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枇杷树

作品:《庭有枇杷树

    付书同接过水,礼貌道谢后面露疑惑地看着眼前人。


    稀疏斑驳的光透过白色纱帘洒进来,连带着漫天飞雪的寒气一同灌进人肺腑里,付书同依旧捏着水杯,脑中却如倒带的电影般搜寻有关沈语宁的记忆。


    前世他虽从沈华年口中听说过沈语宁这号人,可并未见过面,中枪时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的也是沈华年。


    还记得那年沈华年听闻他中枪的消息后,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到北平,又几经辗转才找到他。


    现在看来,事情发展的方向远超他预料,任何事都可能发生在下一刻。


    见他捏着杯子半晌不喝水,沈语宁看出他心中疑惑,便笑道:“我你不认得,宛珍总该认得的。”


    付书同眼眸一震。


    “你是她姊妹?”他仰头将手中那杯水喝了个干净,片刻后明知故问道。


    装总得装下去,对沈语宁来讲,这可是正儿八经地头一回见面。


    沈语宁点头:“我是她堂姐。不过这事说来也颇为奇怪,倒有些怪力乱神的意味。”


    前世的沈华年每回提起这位堂姐,眼里满是崇拜,听得多了,付书同便有些印象。


    她比沈华年大上四岁,生来便注定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人物,面上虽如绵羊般温顺,急了却什么都做得出来,下能抗礼教拒缠足,上能开学堂办女学。


    能做的不能做的,都被她沈语宁做了个遍。


    但在这世道里,这样的女子却注定长命不了。


    一九一九年五月后,付书同便再未从沈华年口中听到半分有关堂姐的消息,后来还是从别人口中得知,沈语宁死在了从巴黎回国的路上。


    可如此一来,现在的沈语宁能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除了沈华年暗中更改这事件的原委,他再想不出其他可能。


    见他出神地想着什么,本打算出门买饭的沈语宁放下手中的羊绒大衣,重新坐回小凳上将事情讲了个清楚。


    去年一月,沈语宁本打算前往巴黎处理和会相关适宜,沈华年却忽然间说些好些奇怪的话给她。


    去能去,只是回来一定要让人寸步不离守着,枪械也得随时待命。


    起初沈语宁也只把这话当玩笑,可当她刚去巴黎就瞧见外交官遇刺时,便知晓沈华年这话并非玩笑。


    后来,沈语宁花钱雇了随行护卫,用两条护卫的命才换了事情结束后平安回国的机会。回国后她在北平工作,前几天半夜里忽然接到沈华年的急电,拖她这位堂姐得空了便去东郊民巷附近转转。


    于是第二日早,沈语宁便在东郊民巷附近发现了受伤的付书同和宋允成。


    “你放心,与你同行的那位少爷就在隔壁的病房里,我已叫了医护过去,他除了腿伤有些严重,其他倒没什么。倒是你,足足躺了三四日,阎王都险些把你收了去。”沈语宁看着他,目光里杂了七分担忧。


    付书同听完,礼貌笑笑:“确实是阎王放了我一马,不过还得多谢沈小姐你出手相助。”


    沈语宁将搭在架子上的羊绒大衣拿起来,回头道:“你这是话里有话啊,想让我再帮个忙?”


    见瞒不住,付书同只得说出口,不过是等沈语宁回来后。


    临近正午,沈语宁出门随便买了午饭,都是北平常见的菜,他需吃清淡的,她便额外买了些蒸饺和青瓜汤回来,既养胃,也不油腻。


    东西买回来,沈语宁撑开小桌板,将东西一样样摆在桌上。


    “现在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她将筷子拿出来,笑着问。


    “如果你年后会到南京去见了她,千万别提我受伤的事。还有,我有些东西想拜托你交给她”


    他不知她年后会在南京的哪个地方,便想着沈语宁既是堂姐,下金陵后可能会和沈华年有联系。


    受伤这事情虽无法避免,但少说,在某种程度上也能让她少几分担心。


    “我年后不会去金陵,所以这忙可能无能为力。不过我倒想问你是如何知晓她会下金陵的。”


    沈语宁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冷不丁问道。


    想起她来,他便没心思吃饭,放下手中的筷子认真道:“我来北平之前,她告诉我的。”


    沈语宁很明显有些生气:“我知晓你爱她,可连你受伤的事都不知道,她在金陵不会安心的,以后你可能还会受伤,那你打算瞒她多少,瞒她多久,一辈子吗。”


    说完后,沈语宁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胡乱喝了两口汤,止住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房间里有些闷,沈语宁说完,三两步走到窗户边,开了条朝着床尾的缝隙。


    冷空气透过这窗缝往里钻,连带着方才的话让将付书同清醒不少。


    沈语宁很了解沈华年,明白她知晓他的动向后便会多一份心安,他也了解她 ,可更多的是出于爱,带有不想让她担心目的。


    看他的眼神像是明白了,沈语宁点到即止,没再多说半分。


    “刚才的话是我语气太重,多有得罪。”说完,她面露歉色,语气柔软地跟他道歉。


    付书同笑了笑:“这没什么的,而且你说得也没错。以前我是想着不让她担心,但现在看来,我的想法好像是错的。”


    在上海受伤那次,他便察觉出了些苗头,到现在还记得沈华年满眼的担心,生气地问他为什么。


    可笑的是,这次竟差点重倒覆辙。


    午饭后,沈语宁不再多留,提上包跟付书同简单道别:“既然你醒了,那我不方便再留在这儿,付少,有缘见。”


    付书同跟她说了声再见,回神后默默烧水给自己泡了壶茶。


    医院外。


    沈语宁在暗淡到极致的天色下长舒一口气,她眼眸上镀了一层水,不论谁看,都是亮亮的。


    既然他爱的是沈华年,自己便没有再待在他身边的理由。


    若沈语宁没在前几天遇见他,那这秘密可能会在她心中藏一世。


    这世间无人知晓,沈语宁早就心悦于他。


    沈家有两房,沈华年是大房所出,从小住在山西的老宅里。沈语宁则为二房所出。


    沈语宁出生前,沈家分了家,举家迁至上海做生意,沈语宁便在上海出声。


    可巧的是,她家与付书同家相隔不远,日久天长,付书同的言行便不可避免地传进她耳朵里,人也不可避免地走入她的心。


    付书同赴美留学那年,在美进修的沈语宁分到了付书同隔壁的那间课室,可不知爱为何物的她只知道默默看他。


    她会在他被教授夺去演讲资格后冲进办公室替他据理力争,也会在走廊遇见时默默看他。


    看他那张已略带了棱角的脸,看他那逐渐凌厉的眉眼。


    也许是从小没人在意,沈语宁性子温婉娴静,可谈起感情之事来就像块木头,后来朋友告诉她,她的行为简单到可以用一个字说清楚。


    爱。


    西洋开放,在美八年的沈语宁渐渐明白了爱的概念,可等到她通人事后再想同他表明心意,在他眼前不再透明时,早已经来不及了。


    修业期过完后,他先一步回了国,同样也先一步遇见了沈华年。


    沈语宁也曾遇见过他很多次,无数次想鼓起勇气朝他走去,可当她看见他与沈华年对视的眼神里含满的爱意时,这份小小的勇气烟消云散,留在了心底那个不曾示人的角落里。


    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她的名字,可他的名字早就填补满了沈语宁心脏里的每一处空隙。


    这次命大,回国后本打算就此别过,打心底里忘了付书同这个人,可命偏偏让她出现在他的人生里。


    沈语宁本不必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可看着那张面带病容的脸,她想走却狠不下心。


    那就再看你最后一次吧。


    自此之后,便让这事烂在肚子里,藏在那没发芽的种子中。


    风雪交加处,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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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宁盖严头上的帽子,迈开大步离开医院。


    …………


    沈华年半夜里惊醒过来,身上被棉被捂出一身冷汗,心脏似想从胸腔里蹦出来一般发疯地跳着,还未从方才的感同身受抽离出来。


    沈华兴听见动静敲门进来,见她一身冷汗,还以为是最近昼夜颠倒又病了。


    “这些天你忙得晕头转向,好容易快好的病又严重了,好好休息休息吧。”沈华兴端着药碗走进卧房,关心道。


    沈华年却不答话,反倒问起他来:“你说付书同是不是受伤了。”


    “你先好好休息,不该打听的就别问。”沈华兴眼神里透着些不由分说。


    这话不用她多想,便知晓他是真受伤了。


    沈华兴心头没来由难过一阵,这“不靠谱”的哥哥却岔开话题,问:“你真要去南京?”他将药递给她,带着不同意的意味问。


    起初她进救国会时沈华兴便不同意,毕竟是自己的妹妹,又怎可能舍得让她冒险。


    沈华年眸光坚定,一口气喝完药后笑着道:“当然要去。那人就在南京,我们不过去,如何抓得到,如果抓不住他,又怎么为后面的事做准备。”


    那人害了他们无数次的计划都功亏一篑,要想事情成功,必须将那人解决掉。


    “好。你想去我不阻拦你,但我有个要求。”沈华兴摸摸她的头发,对她说。


    沈华年朝他眨眨眼:“什么要求?”


    “病好再去。至少要等到年初六。”


    其实沈华年的病这两日便能好得差不多,沈华兴说这话,只是不放心她。


    另外,他是想陪她过完这个年。


    从他外出起,陪沈华年的日子都屈指可数,更别说陪她过年。


    沈华年知道他是想留自己过年,可自己等到那时候只怕会误事。


    “先等等看吧,如果没有要紧事,我便过了年再走。”沈华年笑着道。


    沈华兴见说动了她,便没在提这事,只是让她好好工作,过年的事交给他来便是。


    到了年三十,大街小巷都漫着节日气息,沈华年处理完手中的事情后,跟着沈华兴在家门口贴春联。


    “宛珍,你看看着福字正没有?”


    沈华兴在门前比划着,对沈华年说。


    “再往右一点,一点点就好了。”沈华年眯着眼比了好一阵,才开口答。


    春联是沈华年亲自拿了红纸写的。他本不想麻烦,打算直接买了现成的来贴。


    那是个时兴的产物,武昌这地方靠近长江,有这类新事物是常有的事,沈华年却在这时当起保守派,非说自己写的更有意义。


    沈华兴拗不过,只能将就她。


    不过这手写出来的效果倒是绝佳,沈华年的字本就好看,写在这红纸上更是别有韵味。


    “好看唉,哥,这不得给点报酬。”


    看着贴完春联后的门,沈华年笑着打趣道。


    沈华兴低头看看表,见时间还早,便有了打算:“带你出去吃一顿如何,就当报酬了。”


    他早打算带着他到外面吃一顿,于是提前几天便订好了餐厅,就等着万家灯火亮满城时能和她坐在窗前喝杯自己喜欢的酒。


    “好啊,那我就勉为其难接受你的安排吧。”她笑笑,随即准备好东西和他出门。


    这几天雪小了许多,天色倒依旧暗沉,看不出除了云外还有其他颜色。


    整个城被灰色占去大部分,虽张结彩却仍旧带了说不出的意味,沈华年裹紧身上的大衣跟在沈华兴沈后,迎着冬风往前走。


    夜色逐渐变浓,白日里的氛围在此刻攀升至顶点,沈华年刚在餐厅坐下,便听见烟花爆开的声音。


    窗外光影瞬息万变,斑驳得仿佛是下个世纪的产物,无数的绚烂在深色夜空中转瞬即逝。


    像这个时代里难得的宁静,可遇不可求,如昙花一绽般转眼便凋零在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