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作品:《树犹春生》 “一瓶、二瓶、三瓶、四瓶、五瓶……”
“你为什么把我的酒喝光了!!!”隋春生睡醒了,他坐了起来,看着醉倒在桌子上的赵松风。
这人想通过喝醉的方式赖在他这?想都别……隋春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赵松风搬到了沙发上。赵松风的腿太长了,只能放到沙发扶手上翘着。隋春生又害怕他这样会导致胃液倒流,想了想,拿了个椅子放到沙发侧边,让赵松风的腿穿过木沙发的扶手,搁到塑料椅上。
醺睡中,赵松风的眉头依然是皱着的。隋春生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赵松风的眉心,蜻蜓点水般地,点了一下,然后又迅速缩回手去,像是个做了坏事的小孩。赵松风皱着的眉头并没有松开,嘟囔了句,“小树……”
赵松风宿醉醒来,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隋春生的店里。店门没有开,几缕光从卷闸门下的缝隙挤进来,浅浅地铺在乳白色的地板砖上。赵松风看了眼手表,已经十点半了。他扶着沙发靠椅坐起身来,揉揉肿着的眼泡和昏沉的脑袋。隋春生去哪了?
听到外屋有动静,隋春生走了出来。他扔给赵松风一套他的衣服,一个新牙刷还有一条他自用的清洗过的毛巾,“你洗漱一下,我出去买菜。”
说完他轰隆隆拉开了卷闸门,扑面而来的夏日强烈的日光照得着赵松风下意识地抬臂遮了下眼睛,几秒之后,他适应了光线,放下手臂。
他看见,他的小树,站在盛夏倾泻而下的光里。那一刻,他终于知道了隋春生身上真正吸引他的是什么。是光。
“还没醒酒啊?”隋春生看到赵松风这呆呆的样子,又回来找出瓶脉动扔给他,这瓶脉动还是前几日赵松风买的,“补充点电解质。感情你把我这当小酒馆了是不是?”
隋春生走后赵松风打开手机,看到几条未接电话,都是他的母亲打来的。头疼。他没有回复。
今天早上隋春生不营业,他留赵松风吃了个午饭,赵松风也没客气。隋春生下厨烧了三菜一汤,一道红烧茄子,一道青椒炒鸡蛋,一道香辣土豆丝,一道南瓜汤。每道都有滋有味,很好下饭。
这两人都不是很习惯和别人一起吃饭,两人各执一方地吃着饭,好似饭桌上划分有楚河汉界。
“内个……我最近想多读点书,你给我推荐几本呗。”隋春生将一筷子米饭塞到嘴里,低着头说。
“下午我买给你。”赵松风嚼完口中的饭,说。
“不用,你列个单子给我,我自己去买。”
“那我就不告诉你了。”
“那我也不问你了。”
“你已经问过了。”
赵松风刷完碗后就离去了。夏日炎炎,隋春生跑屋里窝着睡了个午觉后,神清气爽地爬起来。他拉开卷闸门,看到门口摞着两堆书,正搁在他门前晒太阳。书的上面绑着张卡片纸单,“教育部中小学生阅读指导书目”。书旁还放了个文具袋,里面是三支不同颜色的中性笔还有几支荧光笔。呵,他还怪会推荐的。
隋春生将书抬进来,拆掉绑绳,恭敬地摆放到床侧的桌子上。看着书和笔,他乐了下,觉得这床头桌变成了学生书桌。而二十多岁的他,初中都没读完的他,又变成了个学生。他好像,重新被养了一遍。
第二天傍晚时,赵松风又来了。那会儿隋春生正忙得起飞,他就随便招呼了两句,“欸,你自己找个地方坐啊。冰箱里有水自己拿。”
赵松风进到里屋去拿了瓶冰露出来,拧开喂给正在给顾客上卷发杠的隋春生。隋春生确实忙得有些口渴,就着赵松风的手咕嘟咕嘟喝了两口。
隋春生喝完后赵松风自己也灌了一口,然后拎着水出去了。不一会儿了,他搬了一箱农夫山泉回来,拆开给店里的顾客人人发了一瓶,剩下的抬到厨房堆冰箱里去。
“帮我把那边桌子上我调好的药水拿给我一下。”
“好。”
“你会不会给人洗头?”
“我试试。”
“你晚上想吃什么?”
“跟着你吃就行。”
“吃完晚饭你想干嘛?”
“逛逛公园怎么样?”
“好。”
暑时夏夜,总带着一种黏稠又鲜活的气息。太阳刚沉下去,石板路还泛着白天晒透的热气,公园里已是人声喧哗。隋春生骑着他那辆风里来雨里去了六年的电瓶车,载着赵松风来到清水公园。
“我好些年没来这个公园了。”
“我也是。”
“上次来四舍五入还是和你一起的。”
“我也是。”
停好车后,两人一前一后往公园大门走。公园门口竖列着几排小吃摊。隋春生左瞅瞅右看看,扔下一句你在这等我下就一溜烟跑了。在汹涌的人流中,赵松风看见一根红绳,牵着他和他。红绳被拉长,又缩了回来。隋春生捧着两杯泰式手打柠檬茶回来,眨着眼睛说,“我只让他加了一泵糖浆,很酸哦。”
两人跟着人流往公园里面走。一个背着宠物包的青年男子在遛一只小白狗。小狗很干净,洁白细柔的毛蓬松飘逸。狗主人应是累了,手里握着狗绳,坐在路沿石上歇息。小狗却兀自蛮横地往一侧跑,小狗腿迈不开,咬牙切齿地几乎要四肢腾空跳起来。
隋春生哈哈笑了两声,走过去蹲下来,伸出手挠了两把小奶狗。小狗绕着隋春生的手左拱拱右蹭蹭。赵松风站在一边,拍下了这一幕。
逗完狗后两人沿着湖继续往前走,湖畔是一排群柳,低迷地垂着头,湖对岸是个亮着灯的摩天轮,在黑蓝色的天幕中流光溢彩,南边天际挂着一轮桂色圆月。
隋春生小孩儿似地往前蹦跳了几步,回过头来,看见,赵松风站在橘黄色的路灯下,静静地看着他。他那总蹙着的眉眼,落了一秋山的温柔。
隋春生将手虚拳住,假装成望远镜,放在眼前,歪着头通过两个空洞看向赵松风。
“我看见你啦!”
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等你好多年了。
其实,我也是。
两人肩并肩行在湖边的石板路上。他们不说话,也不刻意找话。走着走着,不知是谁拉住了谁的手。他们十指相交,汗液相融,没有人放手。
种子沉睡在冻土与沙漠中时,是不会死的。它可以在荒芜中沉寂千年万年。而当它遇到春天的土壤,发芽破土,获得世人眼中的生时,它才是真正地开始走向死亡。
那夜你将从荒芜的湖水中捞了出来,从此,我这颗干瘪的种子,便有了新生。
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