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第 74 章
作品:《子不语怪力乱神(探案)》 县牢内烛火明灭,顾怀瑾被吏人扯进最深的牢房,一时间百无聊赖。他四下转了转,窝在杂草里先囫囵睡了一觉。
初夏的暴雨落了整个梦境,等到他醒来之时,便见对面空荡荡的牢狱之中住进了一位熟人。
顾怀瑾照例将面掩在乱发后,并不愿出声,只听着一群人匆匆而来又如潮散去,清醒过来的人咳了半天,倒是先同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打了招呼。
“你是……神使?”
顾怀瑾瞥了他一眼,把铰链哗啦啦搁在一边。
柏祁瞪眼去看,即便看不清面目,就凭着那身标志性红衣,他也立刻便在心底确认了对方身份,柏祁捂着心口剧痛,一点点攀上木桩,想高声质问这群人造给他这场美梦是否真实时,他看见顾怀瑾手腕上露出的深长伤痕,顿时也停了下来。
没有意义了,也没有力气了,这群骗子哄了他这个疯子,若真有通天神力,为何留下伤痕,为何又要同他这个废物留在县牢内呢?
光阴落下来,尘灰在柏祁摊开的手掌中飞舞,空寂的牢狱内,传来极规律的脚步声,一步一顿,几乎踏在了人的心上,一道阴影拓下,恰恰盖住了柏祁手上的光,他抬眼,猝不及防和沈汀对视。
而沈汀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柏祁竟也从这一眼里读出了另一人的气质。狱卒跟了上来,也默不作声地从腰间哗啦啦抽下一大串钥匙。
柏祁就在这短短的翻动声中,不可遏止地想起总是笑呵呵的米村医,跛脚半生的周婶,温柔整洁的舟娘子和覃兄。
沈汀现在来,是让他伏罪罢?柏祁有些庆幸,末了还有些得意,就算他做错了一切,成了暮塘村村民的仇人又如何,这群关押他的官兵还得反过来求他吐露案件细节,求他认罪签字——
柏祁勾起笑意转头,竟然看见沈汀拿着钥匙坦坦荡荡地进了顾怀瑾的牢房。
沈汀没察觉身后柏祁的弯弯绕绕,让狱卒在外等候,才掸了掸长凳上的灰,心平气和地坐下了。
顾怀瑾倒有些奇,只是仍不愿抬头显露容颜,他没动,只是问:“怎么只有你一个。”
“因为我……”沈汀撑着下巴,皱眉道:“我一个仵作,没有权施压让你认罪。我只是一个恰巧认识你的普通人而已。而这个在德县和你一起蹲过大牢的普通人呢,想和你说说话。”
顾怀瑾很轻地笑,不准备回话。
沈汀看出了他的防备,笑道:“不必紧张,我不会问你关于邪神的事。”
不问这个,那问什么?顾怀瑾想不通沈汀的动机,他缓缓拨动手脚的锁链,质疑道:“你不怕我?在万孚村时,我可是亲手把你扔进了死人坑。”
沈汀顿了顿,仍旧摇头:“一杀一救,抵消了,此后你的罪孽都由律法衡量,我接受就好。我只想问你当初为何要违背关照棠的意愿,从她手中救下我。”
话音一落,顾怀瑾摩挲铁链的手指顿住,缓缓收了回来。
沈汀将他的举动收入眼底,继续道:“你一直都愧对关照棠,是不是?
你说我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可是如今我虽清醒神智,却失了记忆,经由关照棠擅自绑架我一事后,我俩已经有了嫌隙,就算我要求和,也不知晓怎么做,所以我这一趟,不为邪神,只为关照棠。你就挑拣着讲讲从前就好。”
掩在乱发下的顾怀瑾抿紧唇,将头往里偏,好一阵沉默之后,他才缓缓说了第一句话。
“我与照棠相识微末。”他涩住了,难以开口。
好一阵沉默后,顾怀瑾深吸口气,眼中眷恋无尽:“彼时我并未学会易容,只是逃窜于街巷,她拿药来卖,又被地痞流氓掀翻了铺子,我大着胆子帮着捡了些,这才遇见她。”
两根湿坏的柴火竟在黑夜里擦出了一点火星,关照棠被沈父殴打后,他悄悄趁着沈父出门时向沈父使绊子出气。当顾怀瑾因为脸被百姓嫌弃唾骂时,也是关照棠挺身而出,将他带离现场。
顾怀瑾自惭形秽,芳心暗许,第一次想要改变自己,这才在瓦子里偷学了易容,又自己研究了许久,才画得第一张有些丑陋的面皮。
“日子酸甜苦辣地过,没想到沈父自作主张地为她敲定了亲事,关照棠不甘,我也不愿,商量着私奔。我在婚场没脸没皮地大闹,果然没敌过他们,被打入大牢。”顾怀瑾轻轻叹口气,“婚姻磋磨她太多,等到我出狱,她守寡又仗着关家和离。什么都变了,我和她都变了许多。”
“但你仍旧爱她。”沈汀轻声说,不然顾怀瑾也不会一直认为关照棠是个好人。
“是啊,经历种种,我仍爱她,所以我才会,违背她的意愿救下你。”顾怀瑾惨笑,“你和从前的她很像。我救你,只是怕有一天她回过神来,会后悔。”
顾怀瑾扭了一下脸,不自在地转头瞥了一眼沈汀,长叹口气后才又靠进暗影中:“你们俩长相不同,性格不同。身上的韧劲倒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条路,不走到黑不认命。”
这句话就很有意思了,沈汀没回话,顾怀瑾也安于沉寂,就在这短短时间,沈汀在脑海中,将这一路经历快速捋了一遍。
按照顾怀瑾的说法,关照棠未遭变故之前,还是明媚温柔的少女。遭遇变故之后却也因祸得福,被认回了关家。她踩着关家的门槛也有了能再好好活一次的希望。
哪里又有需要让她一条路走到黑的艰事呢。
从关照棠本身跳脱出来,换个角度来看。在邪神塑造中,并不缺少花草意象,但无论是万孚村神像还是端溪两仪真君像都没有海棠花的象征,可厌恶众生的顾怀瑾作为神使现于人前时,偏偏在鬓边别了一支鲜妍的垂丝海棠。
她还记得当初和芸娘子等人交谈时,芸娘子说顾怀瑾这个神使并不是万孚村的神使,而是主神的神使。
“主神”钟爱海棠,那么双身神之下记录在册的神使除却顾怀瑾之外,另一位叫什么名字来着?
“棠允。”沈汀将这个名字轻轻吐出,重新将目光落在顾怀瑾身上,红衣鲜妍,衣上海棠花纹绣得纤毫毕现,长长的花丝因绣法凸显出来,平静地落在顾怀瑾伤痕之上。
顾怀瑾毫不在乎地看了她一眼,仍旧哼起了当初德县初见时,不成曲调的歌。
声音一次比一次大,他转头朝沈汀轻佻地笑,干脆用锁链在地面上打起了节拍,他眼中泪光泛泛,又倔得不肯落下一滴。
即便现在的关照棠对他弃如敝履,即便她与他扭曲在极不健康的关系里,即便关照棠异想天开,想要自塑成神夺人性命……
那又如何?她选的路,就是九死之险,他也毫不犹豫地陪着她往前走。
谁叫他独行于沉沉暗夜时,秉烛高照,只照得了这一株小小的海棠花?
顾怀瑾兴奋起来,又哭又笑,沈汀唤出那个名字时,他便知晓藏于洞中的“神谕”已被发现,方钰,萧颂安也平安无恙,他们在暮塘村的这一出计谋全然泡汤。
两月前的血色黄昏中,那株漂亮的海棠花朝他递来花枝,他便知晓一切都已成定局,邪神一案,原起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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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照棠被殴打时神佛不应的屈求。那天关照棠满身伤痕地卧在顾怀瑾怀里,初初吐出这桩案件的雏形——
推翻所有,建造一个属于自己的新世界。
多异想天开的想法,可是顾怀瑾真的做了,雕琢神像,揣摩发展地点和神使,一步步敲定雏形,最后全然奉上,虽引导万孚村行动,但依旧挂名在主神神使之下。任由关照棠驱使。
沈汀见他如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此事不同于德县沈阔案,她不能对关照棠的做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起身,来回转了两圈,她不能问“为什么”,她也不能苛责棍棒下的沈厌寐,她只能长长地叹口气。
她起先只是想问问顾怀瑾为何在万孚村中亲手将她推下死人坑又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为何迷恋关照棠却还要违背关照棠的意愿从马车中救下沈汀,今早看见那张白纸后,她联想到这一切,便想来探探口风,怕顾怀瑾将关照棠牵连进这桩掉脑袋的大案里。
她好无力,沈汀平复心情,继续道:“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提前推行万孚村的计划?”
顾怀瑾扬了扬眉毛,柏祁却在此刻尖叫起来:“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你们这群恶鬼!!”
顾怀瑾痴痴地笑,沈汀想起当初救下的吏人,什么精怪,什么中邪疯病,她痛心猜测:“德县王多用还没出现迷狂病症,万孚村是你‘黄粱梦’一术的初步实施,对吗?”
“基于万孚村当时村民们的反应,你才开始往下研究如何完完全全地控制人心……这也是让人辨不清方向的镜面迷宫的由来。”
“德县王多用不是邪神“入世”的成果,只是你们在筛选神使,对不对?”
顾怀瑾垂下眼:“王多用要是做得漂亮些,流传开来便也是一桩神鬼案,他自然也会成为神使。谁知道他最后用了那么蠢的法子?
万孚村——万福村,多好的名字。位置偏僻又自圈于此,除却外人主动干扰,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异常,不管成功与否,我想要的场面已经看见了——‘黄粱一梦’多美妙的叫法。”
顾怀瑾的泪毫无知觉地往下淌:“我只知晓这些了,你们更想要的讯息,后来的我并未参与。”
沈汀听见极慢的脚步声,她往外望,见方钰硬撑着与萧颂安过来,走得极慢,极稳。方钰默不作声地将一方铜镜立在了顾怀瑾面前。
铜镜折射光亮,恰恰照出了顾怀瑾不愿显露于人前的脸。
方钰拉着沈汀往外走,萧颂安紧跟身后,县牢尽头天光大亮,顾怀瑾绝望地叫喊声尖刺般落进耳底。
萧颂安有些怀疑:“给他镜子做什么?他情绪激动,将铜镜打碎,自杀了怎么办?”
沈汀的衣角被方钰攥着,她顺着交触的衣摆望向方钰清润的面,方钰的声音缓缓传来:“不会的,他还要活着,等过数月,等着他的关照棠。”
话音刚落,县牢深处又传来几声大笑,顾怀瑾大喊:“方钰!你同我一样,你与我都是赴火之人!”
“你以为你爱上的是‘沈汀’?你以为你没有醉心在这场幻梦里?!”
方钰脚步一顿,却听见后方的脚步声乱作一团。有狱卒喊叫起来:“柏祁自杀了!快请大夫!”
他的目光落在沈汀面上,却见沈汀面色如月惨白,方钰屏气,更用力攥紧了沈汀的袖摆,他感到背上的伤因动作崩裂,又疼又痒——
“我,我回去看看。”沈汀茫然抬头念了这一句,立刻往回跑。
而方钰也只能,也只好,放开沈汀的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