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啸着卷起葳蕤的绿叶，血腥气渐浓，毒蛇一般如影随形地钻入鼻腔，胥兰璀不适地紧锁眉头，心底的那些恐慌久违地涌了上来。


    多么相像，上一世的宁陵山，这一世的幽山法阵，她依旧无能为力，目送着同门静悄悄地离开。


    她多么希望玲珑再发出些动静，好让她知道她还活着，但不再会了。


    那个年轻的姑娘再也没有发出声音，彻彻底底地安静了下去，无论她在暗中怎么呼唤，祈祷，都没有得到回应。


    尖锐的刺痛从唇上传来，鲜血涌进齿关，是种苦涩的味道，胥兰璀安慰自己，玲珑可能只是昏过去了。


    她只是太累，受了伤，陷入一时的昏迷罢了。


    心绪变得凝滞，她逼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脚下的法阵上，心境却越发焦燥。


    而不远处，仙门弟子奋力抵抗，重伤的人越来越多，队形也从反击变为防守，不在阵中的长老指挥着大家列队、布阵，尽力拖住敌人。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魔族自然也损失惨重，黑漆漆、血淋淋的甲胄上滴着鲜血，外翻的皮肉随着呼吸起伏，已显现出力不从心的颓势。


    闻雪幕额上冷汗直冒，她私底下向萧冥夸下了海口，保证会完美完成这次的任务；


    更何况她初回魔族，那群被分走大饼的老家伙还等着咬下她的一块血肉，按现在的状况该如何是好。


    触怒萧冥事小，要是破坏了努力建立起来的威信那才是大事，她往后的宏图都要功亏一篑了。


    闻雪幕怒目而视，对着手下骂道:“没用的东西！连群废物都对付不了，养你们有何用！吃干饭么！”


    手下忐忑不安地望了她一眼，连连应声，打得更卖力了。


    指望饭桶是没用了，闻雪幕环视一圈，目光锁定人群中的一人，刹地腾空而起，飞快地攻下一掌。


    那是她名义上的大师兄————李千秋，师出同门，彼此最熟悉对方的路数，果不其然，李千秋见到她，目光一骇，霎时翻涌上腾腾的怒火:“你还敢来！”


    闻雪幕眯眼，冷嘲热讽地笑了笑:“大师兄呀大师兄，你白占了个大弟子的名头，连进阵都混不上，他太史湘茗都压了你多少年了，不就是于阵法上精通些吗，你怎么还比不上他了？”


    李千秋怒斥道:“少挑拨离间，师尊教养你近十年，还捂不热你的心么？你是魔族后人倒是事小，可千不该，万不该，对着同门拔刀相向！”


    他向天高喝一声，眼眶通红，剑一甩，便迎了上去:“这一剑，是替死去的同门还的！”


    闻雪幕不费吹灰之力地抬掌拦下，剑刃连她的衣袖都没碰到，更别论伤口了。


    体内的灵力似乎在那一刹被吸取，李千秋不敢置信，连声音都在发颤:“你疯了！那种邪功，岂是能练的？你连性命都不要，你对魔君就如此忠心！”


    闻雪幕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哈哈，真好笑，谁说我是为他了，他算是个什么东西，值得我去效忠？一介贱民翻身做主罢了……”


    她笑意收敛，停了下来，反手便是狠辣的一掌:“我要的，是整个魔域，整个九州！”李千秋见势，连忙闪身避过，左肩却躲闪不急，狠狠地挨了一掌。


    一口发紫的鲜血猛地喷了出来，被打伤皮肉灼烧般地疼痛，他强撑着一口气封锁了穴道，两眼发昏，顿时昏死过去。


    魔族攻破了最后一道防线，法阵边缘的修士一面应付，一面防守，庄同肃等人追进阵中，紧咬其后，力图为法阵扫清障碍。


    法阵四周一片混乱，两方人展开生与死的角逐，不断有修士重重地摔下，将浑身的血液连同灵力都尽数奉献给了这片大地。


    “防守破了！”在最后的一瞬，有人拼命地高吼出声，下一刻，那人的声音又像濒死的野兽一般灭了下去。


    胥解忧目中燃着雄雄的烈火，声音洪亮地响彻整片山头:“不要慌乱！如常布阵！”这一声如平地惊雷，大家像找到了主心骨，开心全力修补法阵。


    胥兰璀口中默念，霎地睁开了双眸，荧蓝的辉光在她周身流转，又一刻不歇地尽数注入阵中。


    她感觉身上的灵力前所未有的充沛，又前所未有的空旷，浑身的灵脉都暖融融的，头脑亦空前的清醒。


    光芒越发强盛，注入灵力的速度加快，胥兰璀的身体轻飘飘的，一阵恍惚的空虚中，她身边的白衣少年惊惶开口:“师姐，你破境了，别再往前！”


    胥兰璀像是被一只有力的手忽然拉回人间，她恍然发现自己禁不住地朝前走着，几乎要越过内圈的长老来到石碑附近。


    她险些耗空灵力，被石碑诱导着成为法阵的养料。


    心脏咚咚直跳，她呼吸急促，脸颊因过度的情绪变得潮红，她依然没有上前，只是恍惚地站着，燕彻腾出了一只手，紧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安稳地拉回身边。


    胥兰璀回过神，有条不紊地继续维持着法阵，闻雪幕阴影一般逼近，挥刀，胥兰璀身后的那道影子浑噩地摇晃两下，像折了翼的飞鸟，“嘭”地栽了下去。


    天地静悄悄，风声，打杀声，落叶声，都停歇了，只有男子凄厉痛苦的悲鸣声:“秀意！秀意！”


    尖锐得像一把刀子，直直扎进人心里，少顷，男子不尖叫了，只有压抑的啜泣声:“秀意，秀意′………”


    “我要杀了你！”


    李璎猛得抬头，闻雪幕掌中升腾起黑红的血雾，就在她要攻上他心口的一刹那，前方的胥兰璀凌空而上，闪身飞过，挥剑拦下她的掌风:


    “来杀我！这不是你一直想的吗！”她恶狠狠地道:“来杀我，杀旁人算什么本事！”


    闻雪幕咯咯直笑:“原来这样就能让你愤怒啊，我明白了，我燃起了你的斗志，是不是？她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叫得好可怜，真让人心疼。”


    她的脸突兀地在胥兰璀面前逼近:“痛苦吗？伤心吗？你没这么悲愤吧，毕竟……我还没杀到你真正爱的人呢。你的爹娘，哥哥，师兄弟，还有……燕、彻。”


    闻雪幕眼睛一亮，好似疯狂般看向她，胥兰璀的右手紧抓着剑，抵着她掌间汹涌翻腾的灵力，左手顾着法阵，拼命地两方权衡。


    她朝两边一看，燕彻和师无愁都不好过，一片混乱中，他们的衣袖被风卷得烈烈作响，和她一样，正一边艰难地抵抗魔族，一边咬牙向法阵注入灵力。


    这样不是办法，法阵即将落成，不能败在最后一步，胥兰璀当机立断，使出浑身气力将闻雪幕朝外狠狠一推，暂时将她甩出阵中:“李璎，你清醒些，多保重！”


    李璎从悲痛中抽身，后知后觉地清醒了，身体比大脑快一步反应，下意识地挥刃砍倒了一个偷袭的魔族。


    胥兰璀松了一口气，她侧过头，紧紧盯着燕彻:“快！你们先帮我挡一挡！”燕彻薄唇紧抿，点头应下，她的心终于能暂时安定下来，全心全意顾着脚下。


    时间分秒流逝，法阵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幽蓝色光束，光芒刺破晦暗阴沉的云层，天幕间的光亮刹地倾泄而下，照亮被血浸染的大地。


    石碑上光芒翻涌，法咒飞速运转，幽山法阵终于在一片焦灼中成型，就在此刻，一枚闪动着冷光的短刀从暗处飞来，直直朝着正捏诀收尾的胥兰璀飞去。


    “呼————”


    吃痛的闷哼声自背后响起，在呼啸的北风中清晰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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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彻的身影踉跄两步，那只短刀刺入他的胸口，鲜血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将白衣染成刺目的血色。


    他死死地攥紧手中的剑柄，不作犹豫地将刀从胸口拔下，手腕一抬，短刀铮的一声，飞掷着刺中刺客的心脏，闻雪幕身边的魔将挣扎着倒下了。


    胥兰璀惊慌失措地回头，飞快地闪身扶住他:“庭兰！”燕彻的身子摇摇欲坠，险些跪倒在地，他半倚在她身上，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看她:“师姐，抱歉……”


    胥兰璀说不出话，只感觉心口发酸，滚烫的泪珠掉了下来，尽数洒在了他的肩上。


    “怎么哭了？”燕彻失笑，勉强地抬起手，抹掉了她的泪水:“别哭了，我心疼。”


    胥兰璀嘴唇张了张，颤抖着替他封住穴位，又惊慌地取出药粉，通通倒在他的伤口上，燕彻垂下眼眸，努力平复着呼息，片刻，他轻声细语地开口:“别怕，我没事的……”


    四周的魔族又攻了上来，师无愁吃力地在前方替她应付，双拳难敌四手，胥兰璀犹豫片刻，咬咬牙，扶着他将他推到了一旁的李璎身上:“李璎！他交给你了！先带他走！”


    李璎衣上血色斑驳，闻言，立刻将燕彻半背在了身上:“师妹别担心，交给我。”


    他负着燕彻且战且退，远离了战斗的中心，一路杀出一条血路，朝远处躲去。


    二人刚一走，又有魔族围了上来，胥兰璀和师无愁杀了一拔又一拔，所幸法阵已经落成，没了后顾之忧，他们终于能放开手腿，全力对付敌人。


    仙门弟子训练有素，反击敏捷迅猛，沉稳有力；魔族逐渐落了下风，身边的手下接连身亡，闻雪幕眼中划过一抹嗜血的红。


    她双掌朝上，诡谲的灵力自掌中升腾，缠绕着漆黑的魔气，朝人群中央的胥兰璀袭来。


    胥兰璀偏身，抬腕挡过，剑花在腕间一挽，二人的佩剑“嗡”地狠狠相撞，顿时火花四溅，翻腾的灵力扬起脚下的尘土，模糊了周身的一切。


    胥兰璀眼眶通红，她死死地盯着闻雪幕，每一招都落到实处，紧逼着人不让她有半分喘息的机会。


    起初，闻雪幕接招的动作游刃有余，几乎是一气呵成，可渐渐的，她的动作变得迟缓，胥兰璀出剑时又快又恨，几次险险刺中她的要害，她应付得有些吃力。


    闻雪幕收起了笑容，目光冷漠:“胥兰璀，几月不见，你还是这么讨人嫌。”胥兰璀深呼出一口气，语气冰凉:“彼此彼此，不知你在魔族好不好过？”


    闻雪幕眸中涌上一丝狠色:“你倒是有闲心，好生珍惜吧，往后可没这样轻松的日子了，迟早有一天，魔族的铁蹄会屠尽仙门百家！”


    胥兰璀嗤笑，没有回答，只是一味地出招，除霜剑挑起地上的落叶，叶片呼啸着化作利刃朝她刺去。


    闻雪幕暗道不好，手脚敏捷地向后一跃，胥兰璀的招式滴水不漏，缜密得找不到破绽，也丝毫不给她反击的机会，只能强行咬牙躲避。


    终于，她的动作慢慢力不从心，灵力也隐隐有衰竭的趋势，胥兰璀找准时机，凛冽的剑风划破空气，迅速地朝她腹部一刺————


    丹田受到重创，闻雪幕不敢置信地垂头，在喉中闷哼一声，唇齿间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她的手下见势不好，赶忙飞身向前，撑着她踏上佩剑，朝空中飞去。


    剩下的魔将魔兵见状，默契地从四面八方后撤成圈，片刻后，尽数朝远处仓皇而逃。


    风声鹤唳，凄风诡雨，寒意从云端侵袭而下，纷纷扬扬的雨丝卷着落叶拂过狼藉的战场，血腥气在大风中传得很远，放眼望去，一片令人悲哀的凄凉。


    天色晚了，雨水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