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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离婚后看到她的孕照》 第41章 “可惜离了,是不是很气?”
“哥,我嫂子不会看不懂吧?”王秘书已经改了口。
“她甲骨文都能认,几张单子有什么不懂的,就是她不懂,旁边那男的父亲是医生,问问就能明白。”
短短的时间,霍涔已经算好了每一步,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死不了就能翻身,生意上也一贯如此,才能做到如今这地步,他不信许听宁会是个例外。
“可是……要是嫂子没反应呢?”王秘书想说的是两人已经离婚了,许听宁如果不在乎霍涔的死活,也无可厚非,再说了对于前任,谁能那么大方,逢年过节不给对方烧点纸钱,已经算是不错了。
“不会。”霍涔仰靠在座椅上,单手盖着脸,“她心软。”
许听宁躲着狗,只是怕被狗咬,但是并不讨厌,心里还挺喜欢。遇到有瘦弱的野狗跟她摇尾乞怜,她会一边颤颤巍巍害怕,一边小心翼翼递出手里的肉,再摸摸它的头。
霍涔不介意把自己搞成野狗,他甚至还可以让自己饿得快要死掉,再爬到许听宁面前,只要她肯摸摸他的头,他就有办法跟她回家。许家庙再小,他散了满身修为,不信进不去。
许听宁确实从垃圾箱里捡起了那个文件袋,一张张仔仔细细地看,这年头信息发达,数值结果网上一搜,什么都明明白白的,再按着上面的地址把电话打到医院,说是霍涔的家属,报上他的身份证号,有些情况就套了出来。
“不危及生命,但是情绪如果不恢复,人会很难受。”
医生反复强调这点,最后又说霍涔是自己从医院跑的,如果出了什么事要他自己负责。
许听宁思前想后,两天后把电话打给了霍涔,其实她没想好说什么,难道说她去扒垃圾箱,翻出了他的病历?
“是问补充协议的事吗?”霍涔给她递了个台阶,“抱歉,我有事耽搁了,明天就拟出来。”
“不着急,过几天也行,霍涔,你被什么事耽搁了?”
那东西不用他亲自拟,也不用公司法务,涉及隐私的事,回回都是魏肖处理。
“一点事。”
他以前就是这样,不愿意说,就敷衍过去。
“是奶奶回来了吗?”这两天有人到郭奶奶之前住的房子打扫,许听宁趴在窗台上,能看见老银杏树被人修剪,房顶上也重新搬了许多盆花。
“是,奶奶说想你。”
房子自然是老太太让打扫的,但那些花是霍涔让人添的,他选得都很艳,在冷冷的寒冬里绽放,他得让许听宁看见。
“奶奶是不是要见我?”
他没回答,也没否定。
许听宁犹豫,最后说:“我可以去。”
“谢谢,听宁。”霍涔挂了电话,手指拨了拨薄荷。
房子老,修缮了一番,但是暖气坏了,北方的冬季,太冷老人家受不了。老太太本意是想去住酒店,霍商东却执意把她接回霍家,说一家人过个年,又不是儿子没有家,老太太住酒店,传出去被人嚼舌根。
“别人再嚼也嚼不过你家里那位。”
老太太一句话,就让霍商东脸色乌黑。
“奶奶,我帮您说我妈,您别气着,咱们回来主要是看小宝宝的,孕妇吃的东西都讲究,在酒店肯定没家舒服。”霍飞渝接过话,轻松就让老太太改变了态度。
霍涔来接许听宁,是年二十八,许鹊清去参加学校的团拜会,这才没撞上面。
许听宁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毛线帽,大厚围巾是标配,今天手里还多了个暖手壶,她抱着出了门,眼睛一弯,霍涔就知道她在笑。
“你能帮我拿着壶吗?我下楼要扶着,拿不成。”
这几层的扶手都被许听宁摸得干干净净,发着光,霍涔想说你扶着我多好,到底还是没开口。——鱼还没咬钩,提竿就惊跑了。
霍家门口挂着灯笼,贴着手写的春联,树上也都倒挂着许多福字,仔细一看分了篆隶行楷草,每个字都不相同。老太太回来了是不一样,中式年,喜气洋洋的。
霍涔在院子里停好车,伸手从后座拿出协议:“你看看,哪不行我再改。”
看到家里开了门,郭奶奶被人扶着,正在往这边望,许听宁摆摆手:“先放着,回头看,别被奶奶看到了。”
“好。”霍涔俯身过去,给她解安全带,“坐着别动。”
许听宁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下车,绕到了她这边,开了门,伸手要扶她。
“我自己可以。”
“奶奶看着我们呢。”
许听宁抿抿唇,把手放在了霍涔手里,一热一冷的肌肤贴在一起。
“跟奶奶说你回家安胎了。”
“好。”
“还不知道离婚的事。”
“明白了。”
霍涔整理着她的围巾,又确认:“能配合吧?”
许听宁点点头,下一秒阴影落下,霍涔隔着围巾,亲了她一口。
“谢谢你愿意配合。”
许听宁想说不是这样配合的,但有人已经过来了。
霍飞渝笑起来嘴角有一颗很浅的梨涡,手背在后面,微微颔首:“听宁。”
算来许听宁和他并没有正式相处过,生疏会让人拘谨客气,但是霍飞渝显然有点自来熟,也让气氛变得轻松。
“你好。”许听宁也冲她笑笑,刚笑了一下,围巾被人往上提了提。
霍涔说:“冷,先进去吧。”
霍飞渝走在霍涔旁边,兄弟俩身量差不多,霍涔骨架更大一些,都是样貌不俗的人,站在一起很养眼。霍飞渝用肩膀碰了霍涔一下,远远看着会以为感情很好。
“哥,你手里这是什么啊?”
“壶。”
“暖手的吧,你又不怕冷,肯定是听宁的。”
霍涔侧过眼:“喊嫂子。”
霍飞渝哈哈笑:“嫂子多生分啊!”
正好老太太等不及,已经出来了,许听宁快了几步,走上前,被拉着又是看又是抱。
霍飞渝还是笑着的样子,眉眼爽朗,抱着臂,身子朝霍涔那边斜了一些,低声说:“而且又不是。”
霍涔脸上没什么情绪:“去打小报告啊。”
“我又没你离婚证,告了你死不承认怎么办,再说那多没劲。”
“不敢就闭嘴。”
“你们兄弟俩聊什么呢?”老太太扬声。
“奶奶,我跟哥哥讲小秘密呢,您可不兴什么都问啊。”霍飞渝说得半真半假,又像是故意在逗趣。
“你啊。”老人家喜欢见到手足和睦,笑得合不拢嘴,又看向霍涔,“你弟弟一看见你回来就跑过去了。”
“嫂子怀孕了,哥哥肯定得扶着,空不出手,我去帮哥哥提东西嘛!”他说得人畜无害,可这时候霍涔有什么东西需要他提,无非是回来见奶奶,不能空手,要带着礼物。
霍涔他忙,公司年底出了点小问题,昨晚上加完班回自己那里住,电梯里遇见一个孕妇,那什么破病又犯了,心口闷疼,今早上吃了一粒止疼药,才缓过那阵疼劲。
其实回自己家,本也没那么多讲究,可带着许听宁,又被霍飞渝这么一点,好像是他霍涔,真没把奶奶当回事一样。
霍涔能想不到吗?每次回来不就这么个路数,他再没时间,也可以交代给别人去办,他就是故意不带,最好霍飞渝的敌意再蓬勃点,腥风血雨都往他身上来。装野狗就要有野狗的样子,不是怕载着许听宁,不安全,早上那粒止疼药他都不会吃。
老太太沉着脸,没说话,她本来就对霍涔带着陈年的气,也算养了他这么多年,就没听过她一次话,这次都听说要分家产了,他也不知道殷勤。
霍商东也已经出来了,脸面上挂不住,正要圆场,许听宁开口道:“谢谢弟弟,东西不重,霍涔自个能拎得动。”
她把围巾扒拉下来,也冲霍飞渝笑,然后拿走霍涔手里的暖手壶,捧给老太太。
暖手壶能值多少钱,给老太太还不够寒碜的,霍飞渝勾唇不语。
“奶奶,您看看凑不凑手。”
许听宁拿掉上面裹着的布袋子,露出里面的陶瓷暖手壶,瓷倒是没什么稀奇,样式也很普通,但上面画的兰花,功力却非等闲,灵动傲气扑面。
但这还不是关键,许听宁在里面泡了干桂花,一打开,香气沁人心脾,老太太最喜欢桂花香。
老太太也是名门出身,眼界很高,端详着不离手,赞不绝口。
有次小聚,导师高兴,喝了二两酒后跑到雕塑系,在雕塑系主任的陶坯上画了这么个兰花,没想到烧制出来后,震惊四座。
老头谁也不舍得给,后来还是因为许听宁做的那首诗,让他在本科生面前找到了面子,老头一高兴,赏给了她。
霍飞渝哪想到还有这一手,僵了一瞬,随即就笑了。
“哥,老婆娶得真不错,可惜离了,是不是很气?”
这些除了霍涔,当然没人能听到,他以为霍涔会怼回来,没想到霍涔很认真地回了他一个字。
“是。”
霍涔希望老太太给他甩脸子,霍飞渝一得意,最好赶紧把离婚的事捅出来。老太太真生气他是见识过的,会搬出家规,拿戒尺打他手心,手掌会肿得又紫又红,那是真得疼,否则他也不会为了泄愤,把祖传戒尺给劈成两半。
第42章 “听宁,带我回家吧。”
因为许听宁那个画着兰花的暖手壶,老太太十分高兴,看霍涔的眼神也和蔼了不少。
没能如了霍涔的愿,就只能再想其他的办*法,他先过去捧起许听宁的手,给她捂着。
以前两人扮恩爱,是霍涔要求的,今天依旧也是。中学那六年,许听宁和他朝夕相处,隐约也知道,他几乎算是被流放到二中的,如今他要争家产,她就想着最后帮他一回吧,就没抽回手,任他掌心的纹路贴着自己的手背。
许听宁现在害怕和霍涔有身体接触,怕动摇,怕想回头,尤其是孕期奇怪的生理变化,她有时会梦到以前耳鬓厮磨的时候,醒来会很渴望一个怀抱。
“快进家吧,外面太冷,听宁怀着孕,可别冻着了。”
霍商东眉目舒展,招呼大家进门,过来低声夸了许听宁一句懂事,又重重捏了下霍涔的肩膀。
“做得好。”
在许听宁的印象里,霍商东很少夸霍涔,偶尔家宴,举杯前讲话,顶多也只会提一句霍涔公司发展得不错。肯定事业,但从不肯定人。所以刚才那三个字,已经实属难得。
太难得就显得有些怪,尤其还是在如今这个局面,那就只有一个原因——霍商东也希望老太太把家底传给霍涔。
也因此,都帮他瞒着离婚的事,以霍涔的身份,只要家里人不说,想瞒也容易,即使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只要他咬定没有,就可以说是外面在故意诋毁。
商界争得可都是真金白银,想诋毁霍涔的对家,那可有的是。
反正婚姻状况只有他俩和民政局清楚,但被这么摸着手,许听宁忽然想起一件事,婚戒呢?
“你俩别杵着了,快进家。”老太太本来都进去了,回头又看着他俩。
许听宁一紧张,赶紧把手揣兜里,还不忘外面的霍涔,一并把他的左手往上衣兜里塞:“来啦!”
兜的料子薄薄一层,霍涔手在里面刚好触及她的肚子,猛地僵了一下。
临近年根,家里保姆司机都给放了假,午饭请了几个钟点工,一早就开始准备。秦美霜不会做饭,但一定要在后面指指点点。
霍飞渝无奈地叹气:“哥,你把秦女士抓出来吧,再这么下去,咱家该上家政公司黑名单了,以后没人来做饭可怎么办?”
他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拖着长腔,引得老太太直笑。
“奶奶,您别笑啊,咱家真跑过一个保姆!”
“怎么回事?”老太太来了兴致。
“就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妈不知道从哪买了个一万多的锅回来,非要保姆用它给我煮面条吃,那锅特别厚,搁火上四十多分钟,水硬是没烧开。保姆想换个锅,我妈不让,保姆要用烧水壶,她说费电。煮个面用了两个多小时,我妈全程叉着腰在后面瞎指挥,最后还得出个结论,说保姆连饭都不会做。”
霍飞渝手搭在腰上,模仿当时的样子。
“煮碗面那人就跑了,我在后面追着让她给我做个卤再走,追了半天没追上!”
他说话随意又轻松,眼睛亮亮的,笑起来还有点可爱,说什么好像都不会引人反感。
况且这话明着是讲趣事,实则是说秦美霜的不是,正好踩在了老太太的点上。
霍商东是孝顺,老太太有什么事都跑得很快,也经常回老家看望,知道老太太不缺,孝敬的钱也没少给。但这么多年,老太太说喜欢待在老家,他这个做儿子的,也就从没提过接老妈回来养老。
看起来好像是为了顺着老人,其实是因为秦美霜不愿意,在婆媳间,霍商东不管是顾全大局,还是无可奈何,最终还是选择倾向秦美霜。
老太太是明白人,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是看破不戳破,说到底也是没办法,但这憋屈一直在。霍飞渝时不时说几句秦美霜的洋相,就像拿针戳着快破的气球,给老太太解了气,也让老人家意识到,儿子靠不住,还有孙子。
“真的,奶奶,不信你问我哥。”霍飞渝手臂搭着霍涔的肩膀,“是吧哥哥?”
霍涔冷漠地把他的手拎了下来:“不知道。”
“你想想嘛,那天可还是我阴历生日呢,晚上过生日宴,中午给我煮生日面。”
他还是谈笑风生的样子,霍涔没什么表情:“我不在家。”
“不在吗?”霍飞渝懵懵地挠着下巴,“你不是初中才去咱奶奶家的?”
气氛瞬间冷了。
霍涔在去奶奶家前,还被短暂地送到过那种矫正学校,也是在那里被电击的。对于那个阶段的事,就连一向管不住嘴的秦美霜,都没再提起过。人往往掩耳盗铃,觉得不提,霍涔就不会记得。
霍涔没再理他,温声问许听宁:“累了吗?带你上楼休息会儿吧。”
刚进来就回房间不合适,但是许听宁一直没机会跟霍涔说婚戒的事,借着这个机会点了点头。
“离午饭还早,听宁去躺一会儿吧,在自己家别拘束。”霍商东接过话。
看似没什么,两人往楼上走,到了二楼拐角,许听宁不经意回头,看到霍飞渝还看着他俩,一脸抱歉,嘴里讷讷说了句什么。
“哥哥是不是生气了?”
他说的是这个。
旁边霍商东面色不悦,似乎在数落霍飞渝,老太太没说什么,只是脸上的笑也没了。
单纯天真、偶尔口没遮拦惹怒哥哥的弟弟,冷漠孤傲、被惹怒就下手狠辣的哥哥。在这个家里,哪一个会更不好过?
许听宁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但还在模糊的时候,她的头被霍涔掰了回去。
“他那么好看?”霍涔尾音上挑,“要不要老公给你找个望远镜?”
许听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脸上一阵发热。跟着他推门进了房间,她愣了愣,卧室里面除了换了床上的四件套,其他几乎没有变化。
她拿起梳妆台上的郁美净失神看着,听到霍涔轻笑的声音:“怎么,怕我偷用?”
他从后面拥住她,高挺的鼻尖从她耳朵滑到敏感的脖颈:“我没用,但我打开闻过。”
许听宁打了个激灵,转个身,从他怀里挣脱,霍涔上去又要抱她,但这次没成功,被许听宁的肚子挡住了。
她脱了大衣,孕肚明显,许听宁在这个稍纵即逝的瞬间,看到霍涔抗拒又别扭地看着她的肚子。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不服输,大力动了一下,隔着许听宁的薄毛衣,能看到明显起伏的动静。
霍涔低低“啧”了一声,许听宁马上护着肚子。
“我没怕你用,我只是以为你早把它们都扔了。”她生硬接着刚才的话,想转移他的视线。
“没扔,你的东西都没舍得扔。”他说着,懒懒散散解着许听宁开襟毛衣的扣子。
“你干什么呀?”
她捂着要躲开,被他圈在了梳妆台前。
“让你躺一会儿,医生说你不能久站久坐,饭好了我们再下去。”他淡淡说着,手上没停。
“霍涔。”许听宁深吸一口气,“在房间里不用演。”
他托着她的下巴,抬起来:“你看我像演吗?”
其实他现在还想亲她,怕把她吓走,才没亲上去。
“我们已经离婚了。”许听宁又板起脸提醒他。
“我知道。”霍涔觉得那粒止疼药的药效已经过了,心脏开始隐隐不舒服,背过身去,“你躺会儿吧,睡不着就靠在床头看书,我不碰你,就在这陪着你。”
她刚才的胎动确实明显,也怕撑着再有什么问题,就没再矫情,问他:“我睡衣还在吗?”
“在,但是你这样应该穿不上,就给你买了套新的。”他从衣柜里拿了套新的给她,又把身子背了过去。
许听宁心想你为什么不直接出去,不过这是他的家,霍涔也不是会受人指挥的性子。她闻了闻睡衣上面洗衣液的香味,躲在被子里换着。
窸窸窣窣的声音,让霍涔下腹燥热,他觉得自己不至于对个孕妇有反应,但那可是许听宁。
“好了。”
霍涔回头,看见她已经躺好了,她不使坏的时候人看着很乖,给人特别好欺负的感觉,其实一点也不好欺负,骨子里很坚韧,敢和他鱼死网破。
“要看书吗?”霍涔问她。
许听宁摇摇头,霍涔拿起书,坐在她旁边:“我给你读?”
那是她的书,一部外国爱情名著,她从祁毛那里拿过来,看了一半就和霍涔离婚了,书里夹着书签,霍涔翻到那一页。他声音很好听,喉结会随着滑动。手指也很好看,翻书的时候手背上的筋脉明显,很清冷迷人。
“霍涔,没有戴婚戒,奶奶会不会发现?我可以说孕期手肿了戴不上,你怎么办?”
“没事。”他分神看向她,揉揉她的头,“只有你会盯着我的手看。”
许听宁抿抿唇,忽然来了一句:“没别的女人看过吗?”
怎么会没有,上学时候很多女生喜欢他,白沅还拍过他的手发朋友圈,香港那两年他俩分居,他也有的是机会摘了戒指,给别的女人看。
“可能有吧。”霍涔淡笑了一下,“但看我手来查岗的只有你。”
许听宁不吭声了,把身体转过去,侧躺着,背对着他。
“这么跟我怄气的也只有你。”霍涔看着她的背影,若是在以前,他就扯着她的头发让她必须看着自己,他还会压上去,在床底之间,他总是把强势发挥得淋漓尽致。
占不住心,就想先占住人,霍涔反应过来这些的时候,人和心都不是他的了。于是放在许听宁头后的手,松了劲,温柔地揉了揉她软软的发丝。
许听宁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声音闷闷地:“我没怄气,孕妇要左侧躺着睡,对胎儿才比较好。”
霍涔缓缓俯身,贴着她的耳朵:“那你乖点,闭上眼睛。”
她身子一抖,他马上又坐了起来,开始念书。
好看的人,知道自己好看,那才是最麻烦的,许听宁也很清楚自己,是经不起霍涔撩拨的,毕竟是喜欢了很久的人,这时候她又会难受,霍涔也有喜欢很久的人,如果白沅撩拨他,他会怎么样?
醋意横生是最危险的信号,许听宁不能让自己再陷下去,集中精力听着书里的内容,于是她睡着得很快。
醒来时霍涔不在房间,床头柜上搁着杯牛奶,许听宁判断他没离开多久,因为牛奶还是温热的。
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已经临近午饭,她赶紧换了换衣服出去,就在楼梯拐角,看到了霍涔,准备开口喊他,听到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我跟小渝说过了,他不争奶奶的东西,愿意都给你。”
是霍商东的声音,霍涔垂着眼,手抄着裤兜,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那……”霍商东顿了顿,“公平起见,爸爸的公司交给小渝。”
霍商东的公司,前身就是霍家的产业,老太太的大部分钱,也在那里面,就是相当于把霍家实际的资产资金都给了霍飞渝,而霍涔得到面子。
那面子是什么,真算起来,是几样祖上定下来,饿死都不能卖的古董。
霍商东有自己的考量,霍涔毕竟是长子长孙,东西不给他,外人会以为他们家偏心幼子,还会以为他们家宅不合。
人有了地位和金钱之后,要的就是那张脸面,再者霍涔已经有了自己的公司,势头比家里的都猛。而早年执意要出国的霍飞渝,在国外遇上经济危机,混得并不怎么样。
对于父母来说都是孩子,一个很有钱,一个身无分文,父母会把兜里的钱给谁?当然是给身无分文的,这样两个孩子都可以过得好。甚至要是没钱,还会想着是不是可以让有钱的这个,给没钱的匀一些。
霍商东接着道:“霍涔,你是做哥哥的,奶奶的东西给了你,责任也就传给了你,你弟弟刚回国,很多地方还需要你帮助,你那个项目,要不就先给他吧。”
许听宁想起祁毛跟自己说的事,有传闻说霍涔的公司年底好像出了点问题,一个事关他公司未来发展的大项目,竟然跟霍商东的公司撞上了。业内都已经传来了,霍涔不愿意退让。
“你要担心员工温饱,可以把负责那个项目的员工划给小渝嘛。小渝现在势单力薄,你根基稳,以后他做起来,也能配合你。”霍商东出了主意。
连许听宁都听出来,这是不仅要霍涔让出项目,还想让霍飞渝再吞掉他一些。
霍涔还没进这个家的门,就知道他老爸的意图,其实霍商东的公司他压根也没看上,但要来吞他的,除非他霍涔死了。
可他没想到,许听宁这时候走了出来,话也被她听到了。现在他死不死,他妈的不还是她说了算,公司算个什么!反正钱能再赚,再惨点也可以。
“好。”霍涔点了点头。
霍商东松了口气,午饭的时候特意开了瓶价值不菲的酒。
许听宁几次想跟霍涔说话,不是没机会,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霍商东扬声:“小渝,别玩手机了,过来给你哥倒酒。”
“我有事。”霍飞渝低着头。
“一家人吃饭,你有什么事都给我放放。”
“哎呀,真有事,我朋友最近老遇着色狼,吓得直哭,我这不安慰安慰她。”霍飞渝不情愿地收了手机。
秦美霜指挥完人,终于坐了下来,偏头问小儿子:“朋友?女朋友?”
“还不是。”霍飞渝笑笑,“不过长得可漂亮了。”
秦美霜撇撇嘴:“多漂亮?”
“跟嫂子一样漂亮。”
霍涔正给许听宁倒酸梅汁,睇了他一眼。
老太太做主位,笑着道:“那是真挺漂亮的,你要好好安慰人家。”
“安慰了,我还给她买了防狼神器呢,吃完饭我就给她送去。”
“知道护着人就好,有机会了,你把姑娘带回来给我看看。”
“好的!”
坦坦荡荡汇报自己的感情状况,不遮不掩,又听话明朗,老人家自然开心。
霍飞渝还没忘了刚才的事,起身要给霍涔倒酒,被霍涔挡了一下。
“哥,你不喝呀?”
“一会儿要送我老婆回去。”
霍飞渝点点头,又扬唇:“要不你陪咱爸喝,我一会儿送嫂子,我酒精过敏。”
许听宁想起来霍涔那个少见的心碎综合征,赶紧出声制止:“不行!他不能喝!”
她平时从没这样强势过,大家都怔了一下,只有霍涔挺受用的,手搭在许听宁的椅背上,冲霍飞渝挑了下眉:“不好意思,我老婆不让。”
“妻管严啊。”霍飞渝打趣着回去了。
接下来的饭吃得还算融洽,秦美霜大概是被霍商东打了预防针,没挑刺,就是一个劲问许听宁预产期之类的事,但都被霍商东给打岔回去。
吃完饭,霍商东让兄弟俩到书房,说有事要讲。许听宁大概知道要说什么,可也拦不住,他看着霍涔的背影,想起他上大学创业,把自己喝得都进了医院。
也就在她恍神的时候,走在最后面的霍飞渝,裤兜里掉出一个东西。那东西不大,黑色圆柱模样,看着像电子烟,但是比电子烟粗,很快又被他捡了回去。
许听宁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又想不起来了。正好老太太拉着她说话,她就坐了下来。
老太太问她身体状况,又问了问学业,都是些关切的话,许听宁却总跑神。
看到霍商东从书房出来,她赶紧起身问:“爸,霍涔呢?”
“跟他弟弟说话呢。”霍商东笑着压压手腕,“你别急。”
老太太也笑她:“一会儿不见都不行啊,快坐下,你这身子起猛了可不好。”
许听宁不好意思地往下坐,又聊了几句,她手机响了,大师姐在群里问都有谁在本地,过年搞个聚餐。
许听宁正要回,猛然想起来霍飞渝刚掉出来的东西。——大师姐有次去做家教遇到了色狼,就买了这个一根带电击的防狼神器。
霍涔怕电。
也就在这一瞬间,许听宁终于知道自己冒出来的那个念头是什么了。
——单纯天真、偶尔口没遮拦惹怒哥哥的弟弟,冷漠孤傲、被惹怒就下手狠辣的哥哥。
但是弟弟的单纯天真是装的。
霍飞渝可没要电霍涔,这年纪了,把人电出个好歹,他是要进局子的。再说霍涔也不会给他电啊。
他就是吓吓他,激怒他,霍飞渝太了解他这个哥哥了,绝对不会服输,也不会吃亏,他一定会狠狠地打过来。
霍飞渝小时候跟霍涔打过架,那是真打不过,但是打不过也有打不过的好,人总是偏心弱者,尤其还是家人。
是长子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祖传的东西都要给他,霍飞渝公司也要,奶奶的东西也不会让。
关上门,兄弟俩谁都懒得演,只是霍飞渝没想到的是,当他把电击棒拿出来挑衅的时候,霍涔只是僵硬了一下,然后就上前捉住了自己的手。
门从外面推开的那刹那,他以为霍涔是要来抢,或者是要揍他,因为他能感觉到霍涔极度的恐惧,但是万万没想到,霍涔死死按住他的手,朝着自己电了过去。
看着被电得抽搐,倒在地上的霍涔,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霍涔呼吸不上来,也听不到声音,甚至连自己的心跳都感觉不到,但他能看到冲过来的许听宁,他嘴巴动了动。
“听宁,带我回家吧。”
第43章 “她说不要我了。”
霍涔被送到了医院,其间一直紧紧拉着许听宁的手,如果不是他脸色苍白,瞳孔有微微放大,叫着也没太大反应,霍飞渝都以为他是装的。
医生再次询问被电击的具体情况:“被什么东西电击到的?”
霍飞渝在来的路上已经跟父母解释,这件事跟他无关,是霍涔发疯了一样抢夺他手里的电击棒电自己,父母也并有再深究,他现在只有配合医生,就能把自己摘出去,他比划着:“就那种很小,网上就有卖的,电击程度不高……”
“是这个。”许听宁打断他,拿出电击棒。
她只有最初片刻的慌乱,之后一直表现得很镇定,叫救护车、送霍涔到医院、陪着去检查、认真听医生的话、努力做着交流,甚至还在混乱中捡起了地上的电击棒。
医生接过去,看着:“电击到具体什么部位?”
“这里。”许听宁拿着电击棒,在霍飞渝身上戳了一下。
“啊!”霍飞渝被电得大叫出声,表情错乱。
许听宁平静低看着他:“抱歉,我只是想指一下地方,以为没打开。”她脸色不好,嘴角很干,有一处裂了道口子,是她自己咬的。
霍飞渝捂着胸口,恍恍惚惚,都没反应过来。
医生看了他一眼,没管他,说:“目前来看,这个电伏不应该让患者出现这么大的反应,但他有昏迷的情况,我们还得做进一步检查。”
“他怕电,很怕。”生活中其实看不出来,许听宁第一次发现,是在高中电学实验课上,当时他俩一组,老师让做电表的改装,霍涔半天都没动,脸色冷白,阴沉沉看着桌上的电表盒。
但他很快就克服了,在许听宁耷拉着嘴角,说他要是不想跟她一起做实验,她就换个人一组的时候。
可还有一些东西是他克服不了的,比如那种类似电棍、电棒之类的东西。他们班之前有个二货,不知道从哪搞了根电棍拿到霍涔面前挥着玩,被霍涔拎着凳子,差点劈一脑门。
在那之后霍涔消失了整整一节课,许听宁找到他的时候,他缩在偏僻水房的角落里,抱着头发抖。
“还有,他心脏不好,有应激性心肌病。”许听宁强行把思维拉回来,点开手机给医生看她之前拍的病历。
医生看完面色严肃,交代身后医护人员:“测心电图、心肌酶!”
许听宁在外面等着,其间只离开了一次,是处理霍涔的医保问题。霍商东听到,跟她说走医保太麻烦,意思是不差那点钱,刷银行卡缴费就行。
“他赚钱也不容易。”许听宁低低说完,又继续去处理。
霍商东愣了愣,在商界打拼自然不容易,尤其是霍涔这个阶段,守业比创业更难,但就算是父母,也没人想过他容不容易。
他看着许听宁捏着单据,手指微微发抖的样子,也意识到她所有的镇定,都是硬撑的。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万幸的是霍涔没什么大事,人死不了,也没残,但是因为心脏原因,给他输了药,现在还没醒。
医生当着所有人的面,郑重地说他这种情况其实是很危险的,如果刺激到心脏,加上他本来的病,很有可能休克,轻则落下后遗症,重则人就过去了。
老太太脸色难看,刚服用过降压药,医生在的时候她没说什么,等只剩下家里人,她才看向霍飞渝。
“小渝,你为什么电你哥?”
“奶奶,我没有啊!电击棒是买给我朋友防狼的,而且早都买了。”霍飞渝一脸无辜,拿出手机,给老太太看聊天记录,“您看,我朋友遇着色狼的事都好几天了。”
做戏做全套,霍飞渝早有准备。
“我想给我哥点烟,拿打火机的时候,那东西凑巧从裤兜里掉出来了,然后我哥很激动,就冲了过来,是他按着我的手,电自己的!我还纳闷怎么回事呢!”
霍飞渝当然不可能说是自己故意挑衅霍涔,但他后面说得确实不假,霍涔真他妈跟疯了一样,自己电自己!他现在都没想通是怎么回事!
不过他也不是善茬,全赖到霍涔头上,正好让奶奶看看,这样一个情绪不稳定的人,怎么能掌管她那些家底。
“小渝,你说霍涔没事故意电自己?”老太太拿出当家主母的派头,一字一句质问着。
秦美霜心里从来没服过老太太,撇撇嘴:“您这话问的,难不成是小渝故意的啊,那可是他哥,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再说了霍涔小时候被电……肯定是看见那东西应激了。是吧老霍?”
霍商东沉着脸没说话,秦美霜是蠢,有些利益关系看不明白,而且一般人是对事不对人,她是对人不对事,同样一个事情,是霍飞渝做的,她就夸,是霍涔做的,他就嫌不好。
也不是不喜欢霍涔,但一个跟自己生疏的大儿子,和一个从小养在身边的小儿子,两人放在一起,偏心也是实实在在的。
霍商东不一样,年轻的时候工作忙,没把小孩子的争斗放在心上,就是家里不消停,他心烦。加上霍涔下手太狠,他也觉得应该好好管管他,否则真野起来,想管就管不了了。
可时至今日,霍飞渝那点心思,说他一点都没看出来,那也是不可能的。不过是因为那是自己的幼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即便知道他做了出格的事,也是家里内部解决,总不能真去报警说他故意伤害。
“真的啊奶奶,我知道这听起来很离谱,但你们是没看见,我哥真的抓着我的手,往自己身上捅!”霍飞渝看到一边的许听宁,像抓到了救命稻草,“嫂子,你那时候正好推门进来的,肯定看见了吧,你自己想想,当时是不是我哥抓着我的手?”
以霍飞渝对他哥的了解,霍涔干这事不会跟女人商量,再说了他也来不及商量。而这个实际已经跟他离婚了的女人,看起来老实乖巧,在这种局面下,应该也是懵的。
“对对对,让听宁说,这孩子虽然有点那什么,但就想着自己妈妈是老师,也不能够说谎啊。”秦美霜知道她们母女感情深,拿这话点许听宁,和声问她,“听宁,你来说,你看到了没有?”
许听宁岂能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她正慢慢啃着压缩饼干,缓缓抬头:“看到了。”
秦美霜来了劲:“你说,当时他俩是什么样子?”
许听宁把饼干放在一边,拍拍手,站了起来,关上了霍涔那边的门。
“当时他俩面对面站着,霍飞渝就这个姿势,用它捅到霍涔身上。”她把霍飞渝的手举起来,流畅又快速地往里面塞了一个东西。
霍飞渝有不好的预感,但是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已经控制不住地颤抖——又被电击棒电了一次。
“啊——啊!”他用力甩开,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整个手被电得又麻又疼,就像没想到霍涔会主动电自己一样,完全没想到许听宁竟然会又来电他!
“抱歉,我就是想演示一下当时的情景,不是故意的。”许听宁看了眼霍飞渝,马上移开了视线。
霍飞渝是真服了:“嫂子……你这都电我两次了,你跟我说不是故意的?!”
这不是见鬼了吗?
“对不起啊。”许听宁抚着肚子,又坐了回去。
秦美霜都看傻眼了:“你这孩子干什么呢?电击是闹着玩的吗?”
“没事的,电伏不高,霍飞渝今天跟医生说的。”许听宁淡淡道。
“你、你这什么态度!”秦美霜被噎得都结巴了,“让你讲当时的情形,你有必要把那玩意儿塞小渝手里吗?我们长辈还在呢,你想搞什么,赶紧给我说实话,到底霍涔当时有没有抓着小渝的手?”
许听宁咬牙:“没有。”
“你可是老师的家孩子啊,你妈妈不是自命清高吗,你要是敢说谎,那可是打你们许家的脸!你知不知道这事有多大,要真是你说那样……”
秦美霜还要说,被一声重重的响声吓得打了个激灵。
老太太用力拍了下桌子:“闭上你的嘴!”
即使婆媳不和这么多年,秦美霜也没被婆婆这样当场下过面子,一时愣住了。
“妈,这事也许……”霍商东见这局面,只好准备开口。
“你也闭嘴,还不够丢人的!”老太太看向许听宁,声音温和了不少,“听宁,放心,奶奶信你,会给霍涔一个交代。”
霍飞渝平生头回被冤枉得哑口无言,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是许听宁刚才把电伏开到了最大,他现在脑子里嗡嗡直响。
因为外面实在太吵,霍涔早已经醒了,只可惜许听宁关上了门,没让他看见霍飞渝被电击的样子。
其实也没那么想看,就像小时候也没那么想揍他,只是他太爱挑衅自己了,还是用父母的偏爱挑衅他。
当着保姆的面,拿着独一颗的橘子问他想不想吃。那颗父亲出差千里迢迢带回来的橘子,后来被踩得稀碎,霍涔挨了打,他只能咬牙忍着,否则又能怎么办?说不是他踩碎的,有人信吗?
所以他现在特别讨厌解释,可偶尔他也会冒出这种念头,如果他跟许听宁多解释一些,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婚了。
解释只会让自己再多挨几棍子,他又不是铁打的,皮肉还好,霍商东也不可能真想把他打伤,加上小孩子恢复快,没几天就不疼了,心里的憋屈才是最难忍耐的。
明明先动手的是弟弟,明明有时候是弟弟自己摔的,但只要那个“傻白甜”一哭,再指指他,什么就都算到了他头上。霍涔就也开始还手,打得他哭爹喊娘,反正恶名都担了,不打白不打。
其实他现在更想看看许听宁,可惜药物作用又上来,让他睡了过去。
醒来天已经黑了,病房里只有床头的台灯亮着,他看见许听宁坐在旁边吸着一盒牛奶,又听见她轻轻问了声:“要吃橘子吗?”
“好啊。”霍涔的声音非常沙哑,看到许听宁猛然回头,才意识到她刚是在跟肚子说话。
“你醒了。”许听宁凑近看了看他,拿起床头的铃,要喊医生来。
霍涔抓住了她的手,亲了亲:“听宁,我要吃橘子。”
“等一下,先要医生来检查你的状况。”
“我没事了。”霍涔轻声说。
许听宁犹豫了一下,又重新坐了下来,她从床头柜上隔着的一袋橘子里挑了一颗,垂眼剥着。
霍涔还是躺着,看着她:“我以为你会不管我。”
“我没有不管你,你不是都看到了吗?”许听宁问过医生,知道他情况已经稳定,也知道大家在外面说话的时候,他其实已经醒了,当时才把门关上的。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说谎的样子,哪怕是为了他。
霍涔清了清嗓子,没想到被她发现了。
许听宁撕下一瓣橘子,没给他,放自己嘴里嚼着。
霍涔悻悻看着她:“听宁,怎么不给我吃?”她以前吃瓜子,都会先嗑一把给他,虽然那感觉很像是赏给他的。
“你得排队。”许听宁摸摸肚子,“它先说想吃的。”
她嚼完了橘子,才又撕下一瓣,递给他,没都抬头,问:“霍涔,我要真不管你呢?”
“你不会。”他接住橘子,丢进嘴里。他发现了,他跟肚子里那位口味是一点都不一样,他本来就不爱吃橘子,这一瓣差点酸得他一口气没上来。
许听宁没管他,继续这个操作——自己吃一瓣,再分给霍涔一瓣。
霍涔实在受不了这个酸味,说:“不吃了,都给它吧。”
他那语气,好像是他多大方,都让给肚子里那位似的。许听宁看他一眼,默默吃起来,吃完最后一瓣,她擦了擦手。
霍涔恍惚从她身上看到了许鹊清的影子,每次许老师把学生喊到办公室训话就这样,喝口茶,擦擦手,开战的架势。果然他俩即使不是夫妻了,他摸她的脉依然很准。
许听宁平静又认真地道:“今天这是最后一次,我们以后别再联系了,奶奶那边你自己去说吧,如果你不说,下次奶奶要再见我,我就把我们离婚的事说出来。”
霍涔半晌都没说出话。
他有点想笑,在追前妻这条路上,他的投入和产出不成正比,电击他不是不怕,是为了她豁出去了,可她依旧油盐不进。
他现在更不明白,明明在这之前她都是心疼他的,为什么又在他醒来后不要再和他联系了。
“听宁,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他觉得她一定是累了,不都说孕妇怕累,心情也会敏感吗?
“没有,*你睡着的时候我在旁边沙发上躺了会儿,还吃了好多东西,现在很舒服。”
“那怎么闹脾气?”霍涔勾勾她的手指,“嗯?”
他这样几乎是在示弱了。
许听宁把手收了回来:“你应该问问你自己,霍涔,被电击舒服吗?开不开心?”
“难受死了,开心什么?”霍涔隐隐觉得不对劲。
“难受啊。”许听宁看着她,“我看你那么主动地电自己,还以为你特别高兴呢。”
霍涔怔然:“……你知道了?”
“知道。”她看得清清楚楚,霍涔抓着霍飞渝的手,在那一刻霍飞渝的表情几乎都是懵的。
他并不想让她知道,虽然骨肉疼的是他,但是计是使在她身上。可按许听宁的性子,看破了是不会帮忙圆谎的。
“那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许听宁抿抿唇,“想让你也被偏爱一次。”
霍涔愣住了,对偏爱这个词竟会有些迷茫,在他的家庭里,这个词用在谁身上,都不可能用在他身上。但他是猎人,同时也嗅到了猎物逃脱的信号。——她说了“一次”。
霍涔想起身,被输液管子拦住,他看都没看,直接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血顺着手臂往下流。
“许听宁,我不要一次,我要一辈子。”
她任他抓着手腕,血也染到了她的肌肤上,她心累了,懒得挣扎,连声音都很无力:“你别这样,我们已经离婚了,没有一辈子了。”
这一次已经是她最后的心软。
“为什么没有?我们可以复婚啊。”霍涔双手抓着她,手指用力,“听宁,我们复婚好不好?”
“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
许听宁已经无力解释,肩膀轻轻颤抖:“你别抓着我。”
霍涔手松了一下,立马又扣住:“我可以松手,但你要答应我别跑。”
“霍涔,你能不能别这个时候了,还跟我讲条件。”许听宁看着他,终于撑不住了,眼泪噗噗往下落。
“我有时候真的很不懂你,但我还是愿意帮你,不管你是想要什么,还是跟谁争,我都可以陪你演戏,因为你是霍涔。可是你怎么能那么做?你知道我看见你倒在地上的时候有多害怕吗?”
“就像小时候我妈告诉我,我爸已经过世的时候一样害怕!他那是假的,你准备来真的吗?”
“医生说了你心脏这种情况,被点击是会有危险的!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可你不能这样不在乎自己的生命!难道你想我以后跟孩子说他爸爸过世了?让她以后也跟我曾经一样害怕?”
许听宁看过很多生死,小时候是父亲过世的谎言,十几岁的时候是奶奶突然离世的痛苦,她真的很怕人离开,也很怕孩子一出生就经历这样的事。
“霍涔,我说过你可以不用认下这个孩子的,可你偏要认下,现在已经人尽皆知,你就算不爱她,至少也不应该让她因为你而害怕!”
“我没想那么多。”霍涔从许听宁的眼里看到了决裂的意味,他是彻底慌了,“我只是想让你……带我回家,真的。”
他没想要其他,孩子也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就是想要许听宁,就这么简单。
其实这些许听宁从垃圾箱里捡起霍涔的病例,就该想到的,她等他醒的时候,也一遍遍想起他倒在地上央求自己带他回家的样子,即使她怀疑过霍涔来这么一出,是不是想借她把霍飞渝扳倒。
可她又觉得以霍涔的手段,不至于用这种自损八百的方式。
她说着不知道,可她心里隐隐是清楚的,霍涔想把她弄回去,这一桩桩、一件件不过是为了让她心软。
她是心软,却也被他磨得无力:“可是我们没有家啊。”
从没有过。
霍涔心脏钝痛,手压着心口跌坐到床上,饶是这样,他的另一只手还不忘拉着她。
“听宁,会有家的,只要你愿意,我们现在就能有家。”
“你还记得我高一的时候很想要一台单反吗?那时候我妈怕影响学习,怎么样都不给我买,我就一直想,没事就去商场看,后来想得太久了,想着想着就不想要了。”
“我以前很想跟你有个家,想太久,想太狠了,我现在就不想要了。我很想的时候都没有强求你,你现在也不能强求我,更不能用这种方式强求!”
许听宁说不下去了,霍涔抓着她的手腕,额头轻轻抵在她的肚子上,他们的孩子很识大体地没有翻动,但她能感觉到,霍涔哭了。
她很想摸摸他坚硬漆黑的头发,但她最终还是咬牙道:“求你了,霍涔,放过我吧,我不爱你了,你现在只让我觉得害怕。”
许听宁使劲抽着自己的手,霍涔觉得再用力下去,那纤细的手腕就要断了。
他松了手,看着许听宁穿上大衣,拿着自己的东西离开。
“真不要我了?”
她背对着他,回答。
“不要了。”
霍涔红了眼,泪水滑过他凌厉的下颚线。
“许听宁,别这么狠心好不好?”
他每次这样喊她的名字,都让她想起那几年青葱又金色的时光,那时候就算被他这样点名,叫到走廊罚站,她也觉得风都是甜的。
她也想再心软一次的,但她这颗心已经千疮百孔了。
霍涔知道许听宁狠,但没想到这么狠,她在走之前通知了医生,霍涔被按在医院哪也不能去,他后来也累了,昏昏沉沉一直躺着。
其间霍商东和秦美霜都来过,他懒得理,懒得动弹,公司的事也不想管,好在是年根了,放了假,需要他处理的事并不多。
直到年三十这天,老太太来了。
霍涔没刮胡子,穿着病号服,往床上一靠:“怎么?都来医院过除夕?”
“少阴阳怪气。”老太太坐到沙发上,看见这孙子,也煽情不起来,开门见山道,“霍涔,我的那些家底,都留给你。”
这算是给霍涔的交代。
霍涔没太大的情绪:“别啊,到时候谁再电我几下,我可消受不起。”
“霍涔!”霍商东出声警告,“怎么跟奶奶说话的!”
老太太手拂了一下,说:“没事,那霍涔你说,我的东西留给谁好?那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总要传下去的。”
“您要自己没主意。”霍涔拿起桌上的橘子,“捐了吧。”
“你这个混账!”老太太扶住额头,血压差点就飙了上去,“我是不是就养不熟你了?怎么什么都跟我对着干?好歹养你了六年,你顺我一次能怎么样……算了算了,我不跟你说,本来也不待见你,东西我留给听宁吧。”
霍商东一愣,还没说什么,秦美霜先跳脚了。
“什么?我没听错吧,传家的东西您给听宁?!听宁可是外人啊,再说她已经跟霍涔……”
“闭嘴!”霍商东拉了她一把。
老太太笑了笑:“想说什么,是不是说听宁已经跟霍涔离婚了?”
一下子都安静了。
霍涔手横在唇边,琢磨几秒:“奶奶,听宁跟您说的?”
“不是她,她嘴巴严,你的事她都不说。从小不就这样吗?”老太太意为深长看了霍涔一眼,说,“我在老家的时候就知道了,你小姑说的,要不她怎么大过年躲出去了呢。”
霍英英大过年的跑到国外学术考察,考察是真,躲出去也是真的。她跟秦美霜赌气,打电话到老太太那里告状,一时嘴快说漏了,连怀孕带离婚,都吐了个干净。
知道是自己不对,可低头认错也不可能,跟霍涔这种明着阴着都敢玩的人杠上,她也落不了多大好处,风口浪尖上,她只好先避避风头。反正年也没什么好过的,见了亲戚不是催婚就是催生。
“也别怪你小姑,我是你奶奶,这么大的事,我不该知道吗?”
霍涔闻了闻手里的橘子:“那您不早说。”
老太太哼了口气,不怒自威:“说破了怕听宁就不愿意跟你回来了,我这不是想卖个老脸,看人家姑娘还愿不愿意跟你。”
霍涔手指顿了一下。
“妈,那您也不能把东西给听宁啊。”霍商东劝道,“这是咱们传家的东西,祖上的规矩,都是传自家人,我那时候你都没舍得给,现在有霍涔呢,您刚也说了愿意给他的。”
“他不是不要?”老太太反问。
“可是听宁已经跟他这样了,我看这几天都没来,感觉也不可能会跟霍涔和好了。”
霍涔狠狠捏了橘子一把,阴沉着脸。
霍商东看不惯他为个女人寻死溺活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继续说:“您要就为这个,霍涔不要,这不是还有……小渝。”
“对嘛,好歹都是孙子。”秦美霜附和。
老太太冷笑:“霍涔都躺在医院了,你俩到现在还偏心他呢?”
“这不是也没出多大事嘛,亲兄弟,打碎骨头连着筋,再者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霍商东这几天都快烦死了,霍涔被抬下救护车的时候,不知道被谁看见了,还拍了照片。
霍涔往商界放,如今也是有头有脸,他怕万一有新闻放出来,引得风评不好,只能一边联系公关注意媒体动向,一边应付打来询问的亲戚朋友。要真是把霍涔进医院的原因挖出来,别的暂不说,那霍家可就真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老太太能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吗?
“难道你想一辈子给小渝擦屁股?这都多少次了?还用我提以前高考那回吗?”
霍商东一僵,秦美霜也隐隐想起一桩事,没敢说话。
“霍涔高考的准考证,是不是小渝故意拿走的?”
老太太这次没惯着,到底说了出来。
霍涔刚捏爆了一颗橘子,现在换了一个,拿在手里玩,闻言也就愣了几秒,随即单手压在脑后,懒懒散散抛着橘子。
他当然记得那回的事,像准考证那么重要的东西,他不可能乱放。考试的前一天也就霍飞渝来了奶奶家,说要给他送水果,祝他高考顺利,然后在他屋里转了一圈,第二天原本放在他笔袋里的准考证就不翼而飞了,再后来照顾他的保姆也迅速离了职。
“你们要压下来,当时我也是理解的,毕竟最后准考证送到了,也没耽误霍涔考试,要霍涔知道了,肯定跟家里闹,兄弟俩可能这辈子都好不了了。所以我听你们的,赶紧让保姆走了,还给了一大笔钱,交代保姆那天的事,对谁都别再提。”
老太太叹气:“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那天保姆没有遇到听宁,听宁没有找到霍涔的准考证,会造成多大的后果?那可是高考,这不是拿霍涔的前途开玩笑吗?”
霍涔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全部回流,心脏猛地一缩,脑子剧烈嗡了一声,喉结重重滚动:“等等,谁帮我找到的准考证?”
他觉得自己可能真被电出了后遗症,出现了幻觉,听什么都是许听宁。
“是听宁。”老太太又长叹一口老气,“你俩当时闹别扭,很久都不说话,我是知道的,所以我也想到她当时应该不会跟你说,但我没想到,她都跟你结了婚,也没提那件事。”
要不她怎么说关于霍涔的事,许听宁嘴巴都很严呢。
“说来真是要感谢她,可我又不能说什么,想着她可能也没当回事,或者是早忘了,那当然最好。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总觉得让她受了委屈似的。她成绩一直很好,怎么就那次之后复读了呢,还有她外婆是好人,跟我谈得来,给我做过那么多好吃的,给你也做过,后来过世……”老太太红了眼,没说下去。
霍涔失神看着一处,像没听见。
霍商东和秦美霜谁都没说话,事情最初是他俩商量的,就像这次一样,觉得没闹出大乱子,就给掩了过去,不然呢?霍涔那性子,告诉他,真怕他给霍飞渝打残废了。
“所以我的家底就给听宁了,我也不傻,给她就是给她肚子里的孩子,那孩子不还是流着霍涔的血。”老太太也没再管儿子儿媳,起身走到霍涔面前,一愣,“你老拿着那些烂橘子干什么?”
霍涔如梦中惊醒般抬起头:“我……这橘子是听宁的。”
这几天他没再提起过许听宁,但一直没舍得扔她留下的一兜橘子,明明上面的皮都开始皱了,他还爱不释手。
“你啊。”老太太不知道说他这孙子什么好,说他混吧,是真混,说他不喜欢许听宁吧,他又好像比谁都深情。
“奶奶。”霍涔低声喃喃,“她说不要我了。”
“哎,我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喜欢她都胜过你,她那种好脾气,都能被你气走,你也真可以了。”
“那我该怎么办……?”
“不知道。”老太太回答完,第一次从孙子眼里看到了无助,默了默,又说,“但你要是不甘心,还想要她,不如先想想她想过什么日子,试试用心对她好。当然,霍涔,不是什么事情都跟你做生意开公司一样,感情往往是得不到回报的。你要投入,但不能奢求她也这样对你。明白吗?”
哪怕在那六年里,老太太也没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可这几天她回想起许听宁维护霍涔的样子,她看着那姑娘长大,能看不出她那天硬撑着为霍涔在撒谎吗?
她这两天也会梦见中学时倔强冷漠的霍涔,会想如果那时教教他,如果对他再耐心一点,他是不是就会懂得怎么对人好了。
老太太话音落下,静了几秒,霍涔拿起车钥匙就跑了出去。
第44章 听宁,你管管霍涔。
结婚那两年除夕,霍涔都不在家,一次是飞机滞留在国外回不来,一次是要处理紧急事务,去了香港。
他似乎对过年也不感冒,顶多给许听宁打个电话,听她跟自己说除夕快乐,他语气随意地“嗯”一声,连回她句“快乐”都没有。
许听宁婚后除夕,都是回二中过的,当然她每次都会提前跟霍家说一声,但在这个事情上,她从来都是陈述句,不是问句。
霍商东面上倒是不会说什么,秦美霜意见就很大,说她怎么这么不懂事,又不是初二,怎么老往娘家跑。
许听宁也没觉得年有什么好过的,但她不回去,许鹊清就得一个人。
她偶尔刷微博,这种婚后夫妻俩应该回哪家过年的话题,每隔一段时间就被抬上来吵一回。一直也不知道吵架的点在哪里,各回各家,各见各爸妈不就好了,身为父母最想见的不就是自己的孩子。
许听宁终于理解,为什么每年只有她自己回来,许鹊清从没什么异议。换作是她,过年最想看到的也就是肚子里的小滚滚,至于什么男朋友、女婿,来不来都无所谓。
这个除夕,还是她和许鹊清在一起。许听宁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霍家的纷争,不去想医院最后霍涔落泪的样子。她觉得应该是过去了,其实她也不知道,大概是这么多年自家粉饰太平的功力救了她,她现在面上像个没事人一样,坐着看春晚。
许听宁很喜欢看春晚,虽然很多人觉得越看越没意思,但它热闹啊,满屏的红色和歌舞欢笑声,可以填补家里的安静空虚。
从她有记忆起,这是许鹊清难得准许她看一整晚电视的时候,她会自己搬小马扎,还会摆上瓜子,先嗑一把给许鹊清,再自己慢慢吃。
许鹊清不嗑瓜子,也不看春晚,觉得浪费时间。不管电视机声音有多大,外面的鞭炮有多吵,她都能在那里看书或者写教案。
后来外婆来了,许听宁的瓜子旁边还会摆上各种干果,和炸好的排骨、麻叶。外婆还会把许鹊清的教案拿走,喊她过来一起看电视。
许鹊清只好过来,但她不看,就坐在那里回复学生们的祝福短信。
这也算是一起守岁了,每每这个时候许听宁都会抱着外婆的脖子,说外婆真厉害。
后来外婆不在了,许鹊清又可以去做自己的事,许听宁一个人嗑瓜子,她先嗑一把给老妈送去,再嗑一把放在旁边,好像外婆还陪着自己,然后自己才吃。
今年她刚磕完第一把,许鹊清就出来了,说也来看会儿春晚。
正演着小品,许鹊清一张扑克脸,比监考还严肃。
“妈,给您瓜子。”许听宁知道她不想看,就是为了陪自己。
许鹊清接过去,又继续看电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起老家亲戚,许鹊清顿时一脸厌恶,说连个问候的电话都不想打过去。
外婆下面还有七个弟弟妹妹,作为大姐,帮衬着家里干活,带大所有弟妹,可后来外婆过世,就来了两个妹妹和一个晚辈。
再后来许听宁结婚,许鹊清想着以前老家的人但凡谁结个婚,都会通知她们,外婆每次也都回去,还都给包了大红包。出于礼数,许鹊清加进了老家的群,也通知了他们。
其实本没想那么多,就是想让老人家心心念念的家人们知道,她的外孙女长大了,也要结婚了。
哪想群里一片寂静,过了半小时,估计是商量好了,许听宁的一个舅爷在群里说,让许鹊清把银行卡号发到群里,他们给打点份子钱,年龄大,就不来参加婚礼了。
份子钱是该收回来的,许鹊清嫌恶心,直接退群不要了。打那之后,老家人的电话她也不好好接。
许听宁一看不对劲,赶紧转移话题,聊起二中。
许鹊清心情明显好了,说这届孩子成绩普遍都不错,有几个全国竞赛拿了好名次,预定保送了。
“这届是我从高一带上来的,有一个男孩特别聪明,大大小小的考试,都是名列前茅,已经申请到国外的学校,没什么意外毕业就走了,不过学校还是没当初霍涔的好。”
毕竟是得意门生,稍不留意就又提到了。
许听宁装作没听见,用隆起的肚子当桌子,捏了把葡萄干,纸巾垫着放上面,一粒粒数着吃起来。
电视里一片笑声,她吃到最后一粒,听见许鹊清说:“你看,人是不是真开心,一眼就能看出来,就刚红衣服那男的,一看就不想笑,硬笑的。”
许听宁本来咧着的嘴,又扁了下来,因为知道她老妈又要说教了。
“听宁,你和霍涔真打算这样吗?”
“嗯,就这样吧。”
不这样又能怎么样,难道重新过回以前的生活,她也不是不能忍耐,她初中四百米能跑年级第一,高中三千米能跑年级女子组第三,说明她是一个很有忍耐力很持久的人。她可以继续忍着那样的婚姻生活,但然后呢?他又不爱她。
离婚后许听宁一直在想霍涔爱不爱自己的问题,因为她以为霍涔获得了自由,白沅也回来了,他就会去找她。但好像并没有。
他倒是一次次来找许听宁,还故意把自己弄进了医院。这能代表爱吗?她也不知道,有时候会觉得霍涔更多像是在较劲。
许听宁现在的感情,很像她以前养过的一种藤蔓绿植,她一直努力向霍涔的方向攀爬,很努力,够了很久终于够到。但在这个过程中,藤蔓打了很多结,她的感情也一样,打了很多结,她捋不顺。
自己把自己纠结死了,也无法再爬向他了。
“听宁,你知道感情最怕什么吗?怕犹豫,怕在原地来来回回兜圈。你要么向前,要么回头。”
“知道了。”
许听宁猜老妈已经知道她回过霍家的事。
意外的是,许鹊清没再说教,又过了一会儿,问她过年有没有跟白建成联系。
“爸爸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一起吃年夜饭,我说要在二中跟您守岁,他就没再说了。”
许听宁觉得白建成也就那么问问,没真让她去,就是邀请一下,尽尽父亲的口头义务,所以她一度想答应下来,撑住他,看他什么反应。
许鹊清能问一句前夫,实属不易,再多说一句,都挤不出来了。许听宁其实还想提一下白沅,毕竟对于老妈,白沅是和白建成不同的。但是许鹊清又说到了别处,她也就没再开口。
许鹊清平时睡得早,许听宁是怀着孕爱犯困,又看了一会儿,两人就去睡觉了。
差五分钟零点的时候,许听宁的闹钟响了。——她从小就很喜欢看烟花,每年这个时候,她都要到阳台上,看零点的烟花冲向城市的天际,才算是跨年了。
披上外衣,趿拉着棉拖鞋,推开阳台的窗子,许听宁感觉到一阵冷风扑面而来。
孤单的人最怕过节,她其实是喜欢热闹的,可惜家里如今就她和老妈两人。
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她会心一笑,拍了拍,跟里面那位说:“现在还有你了,真好,你坚持一下,看完烟花我给你找吃的。”
等了一会儿,天空安安静静,但能隐隐听到烟火声,许听宁这才想起来,今年跨年烟花燃放的地点换了,这里看不到了。
正当她悻悻然,要回去的时候,一颗烟花升上了天空,那烟花很大,在空中绽放出硕大的一朵,然后又爆成无数朵,朵朵花瓣向下落,化成金色的雨一般。
许听宁仰头看着,眼里变得亮闪闪的。
一颗升空,接着又是一颗,她要是没数错,没一会儿,已经十颗了。
那是郭奶奶家门前的位置,但是房子挡着,又太黑,她看不清楚前面是谁。
那个小区比较空旷,有钱人也多,过年期间经常有人在那里放烟花,许听宁蹭着看了不少,但这么好看的,还是头一回。
二中的家属区群里,已经有小年轻在发刚才烟花的视频,说那烟花买着五位数,问是哪个有钱人放的。
祁毛也在群里起哄,说这可比直播间打赏嘉年华的大哥还给劲,让谁在楼下去看看,帮他要个微信。
还真有好事的小孩,跑去瞧了,没一分钟视频就传到了群里。
许听宁就看了一眼,就认出了霍涔。他的车也停在郭奶奶家楼前,旁边还立着一些,应该是未放的烟花,视频里他正用长香点着烟花,绚烂随即绽放在头顶,他看向的却是一墙之隔的家属楼。
许听宁心怦怦跳,推开窗望去。同时祁毛想给她发微信,一激动发到了群里。
[听宁,你管管霍涔,别让他再放了!]
祁毛后面还有一句,“因为我不在家看不成”没发出来,就意识到自己发到了群里,马上撤了回去。
但是群里人多,小孩小年轻都没睡觉,已经被看到了。
许听宁此刻没顾上看群,她在阳台上咬着唇,犹豫再三还是给霍涔打去了电话。
“喂。”他接起来的时候,那边又有烟花的声音。
随即许听宁看到了一个比刚才所有都要硕大灿烂的烟花。
“霍涔,是你在放烟花吗?”
“嗯,好看吗?”
许听宁无语了,听见他又轻笑着问她:“你要不要自己来点?”
“我不去,我都睡了!”
“你把窗帘打开,躺在你床上的位置应该就能看到,我放给你看,给你催眠。”
许听宁想说哪有用这种方式催眠的,还没说出口,一颗烟花又升了空。
第45章 “那我再给你喘两声?”(一更)
才刚说过不要再见面,许听宁不知道霍涔这次又要搞什么,可这是在二中,都是邻里邻居,她不能闹得人尽皆知。
“你快别放了,我马上去找你!”
“不急,慢点。”
十二点多,远处隆隆的炮声不断,但他们家安静得不行。
“我也快不了,怕被我妈发现。”她家那老式的防盗门,结实是结实,一推各种响。
“许老师睡了?”
“嗯!”
霍涔笑了一声,像两人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说:“那你别挂电话,换好衣服跟我说,我保证让许老师发现不了。”
许听宁将信将疑,但更怕被老妈发现,她换上衣服,悄悄打开了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倚坐在沙发扶手上,费劲穿好靴子。
“好了。”她对着电话气声说。
“把手放在门把上,我数到三,你就开门出来。”霍涔那边似乎有孩子的笑声,淡定指挥着她。
许听宁也没别的办法,疑惑着将手放上去,只听他说了声:“预备,三。”
她想说这人怎么没从一开始数啊,然而下一秒,听到了烟花回响在夜空中的声音,一声压着一声,隔着窗帘都能看见外面绚烂如白昼。
为了让她出个门,霍涔不知道点了多少颗,她震惊之余,也顾不得那么多,推开门往外走。
手机还亮着。
“霍涔,我出来了。”
“好,站着别动,等我一分钟。”
“你干吗?”许听宁正问着,电话已经断了。
烟花已经停了,许听宁不敢拍亮声控灯,借着月色,看向外面的天空,烟花已经落幕,漆黑一片,绚烂过后,会给人一种惆怅。
忽然一楼的声控灯亮了,接着一层层接连亮了起来,许听宁听到很轻很快的脚步。
霍涔大步跑上来,周身裹着寒风,像夜色一样的黑眸里涌动着说不出的情愫。
“你怎么这么快?”虽然一墙之隔,从那边绕过来,再快也要几分钟。
霍涔站在她面前下一阶台阶上,弯着腰,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翻墙过来的。”
还是老路,只是没以前顺手了,又怕她等急了,翻过来一路狂奔。
许听宁不知道说什么好,眨巴着眼看着他,默了默,说:“你现在还能走下去吗?”
隔音不好,他俩在门外嘀嘀咕咕,没一会儿就能被许鹊清发现。
霍涔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妙地挑了下眉:“不太行,你扶着我?”
许听宁不争气地想,算了,他到底是刚进了趟医院,可是扶着这人下到一半,她实在忍不住了,把手从霍涔的臂弯里抽了出来。
霍涔看着她:“怎么了?”
“你自己走!你都不喘了!”
“那我再给你喘两声?”他说着凑到她耳边。
淡淡的热气,和低低的声音,从许听宁的耳朵里递进来,又在她脑子里炸开,威力比刚才的烟花还要大。
她推开他,指着栏杆:“你走不动就扶着它!”
她还给他打了个样,双手扶着栏杆往下走,头也不回。
许听宁一生气就赏他后脑勺看,但这次霍涔没去揪散她的头发。
他可太想揪了,最好再在漆黑的楼道里来个深吻,但他得忍耐,老太太说了不能求回报。死马当成活马医,都到这份上了,他总得什么都试试。
他快了两步,走到她前面。
许听宁嘟囔:“你干吗堵我路。”
“怕你脚滑摔下来。”
摔下来有他挡着,要滚下去也是他先。
许听宁也不是不知好歹,他是好心,但根本没必要这样,他不如直接别找她出去。
其实没几层的路,她每天也走习惯了。小区里没什么人,只有几个放炮的小孩,放的都是小烟花,没什么看头,就这种的,她还蹭着看了好几回。
她喜欢看放炮,但自己不敢放。小时候看见别的孩子买炮,她也跟着买,各种各样买了一堆,别的孩子都放完了,她硬是一个都不敢点,只能带回家,没地方藏,偷偷搁在了电视机后面。
家里当时是大头电视机,一直没人看,也就没发现,年都过完了,开了春许鹊清才发现。那一包东西搁在电视机排管后面,相当于一包小型炸药,许鹊清训了她半天,又罚她站了一下午墙角。
最后没地方扔,还是祁毛老爸带着他和祁毛去放完的。
许听宁那时候就在想,有老爸还是好的,就像祁毛老爸这样,没时间给他做饭,但也能给他放炮啊。
思绪很快就被掐断了,霍涔从大衣兜里,给她拿出一包点心。是那种用油纸包着的老牌子,手工的,很好吃,每天出货量也很少。
她是想吃的,但同时又丧气地想,霍涔这么多年了,追人的招数怎么一点都没变,以前也是这么深更半夜给白沅送吃的。
许听宁不会像白沅一样拍照发朋友圈,她接过来,说了声谢谢,然后从兜里抓了把葡萄干,回给霍涔。
看着他发愣的表情,许听宁想起他不爱吃甜的,刚想拿回来,他一把放嘴里全吃了。
许听宁都替他腻得慌,抿抿唇,问他:“你是从医院跑出来的吗?”
霍涔被甜得不想说话,“嗯”了声,缓了缓说:“今天是除夕,医生允许走。”
没什么大问题的病人,可以回家过个节,只是霍涔不想回,也不知道回哪,就在医院待着了。
许听宁也问过医生,知道他没什么事,就是心脏还会不舒服,一直留院观察。
发生了那么多事,她本就有些敏感,不是看不出来,霍涔那个弟弟不是省油的灯,也不是听不出来霍涔让她带自己回家的意思。
他想让她做个慈善家,可她又不是,她其实是个很小心眼的人。比如外婆过世的时候,老家那些人不来,后来其中一个姨婆病危,喊她们回去,许鹊清都去了,许听宁就是不去。
她把所有的宽容都给了霍涔,偏爱也给了他,当一天天没有得到他回应的时候,那颗宽容的心上,也就只剩下厚厚的心灰意冷。
“霍涔。”她说,“可你也不能来找我啊,你是不是语文不好,听不明白我之前的话?我说了不见面了,就是你不看见我,我不看见你,你总这样找我,算什么?”
“你那天没把补充协议带走,我来给你送。”
奶奶说要去想她想过什么日子,霍涔想不出来,但至少觉得这个协议是许听宁想要的。
“那你不能给我打个电话吗?放那么多烟花,烽火戏诸侯呢?”
霍涔气笑:“你把我拉黑了。”
许听宁不吭声了。
他也从来不说让她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但每次都有本事,让她主动打给她。他只要缠着她,*她就总是没辙,她做不了狠心的刽子手,可对于邢台上的人,如果不能生,那手起刀落其实更好。
“协议呢?”许听宁问。
“在车里,我去给你拿,还是你跟我一起去?”霍涔指指墙,意思是他去拿,还翻墙走。
“你别翻墙了,我跟你去吧。”人都已经出来了,也不差这几步,再说她现在也没了睡意。
两人沿着路慢慢走,许听宁剥开油纸,捡了块绿豆糕出来吃,走着走着脚下一绊,鞋带开了。
她胳膊肘碰碰他:“帮我拿一下。”
霍涔低头,没接,人蹲了下去。
“不用,我自己来。”她这句挺没说服力的,这么大的月份,她根本不好蹲下来。
霍涔系鞋带很快,两下子一个蝴蝶结就拉好了,但他没起来。
许听宁怪不好意思的,又很奇怪,问他怎么了。
“想个事。”
“想什么?”
霍涔抬头:“在想要是能在你脚腕上绑个链子就好了。”
许听宁从他好看但带着危险的眼睛里看出来了,他真是这么想的,气得差点没把绿豆糕扔他头上。
“霍涔,你是不是有毛病!”
“可能吧。但我又没那样做。”他起身,问她,“我要怎么样,你才肯待在我身边?”
许听宁有些无语,绿豆糕也不吃了,还给他,继续往前走。
霍涔托着她那一包糕点,跟了上去:“为什么不告诉我,高考的准考证是你帮我找到的?”
许听宁僵了一下。
“是因为我考砸的吗?我记得你那一年三模的成绩很好。”所有人都没往这里想过,奶奶也只是隐隐怀疑,但是霍涔太清楚她的成绩了,他算过她应该能够到z大,所以他才报了z大。否则就算留在国内,他的成绩还能选更好的。
许听宁不吭声,像只闷头的企鹅,一个劲地走。
都快走到郭奶奶家,她突然站住,回头看着霍涔,眼睛是湿润的:“我告诉你能怎么样?你又不喜欢我?”
她也想过告诉他,然后呢,他心情好的话,给她发个好人卡,心情不好,说她笨,估计连个感动都没。
中学时期的暗恋已经很难了,她还暗恋自己的前男友,那个前男友是什么德行?连个情侣头像都不肯跟她用。
万一闹得尽人皆知,她为了个男生没考好,不说别人怎么看,许鹊清可能再也不让她进家门。
霍涔没想那么多,只是看着她的眼睛,下意识地说:“喜欢啊。”
说完他也愣了一下。
他一直觉得自己那时候是没多喜欢她的,已经分了手,即使留下也是忍不下那口气,只要能让他在她面前,他就有的是办法让她后悔。
但也就是在刚才,霍涔才意识到,什么不甘,不过是给自尊心一个借口,他就是不想走,不想跟她分开。
第46章 “你跟白沅最像的是一条裙子。”
许听宁的表情很茫然,不太信,又觉得霍涔不至于说这个谎。这种感觉她以前也反反复复体会过,觉得他对自己,跟旁人是不一样的,哪怕是一丁点的喜欢,哪怕是他给的一丝甜,都让她生出触角,勇敢地伸向他。然而这样一次次地靠近,换来的是一次次失望。
现在她不敢靠近了,他却说是喜欢她的。
霍涔知道她不信,但她的沉默也告诉他,猜测是真的,许听宁这傻子,为了他,不惜搞砸了自己的高考。
霍涔叹了口气,本想扶扶她的肩膀,她大着肚子,更显得柔弱纤瘦,可他一只手托着她的糕点,只能用空出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听宁,不管怎么说,这是我欠你的。”
许听宁的眼圈红了,吸了吸鼻子,别开脸嘀咕:“这刚是不是有人放炮了,好呛。”
一点都不呛,但是霍涔不想戳穿她,她本来就是嘤嘤怪,现在回回都忍着不肯哭出来,让他浑身都不舒服。
“你总要给我还你的机会,听宁,你要觉得痛快,就一直拉黑我,但别不见我,好吗?”
就在医院这期间,他昏昏沉沉睡着,还做了个梦,梦见许听宁在一个豪华硕大的金鸟笼里。那笼子当然是他打造的,人也是他关进去的。他自己也走了进去,锁上门,把钥匙扔到外面。谁也别出去,他感觉特别好,可是后来许听宁开始哭,他又慌了,抱着她手足无措,却没有办法让两人出去。
他潜意识很想把她困在身边,一开始就是这样,用了很多手段,不敢给她太多的钱,怕她还完了债就不再需要自己,后来甚至把她搞得净身出户,连一盆绿植都不许带走,想让她跟自己闹,闹了就不能那么利落地分开。
当然那时候他并不愿意承认这些,他不想付出太多的爱,因为付出给过他教训。
“你就是为了这个来找我的?”谁都有自尊心,那天她把话说得那么决绝,以为霍涔不会再来找她。
“不算,我是真的想把协议给你,也是真的很想见你。”这些只不过是加速了他来找她。
许听宁努力忽略最后一句,她说:“你刚说要还我,真的不用,这些年我也没太想过这件事,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无关。”
“就当是外婆让我帮你的吧,高考前一天,外婆做了点吃的,让我给你送去,我怕你不理我,就在你家门口犹豫,凑巧从窗户里看到了一个男孩,后来第二天遇到你家保姆,我就想着是不是小孩子皮,动了你的东西,然后跑你屋里去找,还真在床下的缝隙里找到了。”
她后来把能找到,归结于瞎猫碰着死耗子。如今说起来,也是坦坦然然。就是这么个事,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去帮他。
“哦,对了,你可千万别跟我妈说,我怕她把我逐出家门。”
以许老师的为人,哪怕现在已经是副校长了,对一些事情还是很较真的。
“把你逐出家门也好。”霍涔悠悠道,“我收着。”
“你敢!”
一想到这种损人利己的事,他肯定能做出来,她就气得在他胸前抽了一掌。
霍涔接住她的手,揉了揉,说:“你看到的那个男孩,是霍飞渝。”
“他?真的?”
“嗯,奶奶今天告诉我的。”
许听宁怔了怔,半晌认真地道:“他小时候长得可一点都不好看!”
霍飞渝那时候戴近视镜,个子也没霍涔高,但是她说这话,明显是夸张了。霍飞渝长相还是不错的,和霍涔比,那确实差点。
霍涔笑了笑,许听宁讲霍飞渝坏话的样子很可爱,但是提起家里,他那种不耐感就又浮现了出来,他硬压着,问许听宁要不要再吃块红豆糕。
可能是霍涔先提了以前的事,许听宁看着他手里的糕点,有些赌气地说了句:“你以前也这样追别人的吧?”
别人,那还能有谁,霍涔公开追过的,只有白沅。
大多数男人都是扛不住翻旧账的,霍涔也不例外,再说百八辈子的事,他也记不住,想糊弄过去,又听见她说:“我在白沅朋友圈都看见了。”
“看见我?”他不爱拍照,也不记得什么时候跟白沅合过影,为数不多的照片,都是工作中留下的。
“不是你,是你的手,拎着用牛皮纸袋装着的糖酥。”不喜欢吃甜的,倒是很喜欢给人买甜食,当然这句许听宁没说出来。
手的话很好解释,霍涔点点头,说:“肯定不是我的手。”
已经走到郭奶奶家门前的银杏树下,许听宁没再走,心想霍涔不是不见黄河不死心,他是见了银河都不死心。
“霍涔,你信不信,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他手指帮她写作业的时候骨折过,上面有道痕迹,他自己都不知道吗?
“别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们拍照不都爱用滤镜什么的,滤镜下大家脸都长一个样,别说手了。”霍涔说着看见许听宁在抠银杏树的树干,嘴里还嘀嘀咕咕,把她手拉过来,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想抠抠我吧,树多硬啊,别伤着自己。”
许听宁心想那也没你的嘴硬,人一旦较起真,就想拿出一切证据佐证自己的观点。
“那辆买给她的蓝色宝马车呢?白沅在生日会上许完愿,你没过几天就开着到学校接她了?你敢说不是给她买的?你追人都这样吗?送东西送车。”许听宁轻轻拍着肚子,尽量让语气听起来随意些,她怕自己像个拈酸吃醋的怨妇,虽然这样已经很像了。
尽管如此,此情此景下,她觉得霍涔肯定会哄她几句,然而她只是听到某人略带点讽刺地问。
“许听宁,你是不是没买过车?”
“我那辆宝马在当时,没半年预定根本提不到车,她一许愿,我过几天就给她买到,我神啊。”
许听宁愣住了,唇渐渐抿成一条线。
霍涔本来不想说的,也觉得没必要,但现在看来,时间能淡忘一切这个道理在许听宁这根本不存在,时间只会让她瞎琢磨。
“车真不是给白沅买的,但我承认,后来知道她许了那个愿,我确实开着去接过她几回,人我是追了,也送过东西,但具体什么时间地点,我真记不住,也不知道发了什么朋友圈。”霍涔看她越站越别扭,问,“要不去我车里坐着?”
“不用。”许听宁闷声闷气,“医生说我动动才好生。”
霍涔咬牙切齿:“所以干吗费劲生孩子呢?”
一个被狗咬一口,就得她背着去医院的人,非要去生孩子,生孩子是容易的吗?顺产有可能会撕裂,会侧切,剖宫产就更别提了,长长的麻药针往脊椎里打,把皮肉剖开,再剖子宫,取出孩子,再一层层缝上。这还没完,人下面会插着导尿管,然后再拔了,伤口都没长好,就得下地走动,还要被按压伤口,排什么恶露。
霍涔当时网上查完,看到这些的时候,差点没给手机摔了。
许听宁看到他阴恻恻的脸,转头就想走。
霍涔赶紧拉住人:“生,咱们生!那我陪你走走?”
两人就在空地上绕圈,走得不快,散步一样。
“说哪了?”
“发朋友圈。”许听宁闷着声。
霍涔刮了刮眉心:“也没什么了,你要真想知道,我回忆回忆,给你讲讲细节?”
许听宁不吭声,想知道,又怕知道,这感觉真是自虐。
“吃过饭,压过操场,就正常追人的样子……”
“算了,我没兴趣听。”许听宁心口那坛老陈醋已经裂了口子,无关现在爱与不爱,酸味都已经弥漫,在缸子破裂,酸醋溢出来淹死自己前,她叫了停,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问,“你后来追上了吗?”
“没。”
霍涔能感觉到白沅喜欢被他追着,哄着,吊着他的方式也很高明,也知道他再下点功夫,就能到手。但他刚开始还能勤快用心点,后来是真不行。
他得创业,忙得天旋地转,偶尔想起来了追一下,发个信息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后来有次约完,自己还忘了,第二天早上一醒,手机上全是白沅的未接来电。
这要换成许听宁,才不会给他打,她会直接把他拉黑,得换他求爷爷告奶奶地找她。
“我确实追了,这点我从来没否认过,但那个时候感情对我而言没那么重要,追就追了,也懒得再换人。”
许听宁从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默了默:“那你跟我结婚……我是说,你有没有觉得我俩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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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结婚很仓促,几乎是达成了完协议,霍涔就着手操办了。虽然她觉得霍涔还不至于狗血到拿谁当替身,但是毕竟是亲姐妹,刺冒出来又一直不拔,一碰总是疼一下。
他是真气笑了,曲起食指敲了敲她脑门:“说真的,你跟白沅最像的是一条裙子。”
“裙子?”
“有条裙子你高中穿了一次,就送人了,后来大学第一次见白沅,她也穿了一条一样的,背后看着还真挺像。”
也就只有背影,转过来就不是了。
“哦,说到这我想起来了,许听宁,你跟白沅说我什么来着?渣?对人不好?”提起这,霍涔终于有了明显的情绪,又敲她的头,“我对你不好?没背你,还是没替你写作业?”
许听宁捂着额头,还在琢磨他刚才的话,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线往一起串,似乎想明白一些事。
第47章 “我找个男朋友行不行?”
见到许听宁不说话,霍涔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说话啊,到底有没有讲过我坏话?”
他当然能确定她讲过,白沅说的那些细节,只有他和许听宁知道。
“讲过。那是因为……”承认自私的小心思,真的很难以启齿,更何况,这就像把真心切开,捧给他看,得不到回应,那就活生生是个笑话。许听宁咬咬牙,“因为我希望白沅别搭理你,最好讨厌你,这辈子都不跟你好。”
幸好夜深,掩住了她通红的脸,无关情爱,她更多的是羞赧。
许听宁从小就总是被周围的人夸乖巧,而她不为人知的顽劣都隐藏在乖巧下。
许鹊清毕竟是母亲,又有老师审视学生的锐利——说来挺可笑,在许听宁小时候为数不多看电视的机会中,看得最多的是法治频道。许鹊清怕她走歪,因为她父亲就喜欢靠着侥幸的小聪明,给自己带来利益,虽然也没犯过什么大事,但那副谦和的皮囊下,总归是不够坦荡,令她母亲不屑,也担忧,毕竟基因遗传是存在的。
背地里拆人姻缘不够坦荡,但她就是干了。
霍涔却仿佛恍了神:“许听宁……”
“好吧,我承认,我那时候挺坏的,我不仅想在白沅面前诋毁你,我还想划你的宝马!看见你给别人送吃的,我还想冲去过撇你的手,问问你到底还记不记得我!”反正都这样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她就是这样的人,外强中干,胆小敏感,也不够磊落。
许鹊清的话,她也不是没听进去,但每次就是忍不住,她搞砸了一切,一次又一次,也弄丢了他。
可她也没办法,跟霍涔在一起太难了。
霍涔嘴角缓缓扬起,然后低头,在她头顶软软的发丝上亲了亲,很轻的动作,也很克制。
“是我太坏了。”他嗓音哑着,顿了顿,说,“听宁,对不起。”
许听宁仰起头,眼里有错愕。
“你说什么?”
“对不起。”他又说了一遍,“是我对不起你。”
一个她用尽卑微去喜欢的人,一个抵死都不认错的人,在她面前温柔地说了这三个字,缓缓反应过来,不觉让她湿了眼眶,但很快,她把这种感觉归结于斯德哥尔摩症。
“许听宁。”
“嗯?”
“你哭了。”霍涔很想把那包碍事的糕点扔了,但又怕许听宁生气,只能单手去揉揉她的头,“跟我重来一次好不好?”
他的手从发丝移到她的耳朵,指节缓缓刮着她的耳廓,再捏捏柔软的耳垂。有一阵子,霍涔觉得自己对许听宁是生理性喜欢,尤其是刚结婚的时候,感觉睡不够,有时候忙得不行,心里一堆事,还是想回家见到她。当然他俩那时候的交流,仅限在床上,其余的地方,他都懒得去深究。
不都说男人是下半身动物吗,霍涔也一直觉得可能是荷尔蒙刺激着,所以才总是千里迢迢往家赶。
但现在许听宁根本不给他碰,他还是拼命地想来找她,甚至就是捏捏她耳朵就行。
“以前不是很喜欢我吗?”他在诱导她,“如果不喜欢为什么会哭?”
可离婚这件事,就像是把一棵已经开了花的树,生生砍断了。
即使许听宁想明白了一些事,也听到了霍涔的回应,可那又能怎么样,断掉的树干,再长也不会是以前的样子了。
许听宁早没了当初的力气。
“叔叔,阿姨。”
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了几个小孩。
“你们还要在这里溜达多久?”
“还放烟花吗?就刚才叔叔放的那种巨大巨好看的烟花,我们等好久了。”
“还有一颗,你们问问阿姨要不要放。”
气氛已经被打断,霍涔也不想把她逼得太紧。
几个小孩渴望地看着许听宁。
“阿姨,你放吧,放完了重新跟叔叔溜达!”
许听宁抹抹眼睛,有些哭笑不得,推了推霍涔:“你去吧,我不敢。”
霍涔的车就停在郭奶奶家门前,开了后备厢,取出烟花,空地上还散落着之前燃剩的。
许听宁的注意力全转移到眼花上,伤春悲秋都没了,好奇地看着:“这个很贵吗?”
“还行。”
“多少钱?”
霍涔点着长香:“两万。”
“这些就要两万?!”许听宁惊呼,看到霍涔抬眼,挑了一下眉,知道自己浅薄了,“一颗两万?”
她知道霍涔有钱,但没想到这么有钱,就今晚放那些,够买一台车。一台车就这么放天上啦?
霍涔清了清嗓子,把香递给她:“拿着,我教你点。”
“不要,别炸到我。”
“那你去树后。”
许听宁躲在树后,看着几个小孩都比她胆子大,拍拍肚子:“快看,两万的烟花!”
还是你爸爸点的。
霍涔也朝她看了过来,示意她注意,然后弯腰点燃引线,自己慢悠悠往旁边退,随即一团火光冲向天空,很快,黑夜变得璀璨,在小孩的欢呼声中,结出美丽的火树银花,每个人的脸都被照亮。
想来真有意思,她和霍涔离婚的第一年,终于在一起跨了年。
小孩们开心地跑走了,霍涔走过来。
“跟我到屋里吧,我把协议拿给你。”
“好。”
霍涔打开了郭奶奶家的门,还是老式的钥匙,这么多年都没换过。
家里暖气不足,霍涔提前打开了中央空调,也不算冷。
许听宁打量着周围,目光触及的和记忆里的渐渐重叠。
“霍涔,你后来从没回来过吗?”
“没,高考完奶奶就把我的钥匙收了。”
她没问为什么,有的时候,霍涔似乎从没得到过周围人的爱,也不是没被爱过,是都不长久。
他又开门出去,许听宁从窗户里看他打开了车门,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袋。
协议明明在车里,但他就是有本事,把她诓进屋里。他也没骗他,终归是她自己笨,怄着气没法发,看着满地的燃过的烟花,等他进了家,终于赏他了一句:“败家子。”
霍涔用文件袋轻轻碰了下它的肚子:“它不是就行。拿着看一下,没什么问题就签字。”
许听宁接过来,小声嘀咕:“小滚滚才不是。”
“小什么?”
“滚滚。不好听吗?”
霍涔刮刮眉心,在许听宁认真的目光中,昧着良心说:“好听。”
“不过,为什么要叫滚。”跟骂孙子似的。
“因为它B超里看着圆滚滚的。”
霍涔面无表情点点头,一抬眼,看见许听宁打开了手机。
那是保胎时照的第一张B超,上面黑乎乎一团。
“你是不是看不懂,这是孕囊,这是小滚滚。”她手指点着,不小心滑到了下一张四维彩超,这上面的影响更清晰,胎儿双手抱着在胸前,虽然闭着眼,还是侧脸,但是能看出鼻梁高挺,面容也可爱。
霍涔表情僵硬,许听宁赶快收回了手机。
“厨房有鸡汤,我去给你盛点。”他刮刮眉心,往厨房走。
客厅只剩许听宁,扯扯嘴角,抽出文件。
霍涔进了厨房,打开窗户,点了支烟,猛抽了几口,捻灭,掐着腰站着,让冷风吹走自己身上的烟味。
他想也行,生个女孩,像她,哄着点,应该也挺好养。
霍涔端着乌鸡汤出去的时候,许听宁正用手指一个字一个字点着协议在看。看来是以前被他整怕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边喝边看,哪不懂我给你讲讲。”他把鸡汤搁她面前。
“不用,我能看懂,就是……”许听宁抬起头,“你没必要这样,用不了这么多。”
霍涔给的抚养费很丰厚,明细也很清楚,几乎算是抚养权归她,其他的费用他全包了。
“我没有要你抚养的意思。”
“听宁,抚养孩子是父母的责任和义务。”
霍涔坐她面前,拿走她的汤勺,搅拌着鸡汤,听见她又在嘀咕:“可是孩子是我要生下来的,你本也没想要。”
霍涔心口疼了一下:“那怎么,你觉得能瞒我一辈子?”
“倒也没有。”她自己不就是个例子,这种事情早晚会被发现,“我是想着反正已经离婚了,就算你发现了,你反正不想要,可以装不知道,我也装不知道。”
她那时候的想法很消极,也觉得霍涔肯定是怎么都不会认这个孩子的。
“可我现在有没有装不知道?”霍涔把碗推给她,“听宁,我就是犯了天条,但我是孩子的爸爸,该我为孩子尽的义务,你总不能不同意吧?”
他躺在医院的时候,也想明白了一件事,不管怎么说,许听宁很爱这个孩子。
那这个孩子就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可以让他夫凭子贵,霍涔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突然心情还挺好。
“这是给孩子的,你要是觉得有负担,就先替它收着,等它长大了不想要,自己扔了或者还我都随意。”霍涔把勺子递到许听宁唇边,“你不能替孩子拒绝,对吧?”
许听宁几乎都快被他说动了,低头喝了一口汤,眨巴眼:“你放着,我自己喝。”
“不是喂你,我喂孩子的,这也不行?”
许听宁又不是无知的少女,当然知道霍涔此举不是为了喂孩子,他要她往他的坑里跳,在此之前,往坑里放了诱饵。
“霍涔,我今晚就不该出来见你!”许听宁抿紧了唇。
“可你见了。”
“我……”她给自己找不到理由,她避不开他。
“我妈说得对,我就是在你这兜圈,你知道兜圈什么意思吧?就是绕来绕去,根本走不出去。”
爱一旦没了出口,根本无法往前。
“许听宁,你想往哪里走,我都不拦着,我自己在这等你行吗?”
“什么意思?”
“就是不复婚也行。”霍涔后齿槽都咬疼了,“你就让我从现在起,照顾一下这个孩子,当然它现在在你肚子里,我就只能连你一起照顾,除此以外,我什么都不做,也不强求你,你什么责任都不用负,想干什么都行。等孩子生出来,你要是还不想看见我,我就不再打扰你。”
“真的?你什么责任都不用负?”
“嗯。”
“我干什么也都行?”
“嗯,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
一个照顾她和孩子的机会,她只要肯见他就行,别的什么都不用负责,这条件对渴望温暖的许听宁太诱惑了。
她还是不敢信,说:“那我找个男朋友行不行?”
霍涔“啧”了一声。
她大着肚子,去哪找男朋友,刚想说是开玩笑的,哪想霍涔黑着脸,咬牙说了句“行”。
第48章 三人要是撞见真挺尴尬的。
那天霍涔故意电自己的事,对于许听宁并不是没有触动,这些天她只是不去想,可霍涔又来了,给他解释了过往那些事。
许听宁不至于放下,可人总是贪恋温柔,尤其又是曾经爱了那么久的人,许听宁不争气地想试试,她知道这个念头很软弱,可就算是齐天大圣,没吃过蟠桃,不也想尝尝吗?这比喻实在不合适,也十分搞笑,霍涔又不是蟠桃,但渴望了那么久,她也是真的很想感受一下,哪怕就只是感受一下。
那晚最后,许听宁被霍涔喂着喝了一大碗鸡汤,又开着车把她送回了家。
第二天是初一,二中有教职工活动,许鹊清出门前,跟许听宁说这几天白沅可能要来一趟。
许鹊清表情不是很自然,说白沅早上刚给她打的电话。
当年白建成带着白沅到外婆的葬礼上,算是捅破了这层关系,但是在那之后,白沅一直都不肯认许鹊清,也不跟她相处,一度还闹得特别僵。后来白沅出国,也没跟这边说,算是彻底失去了联系。
“好。”许听宁不知道除了这个字,还能说什么,停了一会儿,她开口,“姐哪天来,我订个好点的餐厅。”
“还没说哪天,她说想在家里吃。”
这家里一个孕妇,一个不会做饭,就连二中的食堂,也因为寒假而关着门。
“你别管了,到时候我安排。”许鹊清摆摆手,临出门前又问,“你今天怎么吃饭?”
“我……出去吃,约了朋友。”
“好,你这月份大了,注意点,别乱跑。”
许鹊清主要是没有闲情逸致欣赏风景,但凡她走到阳台,都会发现郭奶奶家房顶上花又重新开了起来。
开得不止花,还有某人。其他人过年是放假休息,对于霍涔来说,比平时还忙,设宴约他的人特别多,也有朋友组的局。他这位置,需要应酬,也有关系要维持。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拿到霍涔的联系方式,有的约他需要通过他的助理。早上助理给他打来了电话,所有邀约他都给拒了,就连霍商东让他回家,他都说有事。
魏肖是实在联系不到他,才直接上门堵人的,到的时候霍涔正在厨房试喝锅里的鲫鱼汤。
“你这霸总不当……改洗手做羹汤了?”
霍涔觉得淡,往里面放了勺盐,说:“霸总不吃饭,饿死?”
“你又不吃鱼!”魏肖环着手臂,盯着案板上洗净备炒的菜品,捏起一根鸡腿菇,“我记得你也不吃菌类。”
霍涔挑食,稍微带点腥味的都不吃,肉也不喜欢,尤其是动物的内脏手足,碰都不碰。
“这猪蹄,别跟我说是你要啃啊。”魏肖闻到了香味,揭开砂锅,里面是黄豆炖猪蹄。
“别乱动,这有火候。”霍涔把他拂一边,边摘着菜边问,“找我什么事?”
“你小姑交代我的任务,来看你安好不。”
霍涔冷笑一声:“借她的光,我还没死。”
“哎,你也别怪她。”
“那怪你。”
魏肖沉默了,确实怪他,要不是他把许听宁怀孕的事告诉给霍英英,霍英英也不会为图一时痛快,捅给了秦美霜。
“是,怪我,我这不是来关心你了嘛,还有啊,明天有酒会,年前就跟你说过的,你可记得来。”
“明天我有事。”
魏肖才不信:“你能有什么事,明天大年初二,你又不用陪媳妇回门,你有什么事?”
锅子里的汤在滚,默了几秒,魏肖瞪大眼睛:“你又把人哄回来了?恭喜啊!”
霍涔僵了一下,没接话。
又静了几秒。
“霍总,该不会是人家压根不搭理你,您自己在这等着,怕听宁万一召唤你吧?”
霍涔一刀下去,切断最后一截芹菜:“没不搭理。”
魏肖以为后面还有,等了半天,就这四个字,也就是说除了搭理他,其他的猜测,魏肖都是对的。
都是男人,好歹留点面子,魏肖没再继续说下去。
“酒会不去也行,不过我得跟你提个醒,明天霍飞渝也去酒会,看来是准备留在国内发展了。”
霍涔进医院的事,霍商东下了公关,捂得很严,也就魏肖这种很亲近的,才知道一点,还是因为霍涔在医院的时候,跟他通了电话。
“霍飞渝真是故意电你的?”
霍涔回头看他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魏肖抬眉:“我就说嘛,你这个弟弟又不傻,主动电你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他只是想激怒我。”霍涔冷冷地说。
魏肖从小在大家族长大,自己也混了这么久,早就是人精了,他想到霍涔这么做是反将霍飞渝一军,但真没想到是为了许听宁。
“你也不至于这么狠吧,你那弟弟我也不太喜欢,但为了他把自己搞进医院,多不值当。”
霍涔没什么情绪,淡淡说:“他也配?”
魏肖正在琢磨这话的意思,门铃响了,抢先一开,见识许听宁,别有深意地笑了笑。
三个人也都认识,一起吃了顿早饭,魏肖夸霍涔手艺不错,感慨:“我家年夜饭都没你这一顿早餐丰盛!”
霍涔给许听宁夹着菜,另一只手臂搭在她椅子的后背上,心情不错地说:“还行吧,听宁现在需要营养。”
许听宁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一想,人都来了,吃也吃上了,也就没什么好矫情的。
本来她是不想来的,一大早霍涔给她打电话,让她走到阳台上。——昨晚她把他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他穿着单薄的黑色毛衣,黑色抽绳运动裤朝她招手,她是真怕再招下去,就把他前丈母娘招来了。
魏肖多识趣,吃得差不多就先撤了,许听宁要去洗碗,被霍涔拦住。
“待着吧,我洗。”
老房子,当初装修都很讲究,但毕竟年数在这放着,洗碗机已经不能用了。
许听宁听着流水声,侧了侧身子,看着里面霍涔的背影。
以前,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场景,她也不是一定要他给自己做饭,她来做也可以,只要有这样听着厨具叮当的响声,才好像有家的感觉。
许听宁抚摸着肚子,软弱地想,就让她稍微感受一下吧。
“要看会儿电视吗?”霍涔洗完了碗,擦着手出来。
他的手背上还留着输液针扎过的痕迹,许听宁克制着自己,移开了视线。
“不看了。”
“要看书吗?”
“不要。”
“我给你读?”
她还是摇头:“我该走了。”
霍涔没强留她,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你别做了,中午我有事。”
“晚上呢?”
“也有事,真的,最近比较忙。”过完年就要开学了,她得再把论文过一过,还和大师姐他们约好了去看导师。
从来都是霍涔跟别人说忙,第一次许听宁这么跟他说,拒绝的理由都跟他一样。
他是很想问忙什么,想了想,刚说过给她自由,不能失言,也就咽下了。
送她回去,路上问:“明天呢?”*
许听宁眨巴眼。
没等她拒绝,霍涔说:“明天也在这,没人给你做饭了,就来找我。别饿着孩子。”
他最后又补了一句。
“你过年没事吗?”许听宁记得以前这时候他总是很忙。
“没,在家办公。”霍涔说着,压了压胸口。
“明天……再说吧。”许听宁松了口。
大年初二,按习俗是回娘家的日子,许听宁就在娘家住,也就不存在回不回门。可是这门里的女儿,算来也是只有她一个。
上午的时候白沅来了,穿着蓝色的毛呢大衣,里面是白色的套裙,干练知性,也不失妩媚。
没有太激烈的场面,成年人都很擅长避开伤疤,谁都没提以前。
许听宁看她一个人来,没带孩子,也没提,怕她不想说,也就没主动问。毕竟白沅在国外的生活,很少曝光,就连白建成也知之甚少。
说了几句话,许鹊清起身,说想起来冰箱里还有草莓,再拿出来洗一些。
“不用了,我不吃草莓。”
许鹊清愣了一下。
那种感觉很微妙,许听宁缓着气氛,笑着说:“姐,你不爱吃草莓啊,那你吃橘子。”
她从果盘里捡了一颗递给她。
白沅接了,说得语气也很随和:“我不是不爱吃,是这季节的草莓都是大棚的,有激素,你也少吃点,人得讲究些,何况你还怀着孕。”
草莓是许鹊清昨天参加学校活动,和其他老师一起专门去摘的,巴掌大,特别甜,她吃了一大盒。
“哦。”许听宁咽唾沫。
“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你怀孕了。”白沅虽然刚回国,但是人脉还是有的,秦美霜嘴不严,往她身边一打听,就知道许听宁怀了孕。
刚知道的时候白沅是惊讶的,但听说两人也没复婚,觉得霍涔也不见得要这个孩子,她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而问起她的学业。
“挺好的,该发的论文都发了,毕论也完成得差不多了,我的研究对象不难,不像你们做甲骨,我们宿舍有个女孩也是搞甲骨的,大过年还跑到阴虚了呢。”
许听宁回着她,这感觉恍惚很像以前她俩做朋友的时候,有时候想想也很唏嘘,如果她俩不是这样的姐妹,也许会是很好的朋友。
许鹊清看她俩聊得不错,眉眼舒缓不少,进了厨房,准备中午的饭菜。
“那不错,我的书也要拍成电视剧了,一直也没送你。”白沅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她,“一定要看啊,给我提提意见。”
许听宁接过来,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说“谢谢”。
白沅勾唇:“我能参观一下你的房间吗?”
“好啊。”
她俩进了屋,白沅打量着里面:“你以前给我拍过照片,我记得那时就是这个样子。”
当时两人还是网友阶段,白沅说想看看她的房间,她没多想,就给她拍了。
知道霍涔离婚后,白沅一直想办法联系霍涔,但都被拒了回来,她也请人搭线做局,可就是过年,都没把霍涔约出来。
她心里有揣测,所以找到了这,大年初二,霍涔并没有陪许听宁待在娘家,而这里看下来,她心里是隐隐高兴的。
她觉得霍涔对许听宁也不怎么样,或者说许听宁也没多有本事,跟霍涔那种身价的离了婚,竟然还住在这样的房子里。看来有孩子也没什么用。
看了看,她就出来了,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她说还有事,就要走了。
许鹊清菜洗了一半,米也蒸上了,闻言脸色僵硬,但也没说什么,擦擦手,要去换鞋。
“让听宁送我吧。”白沅说。
许听宁不是不想送,是霍涔刚给她发了微信,说买了点水果,给滚滚送来。
人已经在路上了,三人要是撞见真挺尴尬的。
第49章 他揽着她的肩膀,带着她转身。
许鹊清发话:“听宁送不了,她大着肚子,上下楼不方便。”
大年初二,是女儿回门的日子,白沅肯主动来,许鹊清心里是万分高兴的,但问题就在于,她又是个明白人。许副校长半生都和孩子们打交道,有时候一个眼神,她就是知道学生有没有藏心思,是真心还是假意。
白沅这次来,为了什么她不知道,但绝不是为了和她们相认,也不是表达善意。
纵然许鹊清对白沅有着很大的亏欠,又心情复杂,可她这个人向来对事不对人,认为白沅可以拿曾经父母离婚来说事,怎么说都可以,怎么心生不满都行,但不能嘴上不说,却拿不相干的草莓阴阳怪气。
她的意思也很明显,不想让送就自己走吧,别拖不相干的许听宁下去。
外婆当年就说了,要是家里性子都跟许鹊清一样,那日子就别过了,外婆还说人无完人,家人之间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惜外婆不知道其实有两个外孙女,否则怎么也会疼白沅的。
“没事,我正好活动活动,再买点水果回来。”许听宁去拿大衣,跟没事人似的说,“妈,米饭里放香肠了吗,没放加一点吧,蒸着吃可香了。”
她把许鹊清支进了厨房,也给大家都递了个台阶。要不能怎么办?大过年吵一架还是打一架,要是能管用,也不会这么多年关系就这样。
很多时候家庭的矛盾就像流感,不想起来的时候好像不存在,一到冬季又开始爆发,爆发的时候高烧流鼻涕,难受得不行,好了又好像不存在,周而复始,和解不了,也没有结果,就时不时疼一疼,反正死不了,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
归根结底,一段失败的婚姻想不影响到孩子,几乎是不可能的。
想到这,许听宁摸了摸肚子,愧疚不已。
过年家属院里车位紧张,白沅的车停在了外面,下了楼,白沅看着她的肚子,说不用送了,自己走出去就行。
许听宁朝她摆摆手,看着她很有气质地踩着高跟鞋离开,心想只要不让她在场,这两人就算遇见,尴尬得也不是她。
饶是这样宽自己的心,她也止不住地想象两人见面的场景。
在楼下站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霍涔发微信,问他到哪了。
霍涔把电话打了过来,说到院门口了,但是被挡在了外面。
家属院门口的挡杆坏了,车和人都被堵在门口,谁也别想进出,许听宁走过去的时候杆子刚修好,她在门口张望,见霍涔跟保安在说话。
那保安头发花白,在这里已经工作了很久,先看到许听宁过来,对她笑笑,又回头对霍涔说了声什么。
霍涔跟人告别,走了过来,他拎着一个挺大的多层保鲜盒,打开顶上那层,挑了一颗车厘子,捏着柄喂给她。
“洗过的。”
许听宁说:“我自己来。”
“你下楼肯定扶栏杆了吧?洗手了吗?”
霍涔坚持喂她,许听宁也确实没洗手,她张开嘴咬下来,嘴里酸酸甜甜,说话含糊道:“你刚跟王叔说什么?”
“没什么,帮他们修了下门挡,跟王叔说系统该升级了,你正好过来,王叔问是不是要有宝宝了,然后又说了声恭喜。”
许听宁现在不用藏着掖着了,出门就没再给自己裹着宽大的袍子式大衣,隆起的孕肚已经明显。
王叔看着他俩长大,是长辈,能得到他的祝福,许听宁心里也是开心的,只是下一秒她又惆怅地想,王叔如果知道他俩已经离了婚,恐怕就祝福不出来了。
霍涔看着她耷拉的嘴角:“怎么了?不好吃吗?”
“不是,好吃,我就是在想王叔知不知道咱俩已经离婚了,我刚看他笑得挺高兴的。”
“咱俩又不是名人,人家也没问,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霍涔心想,到时候再把婚一复,才没几个人知道。
他心情正好,视线无意一扫,看到了远处车里的白沅。
她应该是从旁边门面房前的停车位驶过来的,车停了下来,正在打电话。
霍涔的表情瞬间冷淡下来,眉头微拧,伸手指着许听宁的后面:“你看,那边有小孩放烟花。”
他揽着她的肩膀,带着她转身。
许听宁默了默,扬唇轻叹:“哇,这是什么烟花呀,白天也这么好看!”
“好像叫什么珍珠,你喜欢这个?”
“喜欢。”
“那我等会儿去买一些放给你看。”霍涔揽着她的手臂没放开,另一只手伸过来,环着她的姿势又拿了一颗车厘子,喂给她。
许听宁低头咬住车厘子,视线还看着烟花,她其实刚刚已经看见了白沅,她也想跟霍涔说,这样掩住她的耳朵盗铃没有意义,她今天早就见过白沅了,还收获了以他俩爱情为原型的书。
可这些话她都没有说。
可能是好吃的车厘子占住了她的嘴,也可能是他今天来找她的样子,太像中学时候的那个他。
那时候他俩关系刚亲近些,那时候车厘子也还没有风靡,是一个停电的下午,他从医院跑到学校。他同桌见他来还纳闷,说不是给他发短信说过学校停电了上不了课,他怎么还来。
全校和周边的街道都停了电,天已经快黑了,学校决定提前放学。
霍涔随便“嗯啊”了一声,然后把一袋子洗过樱桃给了许听宁,说为了坐公交车,换零钱买的。
他同桌当时看他的眼神,简直难以形容。
回家的巷子里也没有电,天空只剩晚霞,许听宁抱着袋子,走在霍涔旁边,眼睛瞄了他好几回,霍涔问她怎么了,她说想吃樱桃,但是手太脏,停了几秒又问他,能不能喂她一下。
霍涔没搭理她,她失落地耷拉着嘴角,直到快走出巷子,他突然拦住她,从袋子里拿出一颗,冷着脸,递到她嘴边。
那天的樱桃可真甜啊,许听宁想着,唇边又被喂来一颗。
车里,白沅捏紧了方向盘。她本该已经走了的,但是刚一上车就接到白建成的电话,说安安在家里闹,让她赶紧回去。白沅应付了几句,说自己还要去见制片人,挂了电话车开出去,看到了院门口的两个人。
她停下车,远远看着霍涔喂许听宁吃东西的样子,心正烦着白建成又把电话打了过来,说孩子哭得厉害,邻居都敲门来问怎么回事,让她无论如何先回去。
孩子是她在国外生下的,孩子的父亲并不想负责,她请了律师,打了很久的官司,又绞尽脑汁动用了一些手段,才让对方不得不付给她高额的赡养费和抚养费。
她那时很年轻,就对外说孩子是经纪人的。
后来她也经历过别的感情,不过最后跟谁都没走到婚姻那一步,起初是她觉得感情就像工作,要多挑挑拣拣。
可她的运气似乎并不好,遇到的男人没一个合适,对她最好的一个,离过三次婚,很有钱,只是长得略寒碜,和她也没有任何共同语言。
这是唯一一个差点就和她步入婚姻的男人,她犹豫了,因为她又想起了霍涔。
其实在国外这些年她不想起霍涔很难,他的事业如日中天,受邀上过不少知名商业杂志,媒体给他的标签很多,商界精英,年轻有为,眼光锐利,相貌不俗,领先者……后来他登报结婚,还多了一个爱情美满。
她知道他当初追她没放多少真心,可那也确实是她无比耀眼的一段时光,被那样一个男生追着,会被其他人羡慕,并且这个男生对自己还毫无所求。不像她后来遇到的那些男人,图色图利,总要图点什么。
可她那时心比天高,一面怕霍涔不再追她,一面又总想去外面看看,她又不是许听宁,爱吃窝边草,十几岁遇到一个人,就好像要一辈子似的。
她后来是看了好多人,眼界越开阔,越发现唯一令她难忘的只有霍涔。
这时候她又恨上许听宁,跟母亲生活在一起的是她,到头来跟霍涔结婚的还是她。
那股恨意是在知道霍涔婚后不久就去了香港,才消散的,她甚至有点同情许听宁,夫妻分居,感情又能好到哪去。
那时候她正好看上了国内影视这块的发展,动了卖ip的念头——这种事情一本万利,作者不仅可以拿到高额的版权费,还能带动原本实体书的销售。
只是她已经出版的书都不适合改编,只能重新创作。
最初写这么一本商业目的明显的爱情题材小说,是反对的,觉得和她本身的学术身份不符。
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写了,她用了一些技巧,写了一些真实发生的事,有目共睹的事,暗示男主是霍涔,也写了一些杜撰的事,美化那段关系的情节。真假混着来,是她最擅长的。
对此她觉得没有什么,小说即使有原型,也可以对情节再加工。
书顺利出版上市,当她踏上回国的飞机,虽然忐忑,却也是胸有成竹的。她想任何一个男人,面对曾经追过却没有得手的女人,内心都不会是没有波澜的,况且这个女人还写了本纪念他们感情的书。
她通过白建成联系到霍涔,通过工作接触更加自然,并且她也不愿放过任何发展事业的机会。
当她得知霍涔愿意把电话号码给她的时候,她的内心是激动的,她故意拖了几天才打过去,可霍涔无所谓的态度,让她感觉到失望。
第50章 一张霍涔抱着孩子,和白沅从酒店走出来的照片被发到了网上。
以白沅的性格,就算失望,也不会轻易放弃。她想毕竟过了这么多年,总要慢慢来,得先让霍涔明白她的意思。
后来的几次接触机会,都是在公开场合,他丝毫不避讳跟她交流,但也没有叙旧。白沅跟他提了版权合作的事,她以为霍涔会拒绝,都想好了问他是不是介意曾经的事。可霍涔并没有,说可以考虑,然后让下面的职能部门跟她对接,其他也没什么了。
白沅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之后借着工作,明着暗着约他出来吃饭,也不知道霍涔是不是故意的,每次都说忙,没有时间,完全不接她的招。
所以后来她跟经纪人去他公司洽谈,他又是一下午都没有出现的时候,她心里是真的烦躁。
屋漏偏逢连夜雨,恰巧临时请来的保姆又给经纪人打电话,说孩子跑出去,找不到了。
那孩子一直就这样,沉默寡言,任性自我,跟谁都不亲近,跑也跑不远,肯定就在附近。
这样的事情不断发生,白沅早就被磨得没了耐心,本来是准备让经纪人回去处理,经纪人都走了出去,她又给叫了回来。
她看到了霍涔西装革履,大步利落地走了过去,身后还跟着不少下属。
她追了上去,拦着他,求他帮忙。霍涔闻言目光看向了助理,白沅心一横,抢先低声说孩子性格有些问题,不方便让别人知道。
她知道这样说霍涔会帮她,就像当年她被同学骚扰,向他求助,他不也帮了忙。
果然,她又一次成功地让许多人看着霍涔把她带了出去。
人是需要手段的,尤其是像她这样没有背景家人可以依靠的人,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找孩子的过程很波折,她渐渐也开始急,吓得微微发抖,霍涔看了她一眼,拿出手机要报警。
白沅顾忌很多,执意不肯,后来也不知怎么,她忽然想到自己的房卡丢过一次,猜测也许孩子可能是去酒店找她了。
那时白沅刚回国,为了方便,一直住在酒店。她怕人看出孩子是她的,以经纪人的名义另外租了个房子,让保姆照看着。
霍涔开到酒店就下了车,连大衣都没穿,她抱着他的大衣跟上去,在那种时候还想着体贴他,可他依旧一言不发。
孩子是在她房间里找到的,偷拿了她的房卡,跑来找她,等不着就躺在地毯上睡着了。
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白沅把孩子抱到床上,回头看着外面的霍涔,男人有了事业,比曾经更加英俊有魅力,她在想如果当年没有出国,或者在他结婚前回来,是不是结局就不一样了。
她内心复杂地走出去,邀他坐下说几句话。她跟他承认孩子是自己的,说了不得已的苦衷,说这几年不那么顺利的感情,继而讲起大学那几年。
男人都是有保护欲的,况且又是曾经有过瓜葛的女人。大多数时候是她在说,他在听,她用了很多话术,一直在留他,最后连旁边还有一个房间,孩子只要睡着雷打都醒不了这种话都说了,他都没主动。这种事,她还能怎么办?
那孩子也像和她作对,突然醒了,开始哭闹。白沅上去哄他,他任性劲上来,不让碰,也不肯跟她说话,不停大喊大叫,扯着霍涔的衣角,躲在他身后,向这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寻求庇佑。
霍涔并不是对孩子有耐心的人,想把他扯开,摸到他滚烫的手,发现孩子发烧了。
凌晨时分,孩子只肯让霍涔抱着送往医院,她那时候就在想,霍涔要是孩子的父亲该多好。他就算再烦,终究也没扯下孩子搂着他脖子的手。
白沅没再看下去,发动了汽车,可开到半路,她就靠边停了下来,霍涔小心翼翼地搂着怀孕的许听宁,喂她吃东西的样子不停地在她脑子里冒。
她拿出手机打给经纪人:“那张照片……我想过了,放出来吧。”-
自打除夕后,霍涔就没回过霍家,也不好好接家里人的电话。
秦美霜好不容易大清早打通一回,问霍涔在哪,他说在菜市场买菜。
秦美霜跟霍商东说,霍涔一定是中了邪。霍商东都不想理她,说这哪是中邪,明明是开窍了,知道疼人了。
霍商东说完,见秦美霜在撇嘴,警告她这次可别再没事找事。
“我能找什么事啊!你是没听见霍涔在电话里跟我说什么,叫我别惹许听宁!我是她亲妈,跟我多大仇似的,我不是心疼他吗,这还没好透呢,就从医院跑出去给人买菜做饭,听宁也是真不怕把他累死!”
“你别往人家身上赖,这是你儿子自己上杆子去的,现在是霍涔没人家不行,到现在还看不出来?”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稀罕的,说实话就她那个家,我就没看上,我说呢,安排那么多相亲,霍涔都不去,人家黄总的女儿……”
“你打住!”霍商东有时候是真不知道自己这个老婆是怎么想的,“两人都已经有了孩子,肯定是劝和不劝分,总不能让孩子没个完整的家,再说了,老太太虽然还没正式把那些祖上传下来的东西给许听宁,但是话说了出去,就是给她撑腰的。最主要的是,你能管住霍涔?”
这最后才是重点,要是能管住,也就算了,关键是管不住。
秦美霜白眼一翻:“那你说怎么办吧?总不能为了追老婆,家都不回了吧,老霍,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
霍商东是不想打吗,是打了也没用,他现在头都是大的,家里且不说,过完年公司的那个项目就要开始运行了,这项目算是跟霍涔公司的撞上了,本来已经跟霍涔说好了让给霍飞渝,现在看来是完全不可能了。
父子俩这点默契还是有的,霍涔这逆子,别说兄友弟恭了,让他做到父慈子孝都得看他心情。
其实前两年他和家里的关系还是可以的,但是现在看来,不过是因为许听宁在这里,他才压着脾气和他们相处。
经历了这些事,霍商东也是看出来了,霍飞渝担不住他公司的担子,要怪也只能怪他们做父母的,这么多年偏心,都不知道偏了个什么玩意儿。
以前总是觉得霍飞渝年纪小,也跟他们贴心,有些事他做了,他们不会往坏的方面想。可是仔细想想,他也就比霍涔小一岁,霍涔脾气是不好,可也是因为他,挨了不少打,受了不少委屈。
一个不被父母重视的孩子,没靠家里的资源,自己混成现在事业有成的模样,就跟打他们的脸似的。
而霍飞渝呢?国外工作顺利,也就不会想要回国接手家里的公司。现在知道霍商东改变了态度,闹起了脾气。初二那天非要去参加酒会,去了才知道,这个名利圈子很现实,大家都认霍涔,至于他霍飞渝,要是没霍家做背景,真是无人在意。
酒会回来后,霍飞渝说对国内的市场不感兴趣,又要出国发展。
发展是要钱的,霍商东再不知道他那点心思,让他哪都别去,说年还没过完,老太太也在这。再说他把霍涔弄进了医院,于情于理都应该主动去低个头。
给霍涔低头,简直比杀了霍飞渝还难受,他直接买了初六的飞机票,招呼也不打,就走了。走之前,还以事业发展为由,加上高额的利息做汇报,借走了秦美霜这些年所有的积蓄。
当然霍商东知道这些的时候,霍飞渝已经上了飞机。他气得差点背过气,幸好老太太在身边,给他了一粒速效救心丸,劝他:“儿孙自有儿孙福。”
霍飞渝走得太快,所以错过了下面的好戏——当天晚上,一张霍涔抱着孩子,和白沅从酒店走出来的照片被发到了网上。
发照片的是白沅的经纪人,照片也是她拍的。那天霍涔帮白沅找孩子,到了酒店之后,白沅留了一手。她发信息让经纪人赶过去,坐在车里偷拍了这么一张照片。【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