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爪鱼说得轻松。这个克隆体虽然身强体壮，可是一个义体都没有，相当于手无寸铁，让她用拳头和那些变异怪物搏斗嘛？


    辛夷无奈摇摇头，看来被赶出去是一定的，她想活命只能靠自己——或者抱大腿了。


    她扶着两人的手站起来。


    虽然两条腿还有点抖，但是起码腰能挺直了。


    一左一右一男一女看着辛夷，满脸诧异。


    “哟，你没死啊。”女的说。


    “没差，反正也快喽。”男的说。


    辛夷咬咬牙：“死不了！”


    她留心看了看这两个人。


    她连义体接口都没有，想在荒野活下来，现在只能依靠一下这两位。


    男的和她一样高，瘦猴儿一样，文质彬彬，戴着眼镜，眼镜后的一双眼睛透着智慧和看透一切的无所谓——也可能是绝望。


    女的高她一头，梳着高马尾，胳臂肌肉和辛夷的大腿一般粗，眼神如刀。


    两人手上没藏住的掌联接口的型号似乎和毁灭纪元前是一致的，技术并没什么太明显的进步。


    只要给他们连接上武器或者强化芯片，他们就能成为她的刀。


    “我叫辛夷。二位？”


    “林镜。”女的干脆利落地说。


    “陈凯。”男的死气沉沉的脸上有了点活气，甚至还笑了笑：“死到临头啦，你还有心情认识一下。”


    “为什么不。”辛夷笑笑，“二位敢触碰亵渎，学识胆量至少占一份，我觉得跟你们待在一起，活下来的概率还是挺大的。”


    林镜犀利地看了她一眼：“你连义体接口都没有，只能扔石头，为什么认为我们愿意和你一起？不怕我们把你当成诱饵直接喂了怪物？”


    辛夷：“我会拆装义体，还挺熟的，基本的型号都能搞定。你看那些尸体——”她指了指荒原，“我都可以帮你们拆下来，组装个新的，装上去。”


    林镜和陈凯交换了一个眼神。


    义体接口复杂，即便在城市革命军里，会这个技术的也不多。


    陈凯已经算是心灵手巧了，也只是了解个大概，稍微复杂一点也就搞不定了。


    但是……


    陈凯冷冷说：“出去了不一定有时间给你慢慢弄。”


    林镜也点头：“估计你碰不到尸体自己就变成尸体了。”


    辛夷还没回答，头顶一门大炮忽然轰然一声往门外投了个弹，炸碎了一只正往大门这边探头探脑的恐龙一样的怪物。


    站在大道旁和城墙上的众人立刻合唱一样齐声念诵：“光……明……正……义……”


    然后是一阵不知什么乐器笨拙难听地合奏，听起来像镰刀剌钢板。


    辛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城里这是养出了什么诡异的邪教。


    可是，看看门口不远处散落的一地残肢，再看看身边又高又厚又有安全感的城墙，她又觉得邪教怎么了嘛，真想站在里面和他们一起唱光明正义。


    随着歌声和琴声，大门缓缓打开，荒野也像一轴画慢慢卷着露出来，安安静静，只有风声。


    大门开到最大，哐当一声卡住，城墙顶端的大炮威严耸立瞄准门外，以免有不知死活的怪物跑来打扰驱逐仪式，或者跑进城门伤害良民。


    “亵渎了她子民天真纯洁的人啊。去吧。愿荒野的风声净化你们的血肉和灵魂。”


    身后有人牵着几只巨大的狼狗慢慢朝他们逼近，狼狗低声狺狺，晶莹剔透的口水一滴老长。


    辛夷一向怕狗，但是前面的怪物更不可爱，她很有点犹豫。


    身边两个人倒是一脸无所畏惧的样子，林镜一把抓起了她的手，跟着陈凯拔步往前走。


    “城市革命军没有怂货。”林镜说，“希望你也不是怂货，伟大的自由先驱会守护你的灵魂。”


    辛夷眼睛拉直了，没有动。


    陈凯回头看看她：“怎么，又吓得动不了了？”


    辛夷摇摇头，紧紧握着林镜的手。


    刚刚接触到她皮肤的一瞬间，辛夷忽然感觉脑海深处似乎连接上了一片深海，一片由亿万个精神意识节点交织成的深海，她浮荡在海上，俯瞰。


    刚刚威风八面宣判亵渎者们将被流放的那个主教一样的人物，脸上有一粒明显的黑痣，上面还有一根长毛；


    城里围观群众的人群中一个小女孩抱着她的布娃娃，正在泪眼朦胧地问身边的人“他们犯了什么错”；


    大门顶端的漆已经脱落得差不多；


    身边林镜的胸口因紧张剧烈地起伏，陈凯脸上镇静，藏在袖子里的手却也已经攥成了拳头。


    好像一切发生的事情，不管可见不可见她都尽收眼底。只是每多看一眼，太阳穴下面就像多一根小钢针刺一刺。 “啊，这个好像是……”八爪鱼忽然在她耳边说。


    “城市印象神经网络？”辛夷只看了一阵子就觉得心跳如鼓，头晕眼花，随口给它诌了一个名字，“这好像不是一般权限能看的东西啊。”


    “这只是冰山一角。你的精神力不一定够。”八爪鱼说，“别看太久，要不我怕你晕过去。”


    辛夷本想赶紧抽离出来，却被附近一个巨大的蛇形蜿蜒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虽然看一眼就多头疼一下，但她还是努力将视线集中过去。


    这东西钻入地下，从刚刚大炮轰碎了的怪物残骸底下通过，然后慢慢往他们的脚下逼近。


    “钻……钻地龙啊啊啊！”八爪鱼大叫，“这种超s级生物怎么出现在城镇附近的！”


    辛夷看一眼大炮，钻地龙已经进了它的射程盲区，眼看冲到自己的脚下了。


    她一下把自己从幻象里拉出来，抓着林镜的手往身后一扯，冲陈凯声嘶力竭大叫一声：“往前跳，快！”


    三个人刚刚闪开，地底一阵猛烈震动，地面撕裂，一条血红鳞片的大蛇从他们站的位置冲天跃出。它一击不中，便不再搭理他们三个，而是直接奔向了墙里路边聚集着的人群，大嘴一合，扭一扭就吞掉了一个。


    惊叫声震破耳膜，众人立刻乱作一团往城中涌去。


    林镜眯起眼睛，便往大蛇那里冲过去。


    辛夷下意识抓紧她的手：“你要去做什么？你连武器都没有，送死嘛！”


    陈凯摇头：“城市革命军要保护民众，不管在什么状态下。我是药剂师，不是战斗人员，否则我也必须冲上去。”


    “……”


    林镜对辛夷笑了笑：“刚刚你的预警很及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我授权你为我的临时指挥官，请你继续帮助我。”


    辛夷点点头。


    她松开了手，打算继续沉入神经网络看看情况，起码能告诉林镜大蛇的动向。


    刚刚还浩瀚如星海的网络却完全熄灭了。


    “啊，看来和我想的一样。”八爪鱼得意洋洋地说，“这是由城里人的思想意识组成的网，但是你没有算在里面。所以你得接触一个城里人才可以连进去。”


    城里人……


    辛夷忽然明白了，这就是总统在毁灭纪元后做的事情！她将所有人——也许还有怪物的大脑拉进了神经网络，然后自己躲在后面，监视着所有人的思想和行动。


    而她现在寄生在总统的克隆体身上，获取了欣赏一部分这个神经网络的权限。


    林镜已经爬到了大蛇的背上，攀在它乍开的鳞片上左摇右摆一路上去，目标是它的眼睛。


    没有得到命令之前，城市革命军可以自行行动。


    辛夷窜到陈凯身边，一把握住他的手。


    陈凯的脸腾一下通红：……？


    辛夷没空解释，重新将意识沉入神经网络。


    混乱已经将原本平静的网络激得如同海啸，辛夷发现很难定位到她想看的东西上面。


    更别说每多看一眼，她的脑子就被刺一下。


    林镜已经爬上大蛇的头上，铁拳对准它的眼睛，一拳下去，大蛇猛然一颤，身体竖起八丈高，嘴巴大张，发出令人胆寒的啸叫。


    主教大声命令：“快！放下城门！压断它！”


    “不行啊，它行动太快了！”操作员一边放下城门铰链一边大叫。


    大蛇只剩一个尾巴尖在门外，这样子就算放下城门，蛇也只是断个尾巴，然后就可以进城随意屠杀。


    但是如果能把它的脑袋引到城外来，大门就可以切断它的七寸。


    “咱们能不能把它的脑袋引到外面来……”辛夷没信心地问陈凯。


    陈凯看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城里成百上千的食物，怎么看都比他们两个人更诱人。


    辛夷有点着急。


    她不是什么城市革命军，没有什么必须拯救民众的信条，但是林镜这个人她还是挺喜欢的，她不想让林镜被蛇吃掉。


    那只大蛇疯狂地把脑袋往门上撞，想甩掉林镜。林镜虽然力气大，但是显然已经有点疲倦了。


    辛夷顶着脑子里一阵一阵的刺痛，搜寻有没有合适的诱饵。


    门眼看就要落下来了，如果能让大蛇的头出来！就可以了！


    辛夷眼睛瞪得通红地搜索，急得满头大汗。


    出来……出来……她心里默念。


    刺痛已经让她有点精神恍惚。


    忽然间，大蛇的头停止了乱撞，微微低下，按着辛夷刚刚希望它去的方向，直直地过来。


    辛夷一愣，大蛇立即就像刚睡醒一样重新怒气冲冲摔打起了它的脑袋。


    辛夷大喜。


    她可以通过这个网络控制大蛇！


    那么……


    辛夷打算一鼓作气地把大蛇的头弄到外面来，可是眼前忽然一黑又一黑，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八爪鱼：“哎哎，我担心的就是这个，贸然闯入神经网络，你的精神力是不够的呀。”


    陈凯从兜里掏出一瓶药水塞到辛夷手里。


    “神经递质浓缩液，试试吧。”


    辛夷想也不想，一口干了。


    有用！液体下肚，那要命的刺痛感和黑雾立刻减轻了一点，虽然只是一点点，但也足够她把注意力集中在大蛇身上了。


    她努力想：出来……出来……


    大蛇的头听话地慢慢低下，从门里钻了出来。


    大门哐当一声落下，准确地砸在蛇的心脏上，蛇一阵抽搐，然后不动了。


    林镜从蛇头上跳下来，连滚带爬冲向辛夷：“喂，你怎么样？”


    辛夷眼前漆黑，全身无力，已经晕过去了。


    陈凯扶着她：“问题不大，一会就好，我已经给她用了浓缩液，不会有危险的。”


    林镜松了口气。


    头顶响起一阵欢呼声。


    “赦免他们吧！他们立了大功！”城头有人大喊，立刻得到了一阵应和。


    “他们救了我们的命！应该得到第二次机会！”


    主教立刻喊道：“我们会考虑大家的意愿！为了大家的安全，请各位散开，这蛇是有毒的，我们需要处理！”


    陈凯和林镜交换了一个阴郁的眼神。


    两人把辛夷放在一边，三下两下卸下了大蛇的毒牙。大牙又长又弯又尖，安上个把，作为近战武器简直无敌。


    陈凯拿起长牙，攀上蛇头，划开眼睛进去，掏出了蛇脑里一个小小的装置。


    两人默契无比，三下两下从蛇身上拿完了一切能拿的东西，甚至还割了一块肉当口粮，然后滑下来，一左一右拎起辛夷，就没命地往远处跑。


    大蛇刚来过，附近的低等级怪物都吓跑了，所以眼下还算安全。


    刚刚跑出大炮射程，笼罩在城市顶端的巨大屏障就有一股电流无声划过，空气随之震荡。


    神经网络重置了！


    城墙上请求赦免他们的声音瞬间消失了，众人的脸变得无比冷漠，开口唱道：


    “光——明——正——义——”


    楼顶上的主教一声令下，大炮操作员一脚猛踹操纵杆，炮弹呜一声窜出来。


    林镜和陈凯立刻趴在地上，把脑袋藏在胳膊里，顺便把辛夷夹在中间。


    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