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全出
作品:《予我烂漫》 经过反复权衡和苛刻的精打细算,时漫最终将动物医院的新址,定在了市南区一片尚算热闹商圈的地段。
月租金三万元,几乎是她咬着牙能承受的极限。这笔支出,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对未来本就忐忑的心上。
挑了一个难得晴朗的日子,时漫联系了宋婷婷帮忙去新址那边监督设备摆放和物品整理,自己则抽身再次前往了那个正在翻修的老房子。
老房子被绿色围挡包裹着,像一个沉默的茧。
空气中飘散着水泥粉尘和切割木材的味道。时漫站在围挡外,心情复杂。恰在此时,时漫的手机响起,是刚从彭城回来不久的齐修杰。
“时医生,总算空出时间了。修缮费用的事情,我们碰个头细聊?就在医院旁边那家咖啡厅如何?下午三点?”齐修杰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轻松。
“好的,齐先生。”时漫应下,心中已做好了据理力争、甚至可能需要分期支付巨额费用的准备。
下午三点,时漫准时踏入咖啡厅。
舒缓的爵士乐流淌在空气中,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原木桌椅上。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齐修杰,以及他旁边那个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周予。
时漫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眉头瞬间蹙起。她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目光直接略过周予,落在齐修杰身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硬:“齐先生,我们讨论的是医院旧址的修缮费用问题,为什么……”
她刻意停顿,眼神终于扫向周予,带着明显的疏离和质疑,“一定要叫上周先生?”
齐修杰像是早料到她有此一问,端起面前的柠檬水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努力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严肃面孔:“时医生,这个嘛……毕竟周予,”他眼神飘忽了一下,飞快地瞟了一眼旁边气定神闲的周予,硬着头皮改口补充道,“毕竟,周先生他是这次整体改造工程的主要负责人和设计师,很多具体的项目开支、材料费用,都需要他这边确认和解释。费用问题,和他一起商讨会更清楚、更有效率,对吧?”
他说完,又忍不住悄悄瞪了周予一眼,心里疯狂吐槽:为了你们两个别扭精,我这演技都快赶上影帝了。
周予似乎没接收到齐修杰的眼神控诉,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姿态闲适。服务员正好端来三杯咖啡,他极其自然地拿起其中一杯散发着醇厚香气的拿铁,稳稳地推到了时漫面前。
杯碟相碰,发出清脆的轻响。
他微微倾身,深邃的眼眸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直直看向时漫,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明显的揶揄:
“时小姐,看来你是真的很不欢迎我?”
时漫被他这近乎挑衅的态度刺了一下,心头火起,却又碍于场合不能发作。
她冷哼一声,干脆利落地转过头,对着齐修杰扯出一个极其标准的职业假笑,声音刻意放得温和:“齐先生考虑得非常周全,是我思虑不周了。有周先生这位专业人士在场把关,自然是好的。”
那“周先生”三个字,被她咬得格外清晰,像冰珠子砸在桌面上。
齐修杰只觉得坐在这两人中间,空气都变得稀薄诡异,无形的电流噼啪作响。他恨不得立刻完成使命逃离这修罗场。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忽略身旁那两道无声交锋的视线,正色道:“那我们就开始吧。关于这栋老房子的修缮费用……”
他顿了顿,目光在时漫紧绷的脸上和周予看似平静的侧脸上扫过:“这栋房子,确实有些年头了,少说也有三四十年历史。不过地段确实没得挑,加上之前的维护……嗯,还算过得去,所以一直保留着。”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郑重起来,“虽然,时小姐你是这栋房子一开始也是感情最深的主人,但法律意义上,五年前,它就已经属于我了。因为……”他顿了顿,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看向时漫,“你当时是为了给母亲治病筹钱,才将它出售抵债的。”
时漫握着咖啡杯的手指猛地收紧,她本淡忘的伤痛如今再次被人猝不及防的提起,她的心也随之一阵绞痛。
齐修杰没有停顿,继续说道:“所以,基于产权归属和我作为房东应尽的维护责任,尤其是我之前确实没太把这老房子的隐患当回事。这次的彻底翻新费用,”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用一种刻意显得轻松却不容置疑的口吻宣布,“全部由我来承担。”
“咳咳咳……”
时漫刚喝了一小口试图平复心情的咖啡,瞬间呛进了气管,她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脸颊涨得通红,眼泪都呛了出来。
周予本能的抬起手想去帮她顺顺气,可理智终究胜过冲动,他压下了抬到一半的手。
时漫并未留意到周予抬起又放下的手,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向齐修杰,声音因为咳嗽而沙哑变形:“您说什么?您来承担?全部?” 这跟她预想中需要掏空积蓄,还要费一番口舌之争的设想完全背道而驰。
“是的,时小姐。”
齐修杰努力维持着慷慨大方的表情,心里却有点发虚,眼角余光瞥见周予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他才稍稍定心,“当初我买下它,就是看中它的位置。租给你之后,我这房东当得确实有点失职,很多该修该补的都没及时处理,才导致这次问题一起出现。所以,这笔翻修费,理应由我出,你不用有任何负担。”
“这……”
时漫彻底语塞,巨大的震惊和突如其来的解脱感交织在一起,让她一时失语。尘封的记忆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地冲回脑海。
五年前,医院冰冷的走廊。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母亲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生命垂危,急需一笔天文数字般的医药费。那时还在上学的她,面对这巨额的催款单,如同面对无法逾越的天堑。父母离异多年,这栋承载了她所有童年温暖的老房子,是母女俩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财产。
一边是至亲的生命,一边是灵魂的归处,她站在命运的悬崖边,被撕裂,无从选择。
而当时的她刚刚和周予分手不久,顷刻之间,她连唯一供她依靠的臂膀也没有了。再加上母亲重病,她几乎一直处在濒临崩溃的边缘。
最后,时漫心如刀割地将房子挂上了中介。挂牌没几天,一个叫齐修杰的年轻男人出现了。他没有像其他买家一样拼命压价,反而在原价基础上,主动加了三分之一,他只有一个附加条件:见见房子的原主人。
病床上,母亲昏迷不醒。时漫带着满身疲惫和绝望去见了齐修杰。谈话间,她无法掩饰对这栋房子的不舍,每一砖每一瓦都浸满了回忆。齐修杰静静地听着,最后提出了一个改变她轨迹的条件:房子他买了,但会立刻回租给她,她只需要像以前一样,按月支付租金即可。
这一租,就是五年。
五年来,房租奇迹般地始终维持着最初的一万元,从未上涨一分。
在时漫眼中,齐修杰一直是个难以理解的“怪人”:明明年纪相仿,却花巨资买下房子却不住;明明身为房东,却从未提出过任何苛刻要求,甚至房租都低得不可思议,像极了一种无声的庇护。
后来,母亲还是走了。她用卖房剩下的那笔钱,加上自己拼命打工的积蓄,在这栋充满回忆的老房子里,艰难地撑起了“宠康动物医院”。日子清贫,却也安稳地走过了五年光阴。
她一直以为,是命运的怜悯让她保住了这个“家”。
直到此刻,齐修杰轻描淡写地说出要承担巨额翻修费,那些被刻意忽略的,在现实里并不合常理的细节,才如同拼图碎片般,在她心中隐隐浮现,指向一个她从未深究过的谜团。
她思绪逐渐回拢,余光瞥向了一旁淡定自若的周予。
心头徘徊着一个逐渐清晰明了的答案,可她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张口问出当年的真相。
“时小姐?”
齐修杰的话让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时漫瞬间清醒过来。
齐修杰又重复了一遍:“费用我全出,你看怎么样?”
时漫只好应下,齐修杰的一番话真是如久旱逢甘霖,让她本就紧张的钱包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那就麻烦齐先生了。”时漫一时间感动得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自己的想法。
一旁的周予忍不住冷笑着开了口:“齐先生真是慷慨大方,我看,时小姐对你感动的快要以身相许了。”
言语中的讥讽如锥子一般,字字落在她的心上刺痛着她。
齐修杰白了他一眼,心中暗自叫骂:死周予,老子替你出面还不是不想让你孤独终老,你倒好,在这阴阳怪气起来了,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