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行侠仗义美厨娘

作品:《在逃厨娘,但认命

    岭南,清晨。


    天刚发亮,小镇的菜市口早已人声鼎沸。卖鱼的汉子赤着脚踩在水洼里吆喝,案板上银鳞翻跳,腥气混着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晏知微背着竹筐,灰白裙角掠过泥泞的地面,却一丝污渍也未沾,仿佛连尘土都避着她走。


    “店家今儿来得好早。”瞧见晏知微落在摊上的倒影,卖豆腐的老王头忙抬眸,堆着笑颤声招呼。视线中的小娘子丹凤眼微眯,左颊生了个小痣,看着秀气,可半月前她曾一指头戳穿自己掺了豆渣的豆腐,还险些用银簪划破他脸颊。


    老王头冷汗沾衣,不敢说话。


    晏知微生茧的手抚过案板上白亮方正的豆腐块,指尖一压,豆腥气往空中弥出。


    “老王头。”晏知微忽然轻笑,“今日的豆腐,莫不是拿昨夜的豆渣压的?”


    “这水汪汪的,都能养鱼了。”晏知微敛颔,一掌砸在台面。


    老王头额角冒汗,干笑着将底下藏着的另一板豆腐推出来:“您、您说笑了,我刚……没上完货呢。这才是今早现磨的……”


    晏知微却不接话,扭头走向隔壁新支的菜摊。摊主是个面生的黑脸汉子,正抻着脖子朝过路妇人吹嘘自己水灵的白菜。


    “今早刚从地里拔的,露水都还在!”黑脸汉子吆喝道。


    晏知微瞥了眼过路妇人微凸的小腹。


    不多时,她俯身拎起一颗白菜,轻刮开外层青叶,叶脉间泛着不自然的蜡光,掐断的菜梗渗出乳白汁液,油腻的沾在指尖。晏知微拈着菜叶晃了晃,果真在日光下发现些虫眼。


    “大哥,你这白菜怕是泡过矾水吧?虫蛀成这样,硬拿矾浆糊了卖相。”


    晏知微又贴着过路妇人低语:“矾浆就是矿泥,吃了准闹肚,不定会死人呢。”


    闻言,黑脸汉子脸色骤变:“小娘子莫要血口喷人!不买便罢了,怎能随意诬人清白?”


    黑脸汉子的声音太大,惹得四周摊贩纷纷侧目,窃笑着看热闹。毕竟哪家商贩没动过点小心思,内行人多心知不言,然偏生不幸,撞上这位活阎王。


    众人看看汉子又看看晏知微。


    晏知微仍然是一副淡定的样子,一手扯过摊边木桶,将白菜浸入清水。不过须臾,水面浮起一层浑浊的絮状物,菜叶上的虫眼如褪了脂粉的老妪,密密麻麻显了出来。


    “还有话要说?”晏知微眼露不屑,身子歪倚住摊位。


    人群哗然。


    黑脸汉子涨红了脸,想要夺木桶,却被晏知微抓住手腕:“官府明令禁售毒菜,是我押着你去见官呢……还是你现在收拾摊子滚出菜市?”


    汉子喉结滚动,冷汗顺着脖颈滑进衣领。不过片刻,摊前已空空如也,只剩一地菜叶狼藉。


    街市的人们见晏知微三下五除二便降伏恶人,不由得发自内心鼓起掌来。晏知微昂起头朝人群扬起手,涨红着脸高调接受众人的称赞。


    魂穿到大昭的第二年,晏知微也算是融入了这里的生活。


    晏知微回想起曾经,她本是偏远农村出身的长姐,其貌不扬,学习好但为补贴家用辍了学,十六岁便找了家农家乐帮工,养过蔬果,也学过厨艺。一晃十年过去,好不容易学了点本领打算开间店,一辆豪车从路上驶来,晏知微感受着自己的呼吸逐渐急促、短促、无促,最终失了神志。


    醒来她便到了大昭岭南的一个村镇,这儿是她从未听说过的一个古代国度。


    好消息是她拥有了一张娇俏的脸,算不上大美人,放在前世却也能评个七分,圆了过往自卑的遗憾。坏消息是她魂穿的是一个没落世家的庶女,还是被丢到乡镇的那种。总之无人管教、无人在意、无甚存款,瘦小得骨头架咯吱作响,娘胎还带了免疫力低下的病,这就是晏知微的天崩开局。


    所幸晏知微还有些手艺,她变卖了身边还算值钱的衣饰凑齐启动资金,从小摊贩慢慢发展,赢得口碑后盘了家门店开餐馆。


    至于其他的,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哦对,有一回上山摘野菜,她还半道捡了个小白脸……


    不对,其实也不是很白。


    晏知微思绪还飘忽着,菜市东头忽然炸开哭喊声。


    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抱着几条红肉横冲直撞,男人慌不择路,一把撞翻晏知微的竹筐,鲜嫩的青椒掉落在地,有些被踩得汁水四溅,黏在青石板缝里,像是小青虫迸溅出的尸液。


    那可是晏知微好不容易挑到的极品椒,用来做特制版青椒肉丝的!


    岭南人吃不惯辣,也不食苦,又希望嘴里有些味,这般要求市面上的大部分青椒都难以满足。晏知微难得寻到家农户新栽了点符合要求的青椒,她斥巨资买下准备研究新产品,结果菜尚未端桌,生生在她面前“丧生”。


    晏知微眉头微蹙,银光闪烁,男人后领已被簪尖勾住。晏知微左手擒着他脖颈,右手捏着幸存的青椒独苗在他眼前晃:“赔钱或者赔命。”


    “给老娘选一个!”


    河东狮吼外加安危之患,男人抖如筛糠。来不及求饶,臂膀又被另一个有力的大掌压得生疼。


    是祝明煜!晏知微捡到的那个小白脸。


    祝明煜一双硕大的眼睛撞入晏知微视线,他愣愣的张着嘴,硬汉的体型生了张精致的脸,麦色皮肤,眉目深邃却不刻薄,下颌还留着点未褪的圆钝。


    捡回祝明煜也快半载了,这厮失了忆记不得身世,却还诡异的记得住自己的名姓。不过祝是大昭的大姓,连路上的狗都可以叫“小祝”,记得也没什么信息量。


    晏知微不过看人老实,长得斯文通文墨,且力气够大,便留了他做了个苦力,平日便在后厨帮工。


    此番祝明煜在此,正是晏知微派来收肉贩猪肉的。


    祝明煜瞧见是晏知微,露出口白牙,嘴角都快咧到耳后。晏知微从上到下打量,见他肩头背着半空的篓,头发乱糟,袖口还沾着泥点,便什么都明白了。


    “知微……”祝明煜刚开口,便被晏知微眼风剐住。


    “让你买些肉,结果被人抢了货。”晏知微一脚踩住小偷欲溜的衣摆,“今天若是我不在,可不是要货财两空?!”


    晏知微冷哼:“你怎么不和肉一起被盗了呢。”


    祝明煜挠头:“我这么大块头,他搬也搬不走啊。”


    “那你就这么任由他跑了。”


    “这不在追嘛……”


    “你追个屁!”晏知微被祝明煜憨过了头,伸手向他耳朵。


    趁晏知微分神,小偷想推倒她挣脱,被祝明煜手中飞出的红肉绊住脚踝,摔了个狗啃泥。祝明煜俯身捡肉,眉目里倏地闪过一丝寒芒。


    惨叫声不绝于耳。


    祝明煜松开捏紧小偷腿部的手,朝小偷耳语:“见你衣衫褴褛,本想放过你一马,可做事要有度,你说对吗?”


    “我……我我,我知错了,爷!”方才的疼痛仍历历在目,小偷不敢多言,一个劲儿跪下身朝祝明煜磕头。


    见祝明煜没有反应,小偷又赶忙转过身冲晏知微求饶。


    “我错了,姑奶奶!”


    “不要再让我见看到你。”掠过小偷如柴的手骨,晏知微翻了个白眼道。


    ——


    城南,晏知微家。


    晏知微与祝明煜大眼瞪小眼,瞧着一堆被踩坏的青椒你吁我叹。


    小偷的事是处理好了,红肉也寻回了,可还有大半筐破损的青椒尚待处理。


    晏知微捂着发痛的头皮,心想炒肉丝是不成了,可这些青椒又是花大价钱从农户那收来的,这么白白浪费了也是可惜。


    祝明煜瞥见晏知微低沉的脸,双手绞在一处,不敢说话。


    直到隔壁传来饭菜香,诱得祝明煜的魂都跑了,他才悄悄抬起头。


    “知微,咱们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祝明煜搓手:“不若你喝口水,我先去生火做饭。”


    “隔壁方大娘前个下午才送了坛自酿的腐乳,我去取一点出来试试味可好。”晏知微平素无事便在家里钻研菜品,左邻右舍都收过她的投喂,自然也是投桃报李,家里有些什么也会分给晏知微一份。


    祝明煜叹了口气,为晏知微倒了杯水,向厨房走去。


    晏知微却突然眼前一亮。


    “腐乳。”晏知微喃喃自语,“我怎么就忘了这件事呢?”


    腐乳是用盐腌制的,岭南人也喜食腌菜,何不将这批青椒用盐腌制后封坛,制作盐腌青椒。


    晏知微大喜,又想到青椒数太多,家里的盐和坛子怕是不够。可马上要晌午,盐市遥远,卖坛户又在反方向,破烂后的青椒保存期限短,她一人可无法和时间赛跑。


    晏知微拧紧眉毛,盯着祝明煜强健的背影,随后,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拥住祝明煜的后背,道:“我果然离不开你。”


    离不开我……


    祝明煜怔了怔。他的双手僵在半空,耳尖烫得能煎蛋。


    “知微,我们这样是不是……是不是靠太近了……”晏知微发间木槿香混着青椒的辛辣直往祝明煜鼻腔里钻,激得他喉结滚动,恍惚间竟瞧见十年后的光景——


    晏知微系着围裙在灶台前熬汤,他拎着刚钓的鲫鱼推门而入,三两个扎羊角辫的娃娃扑上来喊爹爹。案板旁还摞着几坛美酒,坛身红纸写着“晏祝酒楼特供”……


    想到此,祝明煜不由得脸发涨,一时说不出话来。


    若是能这般生活多好啊。


    祝明煜眼底闪着亮,嘴角扬起,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抿低了唇。


    “发什么愣!”晏知微突然变脸,一巴掌拍在他后腰。


    “叫你去买坛子呢,买三十个,我要用做盐腌青椒。”


    “这回再出错,我就把你剁了,和青椒一并腌掉,挂在房梁上熏腊肉。”


    祝明煜吓得往后退上好几步。他知道晏知微不是开玩笑的,若是这回再出错,他不说死,怎么也得进黑漆的柴房和鼠兄培养一番感情。


    确认完自己的处境,祝明煜头顶冒汗,同手同脚往门口挪,临出门又鬼使神差回头。


    “知微。”


    祝明煜想要为自己求情。


    几乎是眼含热泪,他颤声问:


    “若腌我……用花椒还是八角?”


    檐下麻雀“噗”地打翻水碗。


    晏知微抄起扫帚掷过去:“用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