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分离的夜晚适合孤独

作品:《两个让我死去活来的男人

    钥匙在潮湿的出租屋门锁里打了个滑,第二次才拧开。


    声控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裹着墙皮脱落的碎屑,照见玄关处堆着的三双旧鞋——其中一双黑色运动鞋开了胶,是我在便利店门口捡的顾客遗失品,鞋底还沾着去年冬天的积雪。


    羽绒服口袋里的手机滑落在地,蹲下身捡手机时,膝盖压到地板上翘起的瓷砖,疼得我倒吸凉气——这是租了两年的老房子,连地板都带着前任房客的脾气。


    冰箱在墙角发出老旧的嗡鸣,像个喋喋不休的邻居。


    打开冰箱门,冷光映出内壁结的薄霜,角落里躺着半盒过期的酸奶,是便利店昨天撤下的临期品。


    我摸出罐冰可乐,拉环滋地弹开,气泡冲上舌尖时,电视里的《棋士》正播到诡异的一幕:王宝强饰演的崔业盯着洗手间的镜子,水珠顺着裂成蛛网的镜面滑落,忽然间,他眼中泛起狼一样的绿光,鬓角长出灰色的绒毛,连嘴角都裂开成犬齿的弧度。他惊恐地伸手去摸脸,镜中的狼却对着他龇牙。


    “真俗套。”我对着电视嘟囔,易拉罐在掌心焐出湿热的印子。


    租来的小沙发吱呀作响,布艺表面磨得发亮,能看见底下的蓝色海绵。


    三年前刚到北京时,我在二手市场花八十块买下它,卖家说这是她女儿去外地上大学前用的,当时我摸着沙发上的卡通刺绣,觉得自己也算有了个“家”。


    电视柜是用木板和砖块搭的,上面摆着唯一的“奢侈品”——毕业时室友送的金色流体熊,如今落满灰尘,却还是我屋里最亮的东西。


    我忽然想起今早照镜子的样子:黑眼圈深得能装下隔夜的咖啡,十年前割的双眼皮有些松垮,笑起来时眼下的细纹开始明显。


    上个月发工资时,我盯着银行短信里的数字发呆——除去房租、水电费和买菜钱,剩下的钱刚够买三箱泡面。


    原来三十岁的北漂生活,真的会把人磨成便利店货架上的临期品,等着被命运随手拿走,或者慢慢过期。


    “周欢,你看看自己。”我对着流体熊的玻璃眼睛自言自语。它不会回答,就像手机里的微信对话框,此刻正安静地躺在茶几上。


    又回忆了一遍今日便利店的场景:他站在后门阴影里,白色卫衣被汗浸湿,喘着气问我“有没有后门”时的样子,像只受惊的雄狮。


    又记得,他经过我身边时,洗衣液的清香涌进鼻腔——原来明星也会用超市的薰衣草味洗衣液,和楼下干洗店飘来的高级香水味完全不同。


    冰箱突然“咔嗒”响了一声,吓我一跳。去年双十一买的二手冰箱,总是在深夜发出奇怪的声响。


    我走上前把冰箱打开了又关上,声音才小了一点。


    想起他说的“我扫你吧”,浑厚的充满着男性成熟气息的声音,让我光想起就像是喝醉了。


    那时我发现,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甲缘泛着健康的粉色,和普通写字楼里的上班族没什么区别,干干净净。


    “我想和你认识,不只是朋友,我可以吗?”我拿出了手机,逼着自己闭上眼睛,发给了他。


    消息一下就发出去了,像个加急的顺丰快递。


    我一定是疯了,一定要致自己于死地吗?


    我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太爱这个男人的缘故。爱让人,总是容易发疯。


    我数着天花板上的霉斑,等待着听消息的提示音。


    晾在阳台窗边的工服滴着水,那是便利店的制服,胸前印着“晨光“的 logo,洗了无数次还是有股关东煮的味道。


    浴室的花洒在滴水,瓷砖缝里卡着张泛黄的便利贴,是去年写的“交房租日期“,用红笔圈了又圈。


    我走到了浴室,打开水龙头,等水热,用热水冲在脸上。


    镜子很快蒙了雾,我望着自己模糊的倒影,突然想起出租屋楼下的也有一只熟悉的流浪猫——总在我丢垃圾时蹭我的腿,上周喂它吃了半块便利店的饭团,现在看见我就“喵喵“叫。


    原来人和人之间的羁绊,有时候还不如人和猫来得直接。猫不会在乎你有没有光鲜的工作,有没有漂亮的衣服,它可以靠你给过的那半块饭团,永远记得你。


    凌晨一点,冰箱又开始嗡鸣。


    我抱着手机蜷在床头,被子有股淡淡的霉味,是上个月梅雨季留下的。


    手机还是安安静静。李允晧备注栏被我写着“光“,那是我回家路上边走边写的。


    其实我连他的资料都知道,李允晧,34岁,金牛座,出道五年,演过三部偶像剧,唱过五首单曲,可这些从百度百科看来的资料,远不如今天傍晚他躲在仓库时,我看见的那个真实的、带着疲惫的身影来得震撼。


    最难的是你明明这样认识一个人,却要在他面前装成陌生人。


    起夜,浴室的地砖凉得刺骨。


    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笑了——三十岁的北漂剩女,住在十二平米的出租屋,每个月工资交完房租所剩无几,却敢对如此高贵的男人说“我想和你认识“。


    镜子里的人眼角下垂,像只被雨淋湿的麻雀,硬要逞强挤出王者犀利和野心的眼神来。


    电视里的《棋士》已经播完,屏幕上飘着雪花点,恍惚间,我仿佛看见崔业变成的狼在雪地里奔跑。


    就像我忍不住才分离了几个小时,又急匆匆地想给自己谱写一些离大谱的剧情。还想再等等,可是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我...我配吗?”梦里的我在对自己提问。


    “你,不配。可,谁又配呢?”


    不自量力,不可怕。


    ——真正可怕的是,努力配不上野心,也辜负了最初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