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贪图他人之物
作品:《投靠西边的小世子后》 虽是家宴,但女眷占了半数,时茝也看上去实在不像喝酒的。为着时蕙还要预备生徒的考试,故宴上无烈酒。
众人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新旧情谊叙得差不多了,魏茹就琢磨着要亲自送大娘子回内宅的偏院。
本着做戏做全套,时漱雪也随她推让了一番,又情深意切地互相搀着离开,直到远出约莫一里有多,正厅不再看得到的地方,时漱雪和魏茹均是心照不宣地放开彼此。
“你既然回来,那也不能丢了我时府的脸面,还是要学学规矩。”魏茹收起了舐犊的假意,王姨也适时将灌好香料和炭火的暖手炉急急送入魏茹白皙素净的手中,神色恳切得紧。
时漱雪看在眼里:“没规矩丢人脸面,贪图他人之物,丢的就不只是脸面了,夫人说是不是?”
魏茹一挽鬓间碎发:“我书读得不如你多,这就不知道了。”
“人之常理,禽兽不解。”
“大娘子这话不就说重了。”王姨冷笑着护在魏茹身侧,几人拐过几个弯弯绕绕,面前出现了一个并不惹眼的偏院。
王姨熟稔地推门进入,里头忙碌的丫鬟们见到主子都齐齐低头行礼。
王姨看在眼里,嘴里又喋喋不休起来,像是敲打,又像是威慑:“看这院子里的丫鬟,都是夫人专门为大娘子你选出来的,还有一位专门教规矩的女师……”
“可惜大娘子今日来迟,女师大概是见不着了。大娘子明日可要准时起来,这人而无礼罪莫大焉……”
几人行至院中正房门前,最前的王姨缓缓停下步子。
“明天?”小杏皱眉,“大娘子方才回来,又常年体弱,今日舟车劳顿,明日就又要劳碌,身子要是一时感了风寒什么的,府里也不痛快……”
“话不是这么说的,”王姨朝她咧嘴,“大娘子是时府大女,代表我们时府的,这规矩当然是学得越快,越久越好,是吧娘子?”
话毕,她转头看向事主,时漱雪向她莞尔:“那我今日要早些准备了,就不久留夫人了。”
魏茹只是轻哂,轻慢的目光缓缓而过:“好好学吧,大娘子。
二人甫一行离,小杏就气不过地瞪了过去,又囿于院里鱼龙混杂,到底没有出声。
花圃中各色鲜花开得不错,方才无声无息,二人一走,倒是有一个绾双髻约莫不过二八的小姑娘提着浇水壶急急走出来。
她对时漱雪行礼,髻上的粉色碎花就迎风颤动。“大娘子,奴婢名见春,院里的事务,吃穿用度,目前都由奴婢在管。”
时漱雪微微侧目与她对上视线:“嗯,里面有小杏就够了,暂时不需要其他人。”
小杏朝她弯弯眼,迎着时漱雪进了门。
“砰——”小厅里早已摆满了精致的食盘,酒盏大小的几只玉翠酥像是活过来了一般,在湛蓝的食盘中洗毛。
“来来来,快些进来。”见门一开,时婉霁连忙搁下手中捏着的莲花银勺,边提着帕子拭净嘴角,边朝来人款款扑了过去。
魏茹把被风吹了一路的暖手炉传回王姨手中,后者接过时还得空笑着嗔怪四娘子像个小孩一样。
“怎么非要管她?让下人带她去不就行了?”时婉霁拉着魏茹走过时蕙及时茝,最终落座在正中的位置。
“早也依她晚也由她,今日谢二娘的冬日宴我都没能去。”
这话一出,时蕙就笑她,魏茹也染上几分和颜:“她明摆着回来和我们不对付,这时候要是让你阿耶觉得我们对人家不好,指不定生什么事呢!”
“不对付?”时婉霁拧眉,“她好好的我们又不吃了她,有什么好不对付的……”
“小妹长点心吧。”时蕙的银箸夹起盘中一只天鹅,后者登时就像被扼住了喉咙失去了生机一般。
“刚刚在府外的那群人就是你那个大姊找来的,要不是阿娘早有准备,恐怕明天平京里传的就不一定是什么了。”
“是她?!”时婉霁提勺的手停了一瞬。
“倒是小看她了,”魏茹冷哼,“她一回来指定就不会事事如我们所愿,偏偏又是这个时候,得好好看着她。”
时婉霁半知半解地点点头,又再拿起那盏用了一半的莲藕羹。
时蕙见魏茹没有要再说什么,口中又闲不住地道,“我倒听说今日冬日宴挺有趣的,有家娘子弹得一手好琵琶。”
哪壶不开提哪壶,时婉霁瞪他一眼,时蕙便悻悻收声。
魏茹恨铁不成钢地睇他一眼,“婉霁的琴也好,一场冬日宴罢了,开春后多的是。”
几人其乐融融母慈子孝地来回笑谈,时茝见兄妹们都没有要散去的意思只得自行站起。
他深深望了时婉霁一眼,在经过她时顿了片刻,压小了声道:“婉霁,这件事情和你没什么关系。”
什么事情?无非是时漱雪回来的事。
时婉霁侧头瞧她,或许是时茝极少与她交谈,时婉霁看他的眼神压根不太像在看哥哥,比看时漱雪亲近不上几分。
时茝没有多留。抬步离开,身后,他朦朦胧胧听到时蕙敲打般问着:“小妹,他说什么了?”
“娘子,冷不冷?”小杏刚往那个没了亮面的暖手炉里找了些炭加,感觉到有些冒热后急急忙忙就塞给了坐在榻上的时漱雪。
“没事。”时漱雪接过,朝她笑着摇摇头。她若有所思地抚过光滑的手炉面,这个不值钱的小炉子已经陪她走过了七个年头。
时漱雪嗤了一声:“他们总是这样,一边说着看不起,一边又虎视眈眈地想咬下一块肉。”
“休息吧,明天我们还要见一见那位女师。”
宁携玉腰上坠着的整片银铃每走一步就叮当地此起彼伏响。
广幢实在没见过这样异于平京的服饰,不过配上宁世子前两天回来就展现出来的骇人手段,毫不夸张地说——
纵使他最开始认为这衣服别有美感,盘算着怎么弄一套自己也穿穿。但现在他甚至不太敢出现在这衣服的十尺之内。
直到银铃的声音远到听不大见,广幢才心惊胆战地推开平安王院子的门。
平安王当然没有宁世子可怕,他不会笑里藏刀,也没有传闻中神秘的能片刻控人心神取人性命的能力。
虽然平京近在天子之下,可宁世子正得着大半圣眷,广幢还是怕他怕得很。
“主君?主君?”厢房里黑糊糊一片,广幢就微微探头往内里瞧。
突然好像有什么东西伸出双手摁住了他,吓得他大喊:“啊!”
“嘘!”黑暗里,那双手换而用力捂住了他的嘴,隐隐约约可见宁庄对他深深皱着眉,一手亮出了几封信纸,“你去!把这几封密函分批分人发出去!”
广幢不明就里,手忙脚乱地接过时还是没忍住提了一嘴:“可,可外面宁世子正盯得紧,我去发多少封都,都会被截下来的……”
这好像触了宁庄的什么逆鳞,他一下大吼起来:“发!发!让你发就发!被截了也要发!”
广幢几乎是逃出来的,他听到平安王还小声念着被发现就完了没发现就完了什么的,一抹脸上吓出的冷汗,才发现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到了墨水。
大概是平安王刚刚弄上的,他没有再多想。
“娘子,起来了,娘子,”小杏看着外面天还蒙蒙亮,皱着的小脸又黑下去几分,将灌好的暖手炉急急塞到方睁眼的时漱雪手中,又道,“什么女师教规矩要这么早,不就是故意刁难我们。”
“看来来之不善,”时漱雪抱着手炉长长呼了一口热气,刚醒不久,但手已经渐渐冷了,“看看她有什么本事,一会若是时机到了,你就按我说的去。”
小杏为时漱雪细细理好衣襟,就听外室传来不耐的敲打声,像是曲指扣在木桌上,在未明的天色中格外醒耳。
“先生,现下还没到我府规定的丫鬟值勤洒扫的时候,声音太大恐怕不好。”时漱雪撩起半边纱帘,就正正对上落座右位的那位女师。
确实很符合魏茹挑人的眼光,女官长了一张不苟言笑的脸,嘴上鲜艳得体的朱红勾勒出她的唇形,平得如同肃穆的神像,不漏声色。
女官柳叶般尖细的双眸动了动,神色没有半分改变:“礼繁时紧,若不是大娘子偷懒晚起,我也用不着这么干。”
她微微福身,看向门外:“大娘子,请吧?”
小杏见状蹙了眉:“规矩不能在屋内学吗?这么冷的天,我们娘子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大娘子将养数年,若是连这平京的风都吹不得,恕我说句公道的,不如回淮乡好生养着,也少得蹉跎,引大人和夫人整日担心。”
女官已经兀自直起身子,眉眼间全是强横神色。
“先生这话说得是严重了,小杏只是忧我心切,”时漱雪笑笑着看她,反伸手作请,“先生,先请吧。”
女官冷笑,很快就恢复了冷漠的神色。
入冬的风最是凶猛,像是一下一下抽打在人身上,穿多少件都不见得暖和。
小杏护着怀中手炉防着冷了,一旁大娘子只站在廊间走了几步,双颊便冻红得甚过天边的日光,看得她心惊。
女官危坐,纵是早有准备裹得厚实也压不住声音抖了又抖:“大娘子你也别怪我狠心,当初四娘子也是我教的,可没有窝在房中几个丫鬟簇着备点心享用的道理。”
“自然没有这份意思。”时漱雪目视前方,闻言施舍般给了女官一个余光,很快又不再瞧。女官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再挑她的理,又见时漱雪道。
“小妹年纪小我不少,大人当时应当十分忧虑吧。”
“大娘子担心这个的话,那就多虑了,”女官好整以暇,见时漱雪亮出最后一张自认为的底牌,终于不加掩饰地露出不以为意的神情。
“大人今日有客来访,大概忧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