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76、

作品:《玉烬成霜

    76、


    隧道内是泼洒不开的浓黑,连指尖伸到眼前都瞧不见轮廓,只剩无边的沉暗裹着人往深处陷。


    宋瑜微将火折子牢牢护在身前,指尖拢着微弱的光,可那橘红的亮斑太小,仅能勉强照亮脚下方寸之地,稍远些的地方仍泡在墨色里。两侧石壁崎岖不平,凸起的石棱上覆着厚滑的苔藓,稍一碰便沾得指尖发黏;脚下的石阶更无章法,高高低低错着位,好几次他脚没踩实,身子晃了晃,全靠攥紧石壁才稳住。


    身旁的地下暗河仍在奔涌,“哗啦啦” 的水声在狭窄的隧道里撞来撞去,震得耳鼓嗡嗡作响,周遭满是化不开的水汽,混着潮湿的土腥味往鼻腔里钻,更隐隐裹着一缕类似铁锈的淡腥气,那味道极淡,却像针似的扎人,吸入肺腑时,只觉一阵冰凉的刺痛,顺着喉管往下沉。越往里走,那股腥气便越明显。


    他只能一手扶着冰冷的石壁,指尖抠着石缝借力,一步一挪地往前蹭,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火折子的光在风里摇曳不定,将他的影子投在凹凸不平的岩壁上,忽长忽短地拉扯变形,像极了暗处张牙舞爪的鬼魅。


    寂静与水声在耳边交织,黑暗与微光在眼前并存——这种极致的反差像一张无形的网,紧紧攥着他的心神,几乎要将人撕扯开来。可他没敢停,只盯着脚下的路,咬着牙往隧道深处走,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凶险里。


    也不知在黑暗里摸索着走了多久,脚下的石阶忽然变得平整,连身旁暗河的奔涌声都弱了几分。宋瑜微心头一动,下意识将火折子举得更高——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原本逼仄的隧道竟在此处豁然开朗,前方不远处,赫然出现一间天然形成的地下石室,足有半间屋子大小。


    石室地势比水道略高些,地面铺着相对规整的青石板,边缘虽有磨损,却明显是人工修葺过的痕迹,比隧道里的乱石规整太多。更让他意外的是,石壁的凹槽里竟嵌着几盏防风油灯,灯芯燃着昏黄的光,在潮湿的空气里跳动,将石室内部照亮了大半。


    他心头一凛,忙抬手吹熄手中的火折子,紧接着,将身子紧紧贴在隧道拐角的岩壁阴影里,微微侧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观察着石室内部的动静。


    目光扫过石室深处,只见靠着岩壁的地方,整整齐齐堆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木箱与麻袋,箱盖与袋口都被厚实的防潮油布裹得严严实实,油布边缘还压着石块,显然是怕潮气渗入,也让人完全看不清里面装着什么。油布旁散落着几捆粗麻绳,绳头还沾着湿泥,旁边的铁钩泛着冷光,钩尖似乎还挂着些细碎的布料;更显眼的是,青石板地上有几处尚未干涸的水渍,水痕蜿蜒着通向暗河。


    他正屏息凝神,目光紧盯着油布下木箱的轮廓,想从缝隙里多辨出些端倪,一阵极其轻微的声响忽然钻入耳朵——是压低了的人声,像两人在凑着耳朵低声交谈,字句模糊不清,紧接着,又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在搬动沉重的物件。


    声音自石室深处幽幽传来,循着水道边缘方向,约莫丈许之遥,虽隐隐约约,却令宋瑜微心头猛地一紧,周身寒毛倒竖。


    他即刻屏住气息,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贴在岩壁上的身体也僵了几分。


    里面有人!


    而且听那交谈的低语和搬动重物的动静,绝不止一个人!


    他们在做什么?是在搬运那些木箱里的东西?还是在水道边准备着什么?无数个疑问在脑海里翻涌,他却不敢再往前挪半步,只能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等着下一丝动静的出现。


    石室里的低语声断断续续,夹杂着木箱挪动的“咯吱”声与铁器碰撞的轻响,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那些声响渐渐弱了下去。


    宋瑜微贴在阴影里,大气不敢出,只竖着耳朵细听:脚步声节奏杂乱却带着章法,一点点朝着水道上游的方向挪去。


    声响越来越远,最后淡得几乎听不见,只余下暗河平缓的水流声,重新填满了石室的寂静。


    宋瑜微先侧耳静听片刻,确认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水道上游方向,才缓缓从拐角阴影里探出身。他举着重新点亮的火折子,快速扫视石室,油布下的木箱依旧堆得整齐,地上水渍未干,只又多了几道新的拖拽痕迹,顺着痕迹望去,正是通向水道上游的方向。


    他吹灭火折子,借着石室油灯的微光,猫着腰跟了上去。隧道岩壁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因水流侵蚀而形成的凹坑和凸起的石笋,如同天然的屏障,他脚步极轻,每走几步便借着岩壁凹陷隐蔽身形,观察前方的动静。


    岩壁上每隔一段距离,都装有油灯,一路循着拖拽痕迹与残留的脚步声,很快便到了水道上游的河边,这里的暗河河面略宽,水流却更缓,脚步声又清晰了起来,人影再次出现,不再往前,而是汇聚在河边摇曳。


    宋瑜微不敢靠得太前,恰好前方不远有一块半人多高的钟乳石柱,石柱后面与岩壁形成了一个绝佳的、能容纳一人的阴影死角,他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躲进石柱之后,屏息静气地往外探视。


    这个位置简直犹如天赐,藏身于此,他可以清清楚楚地察看到河边的动静。


    只见河面上,一艘窄长的乌篷船正斜斜泊在水边,船身几乎与暗河的墨色融在一起,唯有船头挂着的一盏小油灯,亮着一点微弱的黄光。


    只见两个武僧模样的汉子正弯腰从船舱里搬东西,动作麻利地将一个个用粗布裹着的物件递到岸上,另一个人则蹲在岸边接货,将东西往暗处的石堆后挪。粗布裹得严实,只能隐约看出物件的形状,搬起来时还透着几分沉重。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水道上游传来,紧接着,一点更亮些的光晕缓缓靠近——是有人提着一盏琉璃灯走了过来。宋瑜微眯眼细看,来人身穿一身青色长衫,头发束成男子发髻,身形却比寻常男子纤细些。


    那人身后还跟着个同样作男性打扮的老者,身形佝偻,脚步放得极轻,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像极了贴身伺候的仆从。


    岸边那几个正弯腰搬货的武僧瞧见两人,动作猛地一顿,立刻放下手中的粗布包裹,齐刷刷转过身,朝着来人躬身行礼,腰弯得极低,连大气都不敢喘,态度恭敬得近乎谦卑。


    提着琉璃灯的人走到岸边才停下脚步,指尖轻轻将灯笼往上抬了抬,暖黄的光线瞬间越过帽檐,恰好照亮她未被完全遮挡的下半张脸:线条柔和的下颌泛着细腻的光泽,唇瓣小巧精致,可以想见是个年轻娇俏之人。


    宋瑜微的呼吸猛地一滞,几乎要忍不住失声惊叫!


    良妃!那竟然是良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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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一瞬间,他只觉眼前发花,疑心是自己看错了,连忙用力眨了眨眼睛,可灯光下的那张脸却愈发清晰。


    就听那人刻意压低了嗓音,却仍掩不住那略带尖细的、属于女子的清润音色,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中:“都搬下来了?”


    这下再无半分疑问——确实是良妃!宋瑜微心头如遭重锤,一个深居宫闱的后妃,陛下的宫眷,怎么会在这深更半夜,出现在地下水道的河边?还与这些不明来历的武僧混在一起?无数个疑问涌上来,他只觉心头发沉,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缓缓爬上来,几乎要将四肢百骸都冻住。


    最前头的武僧连忙直起身回话,语气带着几分讨好:“回主子的话,这船刚到没多久,东西都在这儿了,一共十二箱,数目跟单子上对过,没差。”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岸边堆得整整齐齐的粗布包裹,随即抬起一只戴着薄皮手套的手,指尖纤细,稳稳指向其中一个半人高的紫檀木箱,声音里没带半分情绪:“把那个打开。”


    武僧不敢有半分怠慢,立刻快步上前,从腰间摸出撬棍,对准木箱的铜锁用力一撬——“吱呀”一声脆响,铜锁应声而开。


    箱盖掀开的刹那,一股混着沉香与海盐气息的冷香扑面而来,竟压过了隧道里浓重的土腥与铁锈味。箱内衬着暗红织锦,锦上静静卧着一只青玉匣,匣盖微启,内里莹润如月的珠光悄然流转。


    提灯的武僧将油灯凑近,光晕洒落匣中。


    霎时间,几缕幽微光晕自珠内浮起,在潮湿空气中轻轻摇曳,竟凝成细小的泪滴形状,悬停半息,又缓缓消散。


    宋瑜微藏在钟乳石后,瞳孔骤然一缩。


    ——鲛人泪!


    他几乎咬破了舌尖才压住喉间那声惊呼。


    良妃眸光一凝,未等旁人动作,已伸手探入匣中。她指尖隔着薄皮手套,拈起一颗珠子,举至灯前细细端详。珠光映在她眼底,竟无半分惊艳,只有一片冷冽的凛然。


    “呵……”她忽地低笑一声,轻如蚊蚋,却裹着刺骨讥诮与深埋多年的不甘,“这等南海明珠,本就是世间罕物,合该也有本宫一份。这些年,本宫甘冒奇险,替人奔走操劳,到头来,却连半点赏赐都轮不上——他们眼里,何曾有过本宫!”


    无人敢应声。武僧们全都停下动作,静立当场,垂首屏息。


    良妃也不再多话,爽利地将那颗鲛人泪收入腰间的一只香囊之中,动作从容,仿佛只是取走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剩下的货物,按老规矩,清点入库。”她冷冷道,语调平静,“天亮之前,把事情办好。”


    说罢,她不再看箱中余珠,转身便走,老仆提灯紧随,琉璃光晕渐行渐远,最终没入隧道深处的黑暗,只余水声潺潺,如夜之低语。


    宋瑜微蜷在钟乳石后,浑身血液似已凝住。他万万没想到,那私取御贡宝物,良妃不但有份,甚至还将其偷运出宫……这是要送去哪里?又要交给谁?


    念头未落,他忽觉喉间发紧——方才因震惊屏息太久,此刻一口气猛地回涌,竟呛出一声极轻的咳嗽。


    声音虽微,却如石落深潭。


    岸边,那名正欲合箱的武僧动作一顿,缓缓转过头,目光如鹰隼般扫向钟乳石后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