线,缠着他几近溃散的知觉。他努力去听,那哽咽中竟夹着模糊的“快醒醒”“不会有事”的字句。
是……谁在哭?
他的心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蜇了一下——小安子!是小安子!他拼命攒起所有的力气,将千钧重的眼皮硬生生掀开一条缝。
朦胧的光透过眼缝钻进来,他费力地眨了眨眼,终于看清了守在榻前的人影——
果真是小安子。
少年一身内侍服,依然是那副熟悉的、带着稚气的轮廓。他低着头,袖口早已湿透,肩膀一抽一抽,哭得无声,却比嚎啕更令人心碎。
宋瑜微心头一热,想唤他一声“小安子”,可喉咙干裂如砂纸,连一丝气音都挤不出来。他试着抬手,却连指尖都沉重如铁,纹丝不动。
小安子并未察觉到他已经醒来,仍然重重地垂着头,只顾着自己啜泣。
他正自焦急,猛然又听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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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传来一阵纷乱嘈杂的声音,接着便是一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焦灼:“醒来了吗?”
御尘!是御尘!他的眼中瞬间便湿热起来,泪水夺眶而出。身前的小安子却猛地如梦初醒般抬头,半起身想回话——冷不丁对上宋瑜微睁开的双眼,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眼泪还挂在腮边,嘴巴张了张,突然激动地大叫一声:“主子!您醒了!”
话音未落,门帘已被一把掀开。
少年天子几乎是冲了进来,玄色常服未整,眼底浮着一层显见的通红。刚跨进门,目光便像被磁石吸住般落在宋瑜微身上,原本紧蹙的眉峰骤然舒展,眼底翻涌的狂喜几乎要沸腾成形。但他只顿了半瞬,便压下了急促的气息,声音放得轻缓,却藏不住尾音的颤:“瑜微……”
这个名字自他唇间飘出,萧御尘猛然一低头,不过转眼,再抬头时,他的神情已如无风的湖面,没有一丝涟漪,仿佛适才的动容并不曾存在过。
他缓步走近,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淡:“你终于是醒了。”
说完却再没说话,只伸出手,似要替他理理鬓发,却在指尖将触未触时忽地顿住,悬空微颤。最终,他只是轻轻地按了按被角,那力道轻得几不可察。
他垂眸看着宋瑜微苍白的脸,喉结滚了滚,方才强压下去的急切又冒了几分,却仍维持着平静的语气,转头朝门外沉声道:“朱太医,进来。”
话音未落,一位提着药箱的老者已快步而入,躬身一礼,未敢多言,立即上前为宋瑜微诊脉。萧御尘往旁边退了半步,让出位置,目光却始终锁在宋瑜微脸上。
待朱太医指尖搭上宋瑜微腕脉,他才又开口,声线比方才软了些,却字字沉如千钧:“仔细些。他在火场里困了许久,肺腑必受灼伤,身上烫痕亦不可轻忽——须得一一诊视清楚,万不可有半分疏漏。”
“是!”朱太医肃然应声,凝神静气,指下细细探查。
宋瑜微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唯有一双眼尚能转动。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萧御尘,就这么痴痴地望着——仿佛自己的烈焰灼身,不值一提。
萧御尘向他微微颔首,眸中似有细碎流光闪烁,唇瓣轻轻启开,像是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头,却又在触及宋瑜微目光的瞬间陡然抿紧,将所有情绪都封回眼底。
直到朱太医诊毕躬身退下,连守在一旁的小安子也跟着宫人悄悄退出,殿内只剩两人时,他才缓缓走上前,慢慢地屈下身,整个人倚在榻边。
他仍没伸手碰触宋瑜微的身子,只将上身轻轻伏在榻沿,肩膀微微缩着,似有若无地挨着宋瑜微的手臂,片刻后,索性垂首埋进臂弯里,一动不动。
直到宋瑜微听见了一阵极低极轻的泣声,不是嚎啕,不是抽噎,而是压抑到极致的、从胸腔深处渗出的呜咽,像受伤的幼兽在暗夜里舔舐伤口。
他整颗心骤然被揉碎,一股滚烫热流猛地冲上喉头,竟硬生生逼出声音,沙哑干涩,带着锥心的痛楚,却字字清晰:“别……怕……尘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