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昭笑道：“真的是我，我是南市来的，要去部队家属院找萧团长，萧承延。”


    张干事狐疑地打量起她来，灰衬衫，蓝裤子，黑布鞋，戴个大草帽，黑不溜秋，满脸雀斑。他摇摇头：“不可能！周主任给我看照片了，人家那小裙子一穿，高跟鞋一踩，白白净净，可漂亮了！你？”


    陆昭昭都不知道，原来哥哥还给萧家寄过照片吗？


    张干事皱起了眉头。不过，可听说城里人照相之前要化妆的，如果真是她，那哪是化妆？简直是换脸！


    “这是我的介绍信。”陆昭昭把哥哥给她开好的介绍信拿出来。


    张干事看过后，再没有疑虑，立正抬手就打了个标准的军礼：“嫂子好！”


    赵大娘忙摇头又摆手：“哎呀张干事！你咋这么爱认‘嫂子’呢？还不一定怎么回事呢，萧团长名声不要了？”


    陆昭昭看向她，她的脸有些心虚地红了红。


    张干事笑道：“对，我唐突了，陆同志，走，我带您上车，刚才冒犯了，是我没见识，您别介意！”


    他利索地把陆昭昭的大行李箱抢到手里：“我们走吧。”


    赵大娘的大包小包都是她们自己提着，显得很吃力，陆昭昭听见她嘀咕道：“你个小张，好势利眼！等我侄女当上了团长老婆，看你到时候上赶着给我老太婆提包！”


    小张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拉开副驾驶车门，道：“陆同志，请上车！”


    他一回头发现赵大娘他们跟了上来，忙道：“大娘，您咋还跟过来了？都说了坐不下！要不这样，您和两个孩子上车，这位大姐自己坐车回去？”


    明月有些尴尬地掖了掖头发。


    “啥大姐？别瞎叫！人家小着呢！那不成，她头一次来，不认得路！”赵大娘道。


    小张挠了挠脑袋：“那，让这位……大妹子，带两个孩子上车，您自己回去？”


    “哎呀，我们挤一挤嘛！这位陆同志，你瘦，和我们挤后面，我大孙子胖，坐前面！”


    陆昭昭懒得同她们掰扯，有些为难地对小张笑道：“张干事，我晕车，坐不了后面，要不你送大娘他们吧，我自己去找公车站，坐公车算了。我没关系的，就算走丢了，多打听打听也能到部队。”


    果然小张急了，道：“那哪成，丢了还了得！大娘，您可咋好意思的呢？我的任务就是专门来接陆同志，哪能让人家在后面挤？绝对不行！”


    陆昭昭听他一口回绝，不禁欣赏东北人的直爽，对他点头笑笑，拉开副驾驶车门就坐了上去。


    这一笑让小张有些晃了神，这姑娘看起来黑不溜秋，一笑，却也明眸皓齿，自有一番动人。


    “哎——你！”赵大娘冲口而出，“你小姑娘不知道尊老爱幼吗？就这样的也配嫁给萧团长？”


    陆昭昭回头笑道：“对，我年纪小，不懂事，您多担待。那萧团长该找什么样的？二十七的还是二十五的？”


    赵大娘的脸唰地一下通红，看来火车上的话都被她听见了，她心虚，气鼓鼓地道：“挤一挤就挤一挤！”


    就这样，她们四个人挤上了军用吉普的后座，后备箱放不下那么多东西了，很多行李就都在怀里抱着，小男孩肥胖的屁股只在座位上搭了个边，一路都在叫嚷着不舒服。


    赵大娘看着陆昭昭坐着宽敞的副驾驶，舒舒服服的样子，气得牙根都要咬碎了。


    “张干事，是谁让你来接我的呀？萧团长吗？他的伤现在怎么样了？”陆昭昭向张干事打听道。


    “是周主任，就是萧团长的妈妈，她是我们旅文化处主任，人可好了！”小张是很爱说话的，“我们团长呀，现在也就是在家里养着，腿伤的手术算是成功，但听军医说……什么什么，后遗症？我也不懂。”


    “他是怎么受的伤？枪伤吗？”陆昭昭问。


    她眼角余光发现后座的明月姑娘，身子向前倾斜，也在听他们说话，只是发动机的声音轰鸣，风声又大，不知她能不能听清。


    其实这些事明月一打听赵大娘就都能知道，陆昭昭却不一样，她只能抓紧在车上的时间，从张干事口中多了解一些。


    张干事道：“不是，是追击间谍的时候一起滚落山崖，摔断的腿。”


    陆昭昭不禁用手抚摸向自己的右腿，前世她拍戏吊威亚的时候，出了事故，也是摔断了腿，养了大半年才能走路，后来行动虽然没受影响，但是再也不能站在舞台上跳舞了。


    不知道萧承延现在情况怎么样，不过自己的经历或许能对他有所帮助。毕竟现代的医疗水平和复健手段比六十年代要强很多。


    摔骨折不至于残废，顶多日后行动不利索，不知道是这年代的人医疗知识不够，还是以讹传讹。


    “现在谁在照顾他？”陆昭昭问。


    小张叹了口气：“我们团长不肯给部队添麻烦，他说可以自理，不肯让旅长派人。平时就是周主任和萧奶奶在家照顾他，可是周主任工作忙得脚不沾地，萧奶奶又有旧伤，年龄也大了。”


    军车在赵家门前，把赵大娘他们放下，下一个门口才到萧家的院子。


    赵大娘下车，狠狠地“呸”了一声：“什么东西！”


    她可不会想，是因为陆昭昭，他们才有便车可以搭。


    一路无话的明月拉了拉赵大娘道：“姑姑，您别气，看那个姑娘牙尖嘴利，不肯吃眼前亏的样子，不像个有心眼儿的。”


    “好丫头，有志气！我真以为你不声不响的，怕了她呢！”


    “我不怕！”明月眼中是固执坚毅之色，谁也别想阻止她带着父母奔向好日子。


    “对，她长得也就那样，不好看，你收拾收拾，比她强！走，咱去洗个澡，好好拾掇拾掇，晚上，姑带你去萧家串门！”


    陆昭昭跟着小张走进院子。院子左右两边是两小块收拾得整整齐齐的菜园子，再往里面是一个葡萄架，葡萄架遮出一片阴凉地，一把藤椅摆在那里，有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躺在上面看报纸。


    小张唰地一下打了个标准军礼。


    老太太头也不抬，只在老花镜后头抬了抬眼皮，道：“小张来了。”


    小张站得笔直，道：“萧奶奶，人接来了。”


    “嗯。”老太太这回连眼皮也不抬了，完全没有答话的意思。


    小张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额头都微微冒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