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个谎言和一碗甜酒

作品:《两个让我死去活来的男人

    烟头在烟灰缸里发出最后的气息。


    我盯着屏幕上那行字,指尖悬在发送键上,烟味混着指甲油剥落的气味,在深夜的空气里发酵成一种卑微的甜。


    “有空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的脚骨裂了,挺严重的。”我发了出去,就没有后悔药,落棋不悔。


    我知道这样没有边界感的话语真的很low,但是我一定要强行让剧情继续,因为是你——在这个世界唯一值得动心的男人。


    抓了抓头发,掉了几根。


    脚踝传来尖锐的疼。是我在狠狠地扭着自己的脚踝,让它看起来真的很痛很肿,来填充我撒谎的心虚。


    镜子里映出淡赤红色一片,像枚丑陋的胎记。


    电视里传来棋子碰撞的脆响,王宝强饰演的崔业正对着镜头微笑,眼尾的皱纹里藏着秘密。


    我蜷在沙发上,把冰可乐敷在脸颊上,凉气透过皮肤渗进去,却压不住灼烧的心事。


    “这种自信又诚恳的样子,是最能迷惑人的。”我对着电视喃喃自语。


    崔业在剧里对王红羽撒谎说要开围棋大师班,他眉飞色舞的神情,和我此刻盯着手机屏幕的样子何其相似。


    原来谎言真的会传染,从电视剧里的虚构人物,蔓延到现实中的我。


    等待是件磨人的事。


    我把手机放在茶几最显眼的位置,每隔三分钟就扫一眼,像守着座随时喷发的火山。


    电视里的崔业正在布置骗局,棋盘在他面前旋转。我也是,只是我手里捏着的,不是棋子,是比棋子更脆弱的真心。


    烟灰缸里堆起小山,烟蒂上还沾着口红印,像一个个被掐灭的希望。


    “小欢啊,在家吗?”


    敲门声突然响起,让我吓了一跳。王阿婆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沙哑。我慌忙掐灭烟头,把烟灰缸藏到沙发垫下,脚踝的红印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来啦阿婆。”我打开门,看见阿婆举着盒牛奶,老花镜滑到鼻尖。她身后的走廊灯光昏黄,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孤单的拐杖。


    “你帮我看看这个保质期写的是多少?到期了吗,我的眼睛看不清楚。”阿婆把牛奶递过来,指尖布满老年斑。盒子边角被捏得发软,像是在手里攥了很久。


    我接过牛奶,生产日期印在角落,已经过期三天了。


    “过期了,阿婆,不要了~”我把牛奶塞进垃圾桶,“我到时候给你从超市里带两盒回来吧,我那里有日期还行的。”


    超市员工仓库里正好还有下架的还有些日子的牛奶,是张智远昨天硬塞给我的,说让我"补充营养"。


    “好好好,谢谢你啊小环,”阿婆笑得眉眼弯弯,圆圆的脸上皱纹挤成一团。


    “有空的话,不忙吗,来阿婆家里吃饭吧。我温了酒酿,怎么样,一起喝一杯吧?还有刚做好的腌黄瓜!”她手比划着,袖口露出褪色的蓝布衫,让我想起小时候外婆的样子也和王阿婆一样淳朴。


    王阿婆老伴去世的早,儿女都在国外上班,所以,只剩下她一个老人家。


    我每次下班路过她门口,都会看见她坐在藤椅上,对着一盆吊兰发呆。有次台风天,她颤巍巍地给我送伞,伞面破了个洞,却把我护得好好的。


    我看了看手机里,仍旧没有回复的信息,屏幕黑得像块炭。


    阿婆的手在桌上轻轻叩响,似乎闻到了我房间内的烟味。


    “阿婆,好,去吧,尝尝你的酒酿。”我说这话时,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像是一个被大人发现偷偷吸烟的小屁孩。


    轻轻带上了门,我便和王阿婆搀扶着进到她温暖的屋子中了。


    阿婆的手很暖,像暖水袋一样裹着我的指尖,把我往她家里拉。


    闻到,厨房里飘来酒酿的甜香,和我家的烟味截然不同,让人垂涎欲滴。


    “尝尝看,今年的糯米特别糯。”阿婆把青瓷碗推过来,酒酿上飘着枸杞,有几分像宫廷佳肴的品相。我小口喝着,甜味在舌尖化开,却品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正是这个味。


    阿婆坐在对面,往我碗里夹腌黄瓜,咀嚼时脆生生的响声在寂静的厨房里格外清晰。


    “你这孩子,最近瘦了。”阿婆突然说,用筷子点了点我的碗沿。


    我低头看碗里的倒影,想起自己眼下的乌青,确实最近没怎么睡好。


    是的,我瘦了,因为我开始练习跳着一支名为孤注一掷的舞。


    阿婆的老式木头大挂钟敲了九下,我才发现已经坐了快两个小时。


    手机在口袋里安静得像块石头,没有震动,没有提示音,连信号格都显得无精打采。


    帮阿婆收拾碗筷时,我偷偷摸出手机,对话框依旧停留在那行字上。


    “阿婆,我该回去了。”我把洗好的碗用抹布擦干了水渍,叠起来放在一旁。


    “好,回去好好睡觉噢,要上晚班辛苦的噢。”


    爸爸妈妈不在身边,我和王阿婆之间这种微妙的邻居关系,给我了许多暖意。


    走在回家的走廊里,我摸着脚踝上渐渐消退的红印似乎真的有点痛疼感。


    走廊的的感应灯时好时坏,像今天,就是坏的。


    周欢,为什么要用谎言去换一个可能永远不会打来的电话?


    为什么要把自己逼到墙角,像电视剧里走投无路的反派?


    因为是你啊,李允晧。


    这个念头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对,正因为是你。


    回到家,我坐在冰冷的沙发上。


    手机在口袋里依旧沉默。我抬头看天花板上的霉点,又想起昨晚对着它发呆的心情。


    酒酿甜味还在舌尖,此刻却混着烟味,变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滋味。


    原来人在极度害怕的时候,谎言可以救命。它能暂时填补心里的不安,哪怕那不安可能也会被谎言越撑越大。


    因为,我发过誓,对这个男人发过誓。


    电视还在播着《棋士》,崔业的骗局即将败露,他站在棋盘前,脸上是孤注一掷的阴冷和平静。


    我关掉电视,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