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待到日光最浓的时候,崔遇棠缓缓醒来。


    她睡眼惺忪地拿过挂在木架上的外衣,向身上一披。


    却意外察觉到一道难以忽视的视线。


    崔遇棠穿衣的动作一顿,回眸看去时,谢均状似无事地看向另一边。


    仿佛方才的视线,只是她的错觉罢了。


    崔遇棠将信将疑地看了他几眼,飞快穿好衣物,随后道:“将军,既然已经休整完毕,我们尽快赶回京城吧。”


    提起正事,谢均的神色冷肃几分。


    他轻轻点头,随即拿起放在树下的剑,向前走去。


    “我已经找到了出路,跟我走吧。”


    听见他命令,崔遇棠下意识遵从,走了几步之后才察觉不对。


    谢均找到出去的路了……那不正说明,他的眼睛已经能看见了?


    那她方才大意穿衣的时候,他岂不是也看见了?


    一张白嫩的小脸霎时变得通红。


    “怎么还不走?”谢均站在前方问道。


    崔遇棠垂首不语,紧紧跟在谢均身后。


    待走了很长一段路后,谢均才开口道:“再爬过前面的山坡,就能下山了。”


    崔遇棠点点头,打量着他的神色。


    酝酿着问道:“谢将军对这次刺杀,幕后主使是谁,可有头绪?”


    谢均闻言回眸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郡主问这个做什么?”


    崔遇棠笑了笑,“只是担心和好奇罢了。”


    惊险过后,不止是她,那些权贵会想起这个问题的人不在少数。


    谢均并未追问,只是答道:“从他们的进攻手段和人数来看,并非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他们目标明确,除了帝后外,最先集中攻击的便是我、五皇子、太子等人,其次便是朝廷内的一二品官员。


    “不过此时不好妄下定论,只有调查,才能得知结果。”


    他会如此平静地将这些分析说给她听,倒是让崔遇棠感到些微惊讶。


    对上谢均坦然自若的眼神,崔遇棠敛去眸中思绪,又问道:“在谢将军和我逃离前,长乐郡主是一人独处,谢将军就不担心她吗?”


    谢均一顿,回眸看她,眸中情绪沉浮,看不真切。


    他似是在探究她问出这话时的想法。


    “若是当时御林军护送帝后和太子等人离开,自然也会带上长乐郡主,断不会遗忘她。”


    崔遇棠闻言,轻轻颔首,不再言语。


    谢均又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当回到京中,崔遇棠方知谢均说的不假,御林军果真护送崔阑回到了崔家。


    而此次围猎之中出现刺客一事极大地触怒了皇帝,他下令严查,掘地三尺也要将行凶之人找到。


    原本热闹的围猎不得不终止,一切佳话都被出现刺客的恐慌盖过。


    崔阑经此一事,几乎是被吓破了胆子,更是每每忆起谢均的态度时,心中怒气更甚。


    每当此时,她便会暗中寻崔遇棠的麻烦。


    不是在院子里放毒蛇毒虫,就是指使桐嬷嬷尽力刁难。


    崔遇棠一面平静地应对着,适当寻崔汉或是祖母告状,崔阑也难免吃瘪。


    但追查刺客一事却是许久都没有动静,皇帝不由震怒,下令罢免了一众官员,若非崔家对皇后有恩,只怕崔汉的职务也要受到影响。


    一日,信鸽飞入疏影居内。


    拂冬将密信取下,递到崔遇棠面前。


    少女较之前面色更为红润了些,似是将养的不错。


    她缓缓展开信封,看着其中内容,轻蹙眉头。


    赵自明信中未提太子保下一命的事情,只说明了太子会在明日作常服打扮,入民间体察民情。


    而许夫人会在明日邀请她一同出门游玩,到时便会有遇见太子的机会。


    赵自明让她把握好这次机会。


    还扬言,这次若是未能成功和太子更进一步,他便会对崔汉的官职下手。


    收起信,崔遇棠轻挑眉头。


    信中丝毫未提太子大病初愈一时,要么是赵自明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要么便是她还不够得他信任,他未将这件事说出。


    但赵自明让她接近太子……似乎也并非为了取太子的性命。


    如今她是愈发想不明白赵自明的计划了。


    他要扶持的明君,究竟是谁?


    “不好了不好了!”敛秋匆匆奔入屋内,神色慌张。


    崔遇棠回眸,“怎么了?”


    敛秋急忙道:“小姐,大门外来了个疯子,一直叫嚣着小姐辜负了他的情意,狠心落胎……让他失去了他的孩子。”


    她边说着边打量少女神色。


    若是旁人,只怕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会瞬间被气得不行,但少女只是淡淡地抬眸,好像在说,就这个?


    敛秋有些懵了,“小姐,他这样胡乱造谣,摆明了是要玷污您的名声,您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着急有什么用,”崔遇棠缓缓道,“难不成我贵为郡主,还要屈尊降贵地跑到大门外和他理论,然后自证清白吗?”


    她若是着急自证清白,只怕场面会变得更加混乱。


    不论这人所图什么,只要看见她有了反应,定然就像吃了定心丸一样稳定,会更为猖獗地造谣。


    “那……我们怎么也不做吗?”敛秋恨的咬牙切齿。


    这样胡乱造谣,败坏女子声誉清白的人,最是可恶!


    崔遇棠将手中信烧掉,勾唇一笑:“这样的人,不过跳梁小丑罢了。


    “你找人跟着他,看他离开后去往何处,有没有和人达成交易。


    “若是有……”


    少女托着下巴想了想,眼前一亮,“你将崔阑送到我院中,用来膈应我的那些老款首饰拿给他。


    “他若是为钱,自然是谁的钱越多,越能成为他的雇主。


    “明日,你便让他跟着我出门,在闹市之中将此事闹大。”


    敛秋一惊,“小姐,这是为何?”


    “他若是受人指使,我不难猜出是谁要他这么做的。


    “她们不是想让我自证清白吗?


    “明天,在人最多的地方,我亲自将这件事情闹大。


    “到时候,自会有人为我出头。”


    少女微微一笑,志在必得地拿出妆奁。


    其中都是崔阑和田氏送来的所谓“礼物”。


    只不过数量实在太多,崔遇棠料想她们二人自己应当都快记不清了。


    翌日上午,许夫人果然如信中所言,如约而至。


    许夫人看着她的眼神,也渐渐有了变化。


    从最初毫不加以掩饰的喜欢,到现在带着几丝审视和思考的眼神,明显是受赵自明指使来的。


    她或许在想,为什么她能入得了赵自明的眼。


    崔遇棠静静垂眸,但她并不知,许夫人对赵自明的计划知道几何,又是否清楚她接近太子之后的用意。


    “如此,我便带着嘉宁郡主走了。”许夫人笑着同崔汉说道。


    崔汉笑得温和,临了交代崔遇棠道:“棠姐儿,陪着许夫人在这京城内好好逛一逛。


    “莫要得意忘形,在外忘了礼数。”


    他较为含蓄地埋下一句,暗中提醒崔遇棠莫要因许夫人的亲近而变得骄躁。


    崔遇棠懂事地点点头,“女儿谨遵父亲教诲。”


    眼神一闪,许夫人看了看崔汉,又亲昵地拉过少女的手,笑道:“佑恩伯怕不是想多了,嘉宁一向知书懂礼,绝不会做那些冒犯人的事。”


    崔汉满意地点点头,随意客套了几句,将许夫人送至门边。


    却在门外看见一道意外的身影。


    崔阑紧紧攥着双手,头微微低垂,小心翼翼地抬眸叫道:“爹,许夫人……”


    许夫人看见她的时候一怔,下意识攥紧了少女的手。


    崔遇棠不露痕迹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又将目光放回崔阑身上。


    崔阑会出现在这,无非是获得了消息,急匆匆地想来一同前往。


    但这次许夫人找她一同出门游玩,并非如此轻易,而是有任务要完成,若是带着崔阑,只怕处处受限。


    崔汉蹙起眉头,“阑阑,你怎么在这?”


    崔阑试探道:“爹,我已多日未曾同娘一起出门了。


    “我看着许夫人和姐姐这样子,是要出门游玩吧?


    “能否……带上我一起?”


    她略带腼腆地笑了笑,看起来无害又纯净。


    许夫人唇角笑意一僵,看了眼崔汉,“这……”


    又委婉道:“今日前来,我只乘了一辆马车来,这马车不大,若是坐下三人,怕是……”


    崔阑眼睛一亮,立刻道:“许夫人,我可乘自家马车跟着你们!如此可好?”


    见她眼神极为渴望,崔汉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好为着她又说了几句好话。


    许夫人嘴角笑意淡了些,只得答应下来,“那好吧。”


    看见崔阑欣喜若狂的神情,崔遇棠缓缓勾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