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灵安寺
作品:《情蛊》 东宫。
内侍福顺低眉顺眼,全神贯注听着对面的人的话。
“交代你的事情都记住了吗?”
主座上的人神情淡漠,白皙如玉的指尖轻轻捻弄着青玉案上晶莹剔透的白色棋子。
声音如同雪山上常年不化的冰块,一字一句都透露出冷若冰霜,不由得让福顺不寒而栗即刻结冰。
福顺咽了咽口水,今日也不热,可额头的汗水却是止不住滚滚顺着脸颊落下,在寂静无声的屋子发生“啪”的一声。
外界都盛传当朝太子殿下如何的温润如玉,温文尔雅,可只有真正在东宫当差的人才知晓,那些全部都是太子故意在外的伪装罢了。
真正的太子,恐怖难以言喻。
他微微发寒发颤,恭敬回:“奴才铭记,即刻就去安排。”
主座上的男人冷漠颔首。
福顺立即福了福身逃离这刺骨严寒的地带。
殿内烛火通明,万籁俱寂,龙涎香若有若无从香炉中隐隐约约冒出,气味环绕整个宫殿。
不过尔尔,一个白净的太监前来禀报:“殿下,镇南王世子来了。”
殿外传来响亮洒脱地声音,说话的人正踏着脚步迅速走来。
“臣参见太子殿下。”裴逸暮十分有礼地屈膝拜见。
可主位上的人没有任何动静,始终在捣鼓棋子,这忍不住让裴逸暮产生困惑,向往常他太子堂哥都会说免礼,可今日怎么回事。
莫非是他又做了什么事情惹太子堂哥不悦了?
仔细回想,他最近一个月好像什么都没有做。
裴逸暮狐疑的抬起眼眸,朝着对面矜贵万分的人瞥了几眼,发现他的神色一如既往,没有什么不对。
少间,裴逸暮才浅浅听见那人说话。
“计划已准备就绪,告诉叔父,切勿打草惊蛇。”
裴逸暮微愣,立刻回复。“是。”
“听说,昨日镇南王妃设赏花宴,邀请各世家小姐。”忽然,一股冷不丁地声音再次说道。
只是这一次他的语气极为冰冷,好似说出的话便轻而易举让人瞬间冻结。
裴逸暮有些不太好意思,这赏花宴便是母妃为了帮他选亲而设办的,谁料太子也知晓了。
“禀殿下,正是昨日母妃设宴。”裴逸暮猜不透太子心中所想,便一五一十告知。
裴屿桉飘飘欲仙的气息继续道,“可有趣事发生。”语气不咸不淡。
趣事?
裴逸暮冥思苦想,这赏花宴不就和寻常宴会一般无二,又有什么趣事,似乎唯一有意思的便是尚书府四小姐,容颜绝世,好似天上下凡仙女,普度众生。
“趣事?有的,殿下可曾见过尚书府四小姐,昨日一见真是不同寻常。
我原本以为温大小姐的长相亦是举世惊人,可没想到她的四妹妹倒是胜过千倍万倍,只此一面,真是让人流连忘返。”
“这可是臣特意让母妃记上她的名。”
裴逸暮滔滔不绝地说,有声有色的将自己所见通通告诉太子,只差没有将尚书府四小姐带过来给太子亲眼瞧了。
“若是还有机会真是想要和那四小姐再见一面。”裴逸暮眉宇之间满是眷恋和依依不舍。
只是裴逸暮越说越上道,丝毫没有注意到上面那位神色愈加冷漠阴沉,漆黑如墨的眼眸好似一潭深不见底的黑水,只需片刻就能够将人寂灭。
倏然,那人清冽的嗓音低声笑起,在寂静宽阔的殿内,这一抹笑声多多少少显得几分诡秘和刺耳。
裴逸暮噤声,脑子一头雾水,抬头去看。
一身玄色朝服,长身玉立,深黑的墨发一丝不苟高高梳起,五官俊美如画,轮廓线清晰分明,好似天神雕刻般,剑眉星目,面如冠玉。
一双琥珀色深情水润的桃花眼,此刻像极了北海深渊中的明亮珍珠,周身却时刻散发出一股冰冷孤寂的气息。
裴屿桉冷冷说:“裴逸暮,看来你最近很闲啊。”
裴逸暮紧绷着全身,不敢再去看裴屿桉。
“叔父前几日和孤提过,打算让孤送你去军营里历练一番。
孤当时拒绝了,但看你近日无事可做,等此事一完,你就去半年吧。”裴屿桉语气认真,不似说笑般。
裴逸暮五雷轰顶,原本还在说笑的他脸变得僵硬,对于裴屿桉说的话不可置信。
在军营,他一天都待不住,更别提半年了
裴逸暮一点都不想去,哭唧唧祈求裴屿桉收回成命。
“再说,就去一年。”裴屿桉平静又冷淡觑了他一眼,语气不置可否。
顷刻间,裴逸暮被这一眼震慑住,赶忙捂住嘴巴,不敢再说话了。
离开东宫时,欲哭无泪,至今想不明白今日他的太子堂哥究竟怎么了。
*
次日。
晨光熹微,朝暾初露。
明姒为书禾整理好衣衫后便走到室内,朝着白蜡雕水仙文屏方向言:“小姐,奴婢收拾好了。”
下一秒,屏风后走出一个未施粉黛已是面若桃花的小娘子。乌黑的头发绾成百合发髻,髻上两边各簪着一支朴素无华的珠花,一身青色微薄的百褶长襦裙。
尽管全身装扮都十分简单质朴,也不遑多让,她一出现,仿佛世间万物都相形见拙。
“嗯,我们走吧。”美人说话软软糯糯,听着便忍不住让人感到怜惜。
明姒再一次为她的小姐惊艳住。
主仆二人走到大门口,却看见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温夫人,以及温娆。
只是今日的温娆格外浓妆艳裹。发髻堆满金光灿灿珠玉,衣裳鲜艳夺目,脸颊上的粉和胭脂打的极其厚重,好似轻轻一碰就能粘上许多。脖颈上更是佩戴着一串红珠璎珞。
这样装扮在温娆身上可不常见,像是为了见什么人而特意打扮一番。
相比之下,书禾就显得十分简朴清淡。
温夫人还未说话,温娆扫过书禾一眼,微微得意,趾高气昂地说:
“你怎地那么慢,阳光灼热烧人,你怕不是故意的?”
若不是她打听到太子可能会出现在灵安寺,要不然她怎么可能会和温书禾一同去,真是晦气。
书禾并未出声。
“爹爹让我和娘一起去灵安寺,别再耽误了,快快上车。”温娆自是看出书禾脸上的困惑,不耐烦接着道。
如此,书禾只好轻捏手心与温夫人温娆上了同一匹马车。
马车在平缓光滑的道路极速行驶,偶尔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而里内却香烟袅袅,寂静无声。书禾倚在马车一角,垂眸。温娆则是时不时整理衣衫,以及脸上粉黛。
半个时辰的颠簸,总算到达灵安寺。
灵安寺位于京城之外的百里之内,庄重矗立在广袤无垠的山间,京中有名有望的贵族祈福祭拜之地,香客如流高僧济济,香烟缭绕,香火鼎盛。
下了马车后,书禾站在寺庙门口,望着这庞大的寺庙。不知为何,今日的灵安寺来往的人格外稀少,从外头一眼望去竟全是僧人。
没过多久,一个年老长胡的高僧出来接待,将她们迎进去。
说了一堆祈福事项后,便交代小和尚带她们去住处。欲想离开时,蓦然想到什么事情,语重心长地告知她们:
“最近京外流匪盛行,已经有不少女子失踪,贫僧请夫人和两位小姐切记莫要离开寺庙中,以免酿成大祸。”
温夫人笑说:“多谢大师提醒。”
待大师离开,书禾和温夫人说了声,便跟着小和尚走去住所收拾东西。留下温夫人和温娆二人开始闲言碎语。
“娘,那我就先去了。”温娆面红耳赤说。
温夫人一阵宠溺无奈,“去吧,快去快回。”
温娆并未走向住所方向,而是走往与它相反之处。
另一边,书禾和明姒徐徐走着。
路上明姒忍不住多嘴:
“小姐,您看大小姐那身装扮,有来寺庙祈福的样子嘛,奴婢瞧着像是去看亲的。”
“好啦,明姒,我们做好自己就可以,不用去管别人。”书禾摇摇头,轻声。
少焉,书禾顺着小和尚的指示到达禅房。
屋子还算是宽阔,整洁干净,却也是十分朴素明了。
书禾道:“我们先休整一会儿,巳时就去为娘亲祈福。”
“是。”
*
“小姐,您确定太子殿下会在这里吗?”
“蠢货,这是我专门派人打听到的消息,这几日太子殿下暗中出现在灵安寺。”温娆不耐烦回复跟在身后的婢女。
“可如今我们将整个灵安寺都找遍了都不见什么太子殿下。”可篱四处张望。
忽然,温娆似乎想到了什么,“许是太子殿下并未在灵安寺中,在周边地区说不定。”
“走,我们去外头看看。”温娆说。
“可上智大师不是说过,这周边有流匪叫我们不要随便出去吗?”可篱担忧说道。
温娆重重地朝她白了眼,眼神狠毒凌厉:
“你是傻子吗?难道没有看出那是和尚诓骗我们的吗?真是麻烦,知道就带可玟出来了,你以后莫要再跟着我了。”
可篱闭上嘴巴。
二人走着,并没有注意逐渐离灵安寺愈远。
走到一半,温娆觉得累了,想要打道回府。不曾想在远处响起剧烈急促的骏马踏步声。
温娆就眼睁睁看着那群凶神恶煞的人由远到近奔向她,而后疾速下马将她们二人团团围住。
她顿时面露难色,顾不得什么立马躲在可篱身后,害怕不已,牙齿打颤。
他们模样生的十分凶残暴虐,眼神凶狠,衣服破旧,沾满泥土和血迹,腰间都分别别着一把犀利的长剑。
其他人均已下马,唯独马上还有一人正毫不掩饰直勾勾盯着温娆,长相普通,眼神中却透着一股贪婪和残忍,仿佛随时准备掠夺一切。
“哈哈哈,今天又有小美人送上门来了,这货色不错啊。”温娆正对面一个五大三粗,声音浑浊沧桑的人说着。
温娆汗流浃背,咽了咽口水,哆哆嗦嗦说:“你们是何人?还不赶快放了本小姐,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可是当今尚书大人的嫡长女,你们莫要不识好歹!”
谁知,她话音刚落,讥笑声接踵而至。
“管你什么身份,就算是狗皇帝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温娆闻言,腿脚忍不住打颤。猛然想到那高僧说过的话,大脑陷入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停滞了一会儿。
在一片笑声后,那马匹上的人朝着温娆面露贪念开口:“走,这等小美人带回寨子给兄弟们一块瞧瞧。”
“好!三当家威武。”
温娆脸色惨白,冷汗顺着背脊滑下,双腿像是罐铅一样沉重,她不敢想象,倘若自己被带走会遭受什么样惨无人寰的预料。
还未等那些臭气熏天肮脏恶浊的土匪上来,她陡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瑟瑟发抖地朝着骏马上地人说:
“等等,我有一庶妹,她模样长相甚是玉软花柔,胜我千倍万倍,可称京城第一美人。”
三当家不屑一顾挑了挑眉,轻啧一声,不紧不慢回。“你说这些何意?莫不是想要将她一起带来?”
“是!”温娆眼神坚定说。
“所以你是想让你和她交换?”三当家自然不是平庸之人,自然听出温娆言外意。
“三当家想的不错。”
“哈哈哈,你这小美人看着长得漂亮,却是个蛇蝎心肠。”三当家嘲讽一笑,“我能答应你,但若是她并没有你口中说的容貌昳丽,我便将你二人都带回去。”
温娆如释重负,大口大口喘息。心中却痛恨万分,没想到这个时候只能依靠温书禾的长相来救她。
为了防止温娆和可篱逃跑,因此只允许可篱一人去使计将温书禾骗来,温娆则是留下。
温娆有怒不敢言,只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可篱身上,却也怪可篱刚才离开灵安寺为什么不好好劝阻自己,遇上这些祸事。
可篱给了她一个安心的表情,头也不回踉踉跄跄跑向灵安寺方向。
*
书禾歇息一会儿便打算去大殿为娘亲祈福,这刚一出门就碰见神情慌张的可篱,她正趔趄地朝着自己走来。
书禾轻扫了眼她,自然识得这是温娆身边的大丫鬟。
可篱鄙夷不屑道:“四小姐,大小姐寻您有事,您速速跟着奴婢过来。”
书禾微皱,温娆能有什么事情寻她?
可篱正准备走,突然发现温书禾书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啧,四小姐!你莫不是听不懂人话吗?还是说又想让夫人来叫您!”可篱愤然。
“带路吧。”书禾轻声。
直至走到灵安寺门口可篱不待停息。
书禾便停下脚步,不再前行。
眼见快要出灵安寺可篱可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再次厉声:“四小姐,您莫不是想要人搀着您才肯走。”
“寺外有流匪,我是不会离开的。”书禾淡淡说道。
见可篱无话愣在原地,书禾也不想和她多说废话,转身就走。
这一话瞬间激怒了可篱。
她想到温娆一刻钟前在她耳边低语的话,瞧着四周空无一人,迅速从衣裙里拿出一块沾满白灰的手帕,猝不及防从身后捂住书禾口鼻。
书禾在闻到那股白灰霎时间感到世界天旋地转,腿脚发软无力,浅眸疲惫,晕倒在地。
*
“请问您瞧见我家小姐了吗?个子不高,模样很好看。”
“你好,请问您看见我家小姐了吗?”
明姒此时发了疯般在寻找书禾。
分明她只是去拿祈福用品回来后,却发现大殿没有书禾身影,于是她又回到小禅房,仍是不见书禾。
而后她将整个灵安寺都寻找了一遍,依旧毫无任何头绪。被逼无奈,她也只能去找温夫人,可温夫人一直在祈福不容任何人打扰。
寺外有流匪出没,明姒知晓书禾不会往外走,只能一遍又一遍询问寺庙中的小和尚。
倏然,一道高大的阴影迅雷不及掩耳出现在明姒面前,他长身玉立,城北徐公,眼神沉的吓人,冰冷又幽森说:“你家小姐不见了?”
“是,公子请问您有瞧见我家……”
明姒还未说完,刚才在她面前的人顷刻不翼而飞,她疑惑地看向四周,又投身寻找书禾。
*
禅房静谧如同一汪清澈的湖水,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
“经查探,温四小姐的确是被流匪抓去。”
“派人告诉镇南王,计划提前,让他务必做好支援准备。”裴屿桉手摩挲着剑鞘,冷冽又阴森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