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一位身穿军装的四十多岁的妇女迎了出来，她目光有神，英姿飒爽，麦色皮肤闪着健康的光泽，满脸含笑，道：“小张回来了？人接来了？快进来！”


    小张挺得僵直的后背明显放松了，笑道：“周主任，我把陆昭昭同志接回来了！”


    周红英出来拉住陆昭昭的手，先是有些意外地愣了愣，随即笑道：“你是昭昭？好孩子，我是你周阿姨，你和小时候长得不太一样了，不过一看还是那么招人喜欢！”


    陆昭昭甜甜地叫了一声：“周阿姨好。”


    “哼！”冷哼声从藤椅上传来。


    周红英道：“妈，昭昭来了。昭昭，这位是萧奶奶。”


    陆昭昭忙打招呼：“萧奶奶好。”


    萧老太太仿佛听不见，继续看报纸。


    周红英尴尬了一瞬，又拉着陆昭昭的手道：“快跟我进来吧，坐了这么久的车，累了吧？”


    她又对张干事道：“小张，你回去吧，辛苦了。”


    小张回到车上，发现座位上有两包香烟，知道是陆昭昭特意留下的，心想，团长的未婚妻人还怪好哩，怕他拒绝悄悄放在车上。他不禁又想起赵大娘一家，蹭了车，连句谢谢都没说，还因为挤而抱怨了一路。


    陆昭昭随周红英进了屋。


    客厅宽敞明亮，整体风格透着硬朗。一面洁白的墙壁贴着领袖画报和建国元勋的照片，另一面墙上有几个相框，照片上的人都穿着军装。


    当中有一个少年，英气勃勃，眼神深邃，俊朗的面容略显稚气，表情庄严肃穆，薄唇紧抿，目光中透着不符合年龄的老成。


    “这就是萧团长吧？”陆昭昭猜测道。


    “对呀，这是他参军时拍的，你怎么知道？”周阿姨惊讶。


    陆昭昭道：“一看就觉得很熟悉。”


    周红英有些吃惊，笑道：“你们见面的时候，你才三岁呀！我和你萧叔叔去南市秘密抓捕间谍，为了不引起怀疑，就把承延带着，扮作探亲的一家三口，后来身份差点暴露，还是你妈妈掩护了我们。”


    客厅中央摆着宽大的靠背实木沙发椅和茶几，周红英翻起一个倒扣着的搪瓷杯，倒了一杯水递给陆昭昭，道：“快坐下喝口水。”


    陆昭昭乖巧地坐过去，周红英静静地看着她，继续笑道：“你长得和你妈妈很像！那时你总爱哭闹，还总爱黏着承延，‘延哥哥’‘延哥哥’地叫个不停！


    “我们这些大人觉得你们有缘，就给你们口头上半开玩笑地定了娃娃亲。前些日子没想到接到了你哥哥的电话，听说你们家……”


    陆昭昭闻言低下了头，一脸愧疚的样子。


    “唉，不说了，又不是你的错，没必要自卑。你妈妈对我们有救命之恩，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周红英道。


    陆昭昭心中明白了，原来陆家和萧家是这样的渊源，周红英十多年不忘旧恩，看来是她可以信任和依靠的人。


    这时传来严厉的声音，不满的语气，质问道：“支持革命工作不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吗？这算什么恩？”


    陆昭昭一惊，是萧奶奶走了进来，她行动时脚有些跛，听说她是老一辈革命家，战争时受过伤，建国后办了伤退。


    “也就是你把恩情成天挂在嘴边！现在可好，被人挟恩图报，还要搭上自己儿子的前程！”


    陆昭昭忙站起来，睁着水汪汪的眼睛不知所措地看向周红英，手捏着衣角，满眼忐忑。


    周红英连忙解围：“妈！昭昭才来，您别吓坏了她！”


    萧老太太“哼”了一声坐下。这时，里面的门开了，一个男人自己转动着轮椅出了房间。


    陆昭昭抬眼望去，他尽管坐着，也能看出身材英挺，气势逼人，正是萧承延。


    萧老太太和周红英都忙站了起来，迎上前去。


    “醒了？”萧奶奶道。


    “感觉怎么样？”周红英问。


    萧承延轻启薄唇，声音磁性中略带沙哑：“奶奶，妈，你们不用太紧张，我很好。”


    但是陆昭昭看到了他紧绷的下颌线，脸上沾着几滴汗珠，鬓角也汗湿了，薄削的嘴唇抿得发白，好看的眉目淬着寒冰。他应该是忍痛忍得很辛苦。


    陆昭昭知道这种痛，她经历过伤后的神经损伤，手术后有一段时间，腿上像有无数针尖细细密密的刺着自己的骨头，无一刻停歇。


    萧承延幽深的眸光锐利如鹰，向她看过来，说了一声：“你好。”


    他一眼看出了她领口皮肤处黑白分明，且雪白的领口有粉底留下的印子。


    他眸光一凝——她倒是很会伪装。


    陆昭昭点头微笑：“萧团长。”


    时间差不多了，她从行李箱中翻出她准备好的东西。


    “阿姨，这是我找老中医开的，泡脚的药包，睡前用它泡泡脚，能缓解疲劳，听说您工作比较忙，晚上睡前先缓解了疲乏，可以提高睡眠质量。”陆昭昭笑着递上礼物。


    “呀，昭昭有心了，谢谢你！”礼物送到了周红英心坎上，她深觉这姑娘心细又体贴。


    “萧奶奶，这是今年的新茶，南市特产。”陆昭昭带着乖巧讨喜的笑。


    哪知老太太眼皮都不抬：“我不喝茶。”


    陆昭昭神色一滞，周红英冲她安慰地笑笑，道：“呀，是好茶呀，这边买不到的，正好我带到办公室里可以给同事们尝尝，我有个同事，简直是个‘茶痴’。”


    陆昭昭对周红英感激地笑。


    萧老太太是块难啃的硬骨头，改变她的偏见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与其费尽心思讨好她，不如先把精力放在周红英和萧承延身上，况且，越被老太太打压，越能激起周阿姨的保护欲。


    萧承延看着陆昭昭由一丝小小得意，到马屁拍到马脚上的尴尬，鹿一般慧黠的眼中星光闪烁。


    他不动声色，且看她又拿什么出来送给他。


    周红英也在等着，看她给萧承延带了什么见面礼。谁知陆昭昭坐下了，再无动作。


    没了？周红英看看陆昭昭，又看看儿子。


    萧承延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给别人都带了礼物，偏偏忽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