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凰祭坛被千盏凤纹灯笼照得亮如白昼，朱红帷幔在夜风中翻卷，露出幔后各脉族旗——流火、赤羽、金翎，这些消失百年的族徽在火光里舒展，像涅槃的凤凰正抖落灰烬。


    苏璃站在三丈高的盟誓台上，绣着金凰的广袖被风掀起一角。


    她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喉间泛起酸涩——这些人里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攥着木剑的孩童，甚至有拄着拐杖的妇人，他们眼底的光与记忆里天璇城祠堂中族老们的目光重叠，却比那时更炽热，更纯粹。


    ＂主祭，吉时到了。＂温如霜的声音从台下传来。


    她今日着一身月白凤纹裙，发间插着支青玉凤簪，正扶着一位颤巍巍的老妇人入座。


    见苏璃望来，她仰头笑了笑，银铃耳坠晃出细碎金光——那是方才调度秩序时，为安抚哭闹的孩童特意取下系在对方手腕上的。


    青焰长老站在台左，雪白的胡须被灯火映得泛红。


    他今日换了件缀满流火纹的玄色道袍，腰间悬着的族印玉牌与苏璃袖中那枚遥相呼应。


    见苏璃目光扫过，老人重重抱拳，皱纹里全是郑重：＂老臣候命。＂


    苏璃指尖轻轻抚过心口——那里贴着萧砚白的信，＂共赏桃花＂四字还带着体温。


    她深吸一口气，喉间溢出清越的凤鸣。


    刹那间，祭坛中央的九眼火盆同时腾起幽蓝火焰。


    台下众人霎时安静，数百道目光如潮水般涌来，带着期待、敬畏，还有藏在最深处的忐忑——百年前玄凰盟覆灭的阴影，仍像块大石头压在每个凤族遗民心头。


    ＂今日，我苏璃以玄凰真焰为证——＂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有穿透力，清晰地撞进每个人耳中，＂重建玄凰盟，护我凤族血脉，守九霄安宁！＂


    话音未落，天空突然传来裂帛般的声响。


    苏璃瞳孔骤缩。


    那声音像极了空间被撕裂的呜咽，与三日前松林里那缕紫光带来的心悸如出一辙。


    她抬头望去，只见原本缀满星子的夜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涌，墨色云层里渗出诡异的紫斑，像滴入清水的毒汁，瞬间染黑半片天。


    阴冷刺骨的气息裹着腐叶味劈头盖脸砸下。


    台下传来惊呼，几个站在最前排的族老踉跄着后退，捂住口鼻咳嗽。


    温如霜的银铃突然炸响，她猛地拽住身侧一个眼神发直的少年，掌心腾起淡青色火焰灼烧对方后颈：＂清醒些！＂


    ＂你们妄图重建玄凰盟？＂一道沙哑的男声自空中炸响，＂不过是为我等铺路罢了！＂


    众人抬头，只见紫云翻涌处立着道身影。


    那人身穿缀满骨钉的黑袍，面容隐在阴影里，唯见一双眼睛泛着幽绿磷光，手中握着枚漆黑符印，符印表面爬满蠕动的紫纹，每道纹路都渗出细小的尖啸。


    ＂虚蚀使者！＂青焰长老的流火纹道袍无风自动，他周身腾起赤焰，＂域外天魔的走狗！＂


    符印突然爆出刺目紫光。


    紫雾如活物般从符印中涌出，顺着风势向祭坛席卷而来。


    最先触到紫雾的是个抱着襁褓的妇人，她原本还温柔地拍着孩子，此刻却突然瞪大眼睛，嘴角咧到耳根，竟将婴儿举过头顶，用刺耳的声音尖叫：＂主上降临！


    我等愿为奴！＂


    ＂阿嫂！＂温如霜的眼泪瞬间涌出来。


    她发簪上的青玉凤突然泛起微光，挥袖卷起一阵风试图隔开紫雾，可那雾气却像有灵性，绕过风墙直扑她面门。


    ＂退到火盆边！＂苏璃大喝一声。


    她看见台下已有十余人陷入癫狂，其中甚至包括方才被她亲手接过族印的流火脉弟子。


    那些人或跪或拜，嘴里念念有词，目光却空洞得像被抽走了魂魄——这不是普通的迷惑术，是直接侵蚀灵识的虚蚀之力！


    她的指尖在袖中掐紧，指甲几乎要陷入掌心——三日前那缕紫光，果然是预兆。


    云阙曾说过，域外天魔最善利用人心执念，玄凰盟的信仰越是纯粹，便越容易成为他们的目标。


    ＂守灵者！＂苏璃眉心的凤印突然发烫。


    巨狐的身影从后台窜出，九条雪色狐尾炸成光刃，劈向虚空中的紫雾。


    狐尾扫过之处，雾气发出刺啦声响，像被泼了滚油的蛇群疯狂扭曲。


    ＂没用的。＂虚蚀使者的笑声里带着沙砾摩擦的刺耳，＂这虚蚀雾沾到灵识便化，除非用至阳之火......＂他的目光突然落在苏璃眉心，绿瞳骤缩，＂你？＂


    苏璃咬碎舌尖，腥甜的血顺着喉咙流进掌心。


    她迅速在掌心血中画出玄凰纹，指腹重重按在腰间凰钥上。


    玉牌霎时爆发出金红光芒，像颗小太阳坠在她身侧，照得整座祭坛亮如白昼。


    ＂玄凰真焰，焚！＂


    清越的凤鸣撕裂夜空。


    虚空中降下万千金红火雨，每一滴都裹着凤凰的虚影。


    火雨触及紫雾的瞬间，雾气发出尖锐的嘶鸣，像被火钳夹碎的蝉。


    虚蚀使者的黑袍开始焦黑，他惊惶地想要撕裂空间逃窜，却被火雨缠住双脚——那些火苗竟顺着他的脚踝往上爬，在他皮肤上烧出金红的凰纹。


    ＂不可能......你不过是个筑基期！＂他的面容在火焰中扭曲，＂那老东西的残魂......啊！＂


    最后一声惨叫被凤鸣吞没。


    虚蚀使者化作一团紫烟，连渣都没剩下。


    金红火焰继续蔓延，将祭坛每一寸土地都灼烤得发烫，却不伤台下众人分毫——玄凰真焰认主，只焚邪祟。


    台下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方才还癫狂的妇人突然惊醒，看着怀中熟睡的婴儿，哇地哭出声。


    温如霜颤抖着扶住她，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掉。


    青焰长老跪在地上，额头抵着被火烤得温热的青石板，白发间沾着灰烬：＂玄凰真焰......真的回来了......＂


    苏璃站在台上，掌心的凰钥还在发烫。


    她望着台下众人，那些或震惊、或狂喜、或虔诚的目光，像一股股暖流涌进她心口。


    她举起凰钥，金红光芒映得她眼尾泛红：＂从今日起，玄凰盟正式重建。


    我苏璃，以凰钥为证，以玄凰真焰为誓——＂她的声音突然哽咽，却很快被更坚定的力量填满，＂凡我凤族子民，生则同辉，死则同穴；凡犯我族者，虽远必诛！＂


    ＂生则同辉，死则同穴！虽远必诛！＂


    数百道声音此起彼伏，像浪潮般撞向夜空。


    苏璃感觉有温热的力量顺着凰钥涌进识海——那是信仰之力，纯粹而炽热，在她识海深处与云阙的残魂印记轻轻相触。


    凰钥表面突然浮现出新的符文，那些纹路像活物般游走，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金斑。


    夜风掀起她的广袖，露出腕间若隐若现的天魔烙印。


    苏璃垂眸看向掌心的凰钥，玉牌正微微震动，像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呼唤。


    她轻轻将玉牌按在心口，望着渐次散去的人群，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任何东西，破坏属于凤族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