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之间，郑悦音知道此举不成，但箭已离弦。因为错位的缘故，陆承烨好死不死挡在了苏墨竹身前半个身位，箭出如龙隔着遥远的距离带起一阵冷风。


    凌厉的箭啸伴随着陆宁的啼哭声划破长空，郑悦音想，哪怕死的是陆承烨，她也小赚一笔。


    谁知，韩清漪就在此刻不经意回头，在发现箭头正对陆承烨胸口时，她来不及惊呼一个飞扑，身体与箭同时抵达陆承烨的身前。


    像是慢镜头慢放过的动作，陆承烨脸上的表情变化在韩清漪的眼中被放大无数倍，世界好像在此刻静音了。


    韩清漪闷哼一声，被箭射中摔倒在陆承烨的怀里，她看着丈夫的嘴剧烈张合却听不见了声音。


    陆泊云见状往箭驶来的方向看去，之间郑悦音知道死期将至，正加紧马背狂奔，他当即牵过一旁的马匹翻身上马去追赶，他明白陆承烨这次是不会再放过她的，而她的背后是数十名弓箭手。


    苏墨竹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祈祷陆宁和韩清漪都能安然无恙。


    陆承烨果不其然，他怒吼着：“放箭！不用留活口！”


    数十名弓手早已拉满了弓弦。此刻闻令，毫不犹豫。嗡然作响的弓弦震颤声中，一片致命的箭雨带着撕碎一切的厉啸，如同复仇的群鸦，呼啸着泼向了策马奔逃的郑悦音和她背上那个啼哭不止的小小襁褓。


    “宁儿——！！！”


    苏墨竹的惊呼与箭矢破空声同时炸响。


    就在这一片混乱的、复仇箭雨激射而出的瞬间。


    一道身影比离弦的箭更快。陆泊云已经先箭雨一步飞奔像远方。


    “驾——！”陆泊云如同一道搏命的白虹，猛地跃上一旁侍卫的马匹，连马鞍都顾不上备，狠狠一鞭抽在马臀。坐骑嘶鸣着冲向乱哄哄敞开的城门，迎着那片泼洒向妻女的可怖箭雨，头也不回地追着那即将消失在暮色深处、驮负着他生命至宝的烟尘，狂飙而去。


    撕裂空气的尖啸声笼罩了暮色下的城郊。如同嗜血的蝗群，铺天盖地的箭矢带着森冷的杀意，狠狠扎向策马狂奔的郑悦音和她背后那个啼哭不止的襁褓。


    陆泊云的眼前只有那在疾风中被颠簸得几乎飞脱出去的襁褓。父女连心的巨大恐惧如同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的心脏。理智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只剩下一个疯狂的念头——救下陆宁。陆宁是他和苏墨竹的爱情结晶，如果她有任何闪失，二人的余生定将是难过至极。


    原本资质一般的马匹在此刻被背上的主人激发出远超平常的力量，它嘶鸣着竭力狂奔，终于追上了前方背着陆宁的郑悦音。陆泊云当即大喝一声：“放下我的女儿！”


    郑悦音闻言被吓了一跳，比箭雨更令她心跳狂增的是再次听见陆泊云的声音。


    就在她转头分身的一刹那，被陆泊云抓住了机会。


    它身体紧贴马背，在箭雨及身的瞬间猛地暴起。精钢长枪化作一道匹练银光，借着骏马前冲的巨大惯性，精准无比地刺入襁褓和郑悦音后背之间的缝隙。枪尖一挑，一卷，郑悦音背上的的粗布条便被挑开，她下意识伸手去抢夺但已是来不及了。


    那小小的裹在染血宫锦里的襁褓，在巨大的惯性拉扯下脱缰般抛飞。陆泊云的身体也在同一时刻如同断线的风筝，抱着被枪挑甩过来的襁褓，顺着枪势，狠狠向路旁茂密的灌木丛滚落。


    噗噗噗噗——！


    密集的箭矢如同暴雨般砸落在他刚刚滚开的位置。紧接着，是郑悦音被贯穿、连人带马钉在地上的沉闷撞击声和战马的悲鸣。


    灌木丛剧烈地晃动然后断折。陆泊云死死护住怀中的襁褓，感觉背部被尖刺的灌木枝干划得皮开肉绽。剧痛钻心，直到撞上一棵粗壮的老槐树，才闷哼一声止住翻滚之势。他顾不上自己，立刻低头，颤抖着掀开包裹的布角——


    襁褓中的陆宁因剧烈的颠簸和惊吓，小脸憋得通红，哇哇大哭！但万幸，小小的身体完好无损。


    “宁儿……爹的宁儿……”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冲击得陆泊云几乎哽咽！他紧紧抱着女儿，劫后余生的战栗和背部的剧痛交织。


    混乱中，他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官道。


    郑悦音伏在马尸旁，背后插满了箭羽，像一个巨大诡异的刺猬。她的头歪向一边，正对着陆泊云滚落的方向。在生命彻底消逝前的最后一瞬，她那被污血糊住残存一丝光亮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苦涩，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最终无声地垂下。夕阳将她凝固在那抹诡异的苦涩笑意中，仿佛一个荒诞的休止符。


    陆泊云对她没什么好印象，脑海中却莫名想起那日，那是他为数不多被设计宿在东宫的那次，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衣衫完整。他当时在想，郑悦音到底是为了什么，明明是求子最好的时机她却放弃了。


    后来的对话中，他隐隐有了猜测，但由于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太过于离谱，陆泊云竟是不敢深想。


    而另一边的金陵城里，所有声音都像是消失了。


    韩清漪咳嗽一声，猛地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她明白自己这副身体已经走到强弩之末，心中却有千言万语不能诉说。


    陆承烨抱着她一动不敢动，生怕动了流血更多。他大喊着把太医叫来，一旁的侍卫一刻也不敢怠慢，狂奔着去接太医。


    韩清漪忍住口腔中的血水，笑着伸手去抚摸陆承烨脸上紧皱着的眉头。


    “我的燕王殿下，终于如愿以偿了。”


    陆承烨攥住她的手慌乱道：“你别乱动了清漪，会没事的。”


    韩清漪却缓慢的摇了摇头接着说：“你让我把话说完，不然没机会了。”


    陆承烨看着她胸口处的鲜血如注，伸手去捂着她的伤口却无济于事。


    “打小我就知道你肯定能成一番大业，你不是他们口中的混不吝，你是我眼中最厉害的将军。只是很遗憾，妾身福薄，不能再陪着王爷共度余生了。”


    说罢，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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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剧烈的咳嗽。陆承烨此刻已是泪流满面，摇着头不敢说话。


    韩清漪接着说：“我知道，你素来不喜我这般舞刀弄棒的女子。那时我与南阳情同姐妹，你经常去逗她开心，我便知道你心有所属了，那时我便只敢把自己的喜欢憋在心口。可后来，上天没能成了你与南阳的这段姻缘，我便知道自己有了机会，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投机取巧。”说着她自嘲的笑了一声，接着说：“现在有个好消息，南阳还活着，就在金陵。等你有时间了去见见她。她现在孤身一人也没个人照顾，就让她代替妾身陪伴王爷和储儿吧。”


    说罢，她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陆承烨大哭着像是没了妈的孩子，事实上先皇后离世时他不敢哭，现在到好像是把这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情绪爆发了出来。


    他大哭着说：“那是小时候不懂事，为了气陆泊云。清漪，别丢下我，你还没见到储儿呢。”


    韩清漪却已是呼吸渐渐平静了下去，在合上眼的最后一刻她还在喃喃自语：“我是个不孝女，劳烦王爷替我向父亲请罪。”


    韩清漪就此昏死了过去，陆承烨抱着她跪在地上心中惊慌万分，不知为何明明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刻骨铭心的疼痛却好像早就在脑海中预演了一遍。


    太医姗姗来迟，一看陆承烨怀中的人嘴唇发白气息微弱便知道没救了。可这是谁，这是大周未来的皇帝，如若直接说这人没救了，怕是九族会遭此牵连。


    胡太医硬着头皮说：“王爷还是先把王妃安置到一个安稳地方，这儿总不是救人命的地方。”


    陆承烨以为有希望，当即抱着韩清漪起身上了马车。


    苏墨竹望着远去的马车，脑海中闪过上一世夕阳西下之时，陆承烨得知韩清漪逝世后，独自坐在校场上默默了良久，那分深情是苏墨竹从没见过的悲忪，时至今日她才明白，上一世她因为和南阳的相似被陆承烨看上，可事实上确实做的韩清漪的替身。


    苏墨竹收起眼泪，抬脚朝远处走去。往事已不可追，无论结果与真相都是过往，她要向前走，她的丈夫和女儿在前面等着她，这才是她追求的圆满。


    郑悦音暴毙的消息传入陆影耳朵里时，她正在为陆宁和陆储缝制小衣裳，可怜堂堂南阳郡主，现在却身无分文，连给小辈的见面礼都拿不出手。闻言，她猛地一下被针尖刺破手指。


    消息不止是郑悦音暴毙，连同的还有韩清漪的消息。


    陆影登时心头猛地一跳，她祈祷韩清漪没事，却又想到当初她救韩清漪时，她那番意味深长的话。


    “南阳还是孤身一人？”


    陆影想到魏翎已死便点了点头，韩清漪却笑道：“或许未来你我能在皇宫做姐妹？”


    传消息的人只说韩清漪中了箭，却没说受伤状况。陆影却在此刻明白，自己该离开了，她早就应该离开这皇宫的是非了。


    于是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起身去了长公主府，打算再见见自己的养母陆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