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作品:《从山寨开始

    黎璃蜷缩着,身体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剩下胸口那处致命的灼热。她的手死死捂住那里,黏稠温热的液体正源源不断地从指缝间溢出、蜿蜒。那感觉,竟不是尖锐的疼,而是更可怕的灼烧——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硬生生按进了皮肉,又像有人握着把钝锈的刀子,在她体内缓慢地、残忍地剜着,要将她整片意识都搅碎挖空。


    耳朵里灌满了炼狱般的喧嚣。凄厉的哭喊、金属撞击的刺耳铮鸣、土匪粗粝狂暴的呼喝……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声浪漩涡,几乎要将她溺毙。她无力地侧躺着,视线模糊不清,唯有眼角斜睨的方向,还能勉强锁定那盏悬挂着的琉璃灯——它曾经剔透晶莹,此刻却被蔓延的火舌舔舐、熔蚀,半边身子已化作扭曲流淌的赤红浆液,像一颗垂死的、泣血的眼睛。


    “跑——!快跑——!”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呐喊骤然刺破喧嚣,是药房小徒弟。少年稚嫩的嗓音里是纯粹的、不顾一切的恐惧。黎璃的瞳孔猛地收缩,眼睁睁看着他瘦小的身影踉跄着冲向门口,试图撞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板。


    一道雪亮的刀光,带着破风的厉啸,斜劈而下。


    噗嗤——!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凝固。少年的呼喊戛然而止,身体如同被折断的芦苇般软倒。滚烫的、带着浓重铁锈腥气的液体,如同泼墨般溅了她满头满脸,混着之前绝望的泪水和地上的积灰,在唇边留下咸涩、污浊又无比熟悉的味道——那是死亡的气息。


    前堂传来男人的声音,不高,却像磐石般坚硬,带着一种浸入骨髓的轻蔑与愤怒:“你们……也配问诊求药?畜生不如。”


    紧接着,是一声沉闷得令人心胆俱裂的撞击,像是重物砸在□□上。随即是瓷器清脆又决绝的碎裂声,哗啦——!像是某种坚守的东西,彻底粉碎了。


    一切声音都被更猛烈、更贪婪的烈火呼啸声和愈发凄厉的哭嚎彻底吞没、覆盖。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燃烧的噼啪与绝望的哀鸣。


    黎璃张着嘴,喉咙像被滚烫的炭块死死堵住,灼痛得发不出任何音节。每一次徒劳的喘息都扯动着胸口的伤,肺里像是灌满了沉重冰冷的水,窒息感如影随形。她只能睁大着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头顶。粗壮的屋梁在烈火的舔舐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焦黑的木屑簌簌落下,终于,在一声刺耳的断裂声中,轰然塌陷!


    一股穿堂风卷着尚未燃尽的余烬和冰冷的夜气涌了进来。黑色的、带着余温的灰烬,像肮脏的雪片,无声地落在她沾满血污和泪痕的脸上。


    那瞬间,一种前所未有的、刺骨的寒冷攫住了她。这寒冷如此霸道,竟盖过了胸口热血汩汩流淌的温度,甚至盖过了那即将坠入无边黑暗的、属于将死之人的绝望。


    意识在冰冷的深渊边缘摇摇欲坠。


    她要死了吗?就这样,像尘埃一样,无声无息地湮灭在这片亲手打造的废墟里?


    不!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如同濒死火山喷涌出的最后熔岩,猛地冲破了冰冷的躯壳与沉重的窒息感!


    绝不!


    黎璃睁开眼。胸口残留着一股灼热的闷痛,仿佛刚从滚烫的炉膛里被强行拖拽出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隐痛。


    映入眼帘的是老旧的木瓦屋顶,一道狭长的裂缝横贯其上。灰蒙蒙的日光穿过缝隙,笔直地投射下来,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也落在她微微眯起的眼睛上。


    几乎在她意识完全清醒的刹那,那冰冷、毫无波澜的系统提示音便响彻脑海:


    【编号167·问题宿主绑定完毕】【副本名称:山寨·裂土之谋】


    “……” 黎璃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脸上的表情如同凝固的面具,只有沾着灰尘的长睫,在光柱里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木屋陈旧的气味混合着某种残留的药渣酸苦,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黎璃……是她的名字。她记得这个名字,记得自己……似乎不属于这里?一个遥远模糊、被称作“二十一世纪”的地方?还有……系统?任务?她试图抓住这些闪念,深入探寻,却像抓了一把流沙——记忆的断层触目惊心。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不记得经历过什么,不记得任何与自己相关的人和事,甚至……不记得在这个所谓的“任务”中,自己曾扮演过什么角色! 一片空茫。


    “谁?”她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发出的声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忽视的力道,如同绷紧的弓弦,“你动了什么?”她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锋,穿透空气中的浮尘,在虚空中搜寻着那个看不见的存在。


    【系统提醒:因宿主在前副本中出现“私自绑定NPC、篡改主线逻辑、试图脱离系统监督”行为,已进入临时观测期。】


    【因宿主在前三次任务中频繁触发反系统行为,主系统决定暂行记忆冻结机制,以降低剧本干扰率。】


    【此举符合观测期管控规则,不接受申诉。】


    “你锁了我的记忆?”她猛地撑起身体,动作牵动了胸口的伤处,让她眉心狠狠一蹙。体内传来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沉重感,仿佛这具躯壳是刚刚被勉强拼凑回来的空壳,关节僵硬滞涩,每一次移动都发出无声的呻吟。窗外隐约传来孩童追逐的吆喝声和山林深处悠长的风声,更衬得小屋死寂。


    【部分高风险行为记忆已归档加密。待主线任务达成稳定进度后酌情恢复。】


    【此举目的为提高宿主执行任务的“纯粹度”。】


    【宿主如对当前模式不满,可选择自毁意识体,永久登出。】


    黎璃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暖意,冰冷得像淬毒的刀刃。她抬起手,指腹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确认意味,缓慢地摩挲过脸颊上那道凸起的、蜿蜒的刀疤。触感冰凉而粗粝,如同某种烙入骨髓的耻辱印记。跳跃的日光落在她指尖,却驱不散那刺骨的寒意。


    “防得真干净啊,”她的声音不高,近乎自语,带着一种彻骨的讥诮,“不让看,不让问,只留我这……残破的躯壳和这点零碎的意识。”目光如实质般扫过眼前那片只有她能感知到的、无形的壁垒。


    【宿主状态不稳定,建议聚焦当前任务内容。】系统的声音毫无迟滞地响起,依旧是那种均匀、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调子。


    她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微微偏过头,视线仿佛凝固在虚空中那道无形的界面上,眼神沉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深处却潜藏着难以察觉的、汹涌的暗流。那专注的姿态,如同受伤的孤狼在无声地舔舐伤口,同时评估着囚笼的每一寸铁栏。


    【当前任务目标:夺取狼牙寨控制权】


    【限制级机制:积分系统关闭,物品商城冻结,技能模块锁定。】


    【当前仅开放功能:天气预报,当前位置定位(仅限寨内】


    【可解锁内容:视完成度与行为表现判定】


    黎璃沉默了片刻,那抹冰冷的笑意再次浮现在嘴角,然后倏然隐去,如同被黑暗吞噬的残火。她收回目光,不再看那片虚空。脑海中,被封锁的记忆深处,偶尔有支离破碎、陌生而诡异的画面一闪而过——那是她仅存的、关于“任务”本身的模糊烙印。


    “行吧,”她利落地翻身下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腕,骨骼在薄薄的皮肤下发出细微的轻响,低声嘟哝着,语气刻意带上一种漫不经心的轻佻,“山寨戏码……不就是踩着人头往上爬,坐那把最烫的椅子么。”


    那无形的意念陷入了绝对的沉寂,再无回应。


    然而,黎璃清晰地感觉到,它在注视着她。那冰冷的“视线”无处不在,如同附骨之疽,评估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每一丝情绪的起伏,甚至每一次心跳的节奏。


    她也一样。她在无声地丈量着它开放的狭窄缝隙,在谨慎地试探着那冰冷规则底线的松动痕迹,在不动声色地搜寻着那铁幕之下可能存在的、微乎其微的罅隙——那些或许能让她透一口气、做一点小动作的“死角”。


    即便记忆被剥离,骨子里的本能仍在低吼。她不需要完整的过去也能活下去。她只需要一点时间。——只要这口气还在,只要这心跳未停,她迟早……要把这该死的“命轮”……彻底碾碎!


    【宿主当前绑定身份:“狼牙寨劫杀中幸存的医馆孤女”,身份记忆同步完整。】系统的声音毫无波澜,精准地确认了她的处境。


    “提醒:根据时间节点,疤丫应于辰时前往医堂。”


    那声音依旧冷得没有一丝人味儿,带着不容置疑的公事公办,仿佛只是在陈述一条铁律。


    “知道了知道了,”黎璃没好气地小声嘟囔,带着点被打断的烦躁,舌尖抵了抵上颚,压下那股莫名的焦灼。她站直身体,习惯性地环顾这间栖身之所。


    屋子不大不小,透着股清简,却也凝滞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草药和陈年旧物的混合气味。一张老旧的竹床紧贴着灰扑扑的土墙,床板缝隙里似乎还嵌着经年累月的草屑。一张方桌则挨着角落里那只小小的、用来取暖兼熬药的火炉,炉壁上挂着一层厚厚的烟垢。


    两只饱经岁月侵蚀、漆皮斑驳的旧木橱一左一右沉默地靠墙立着,橱脚处积着薄灰。角落里悬挂着几束早已风干的药草,枯槁的叶片蜷曲着,散发出淡淡的、带着苦涩余韵的草木气息,若有若无地弥漫在空气里,像一层无形的薄纱。


    她踱到桌边,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抬手,指腹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熟悉感,轻轻拂过脸上那道长疤。触感粗糙而突兀,仿佛一道凝固的、无法愈合的裂谷。旧伤的疤痕狰狞地盘踞着,从眉骨处斜斜地劈开脸颊,如同干涸扭曲的河床,一路向下,最终消失在锁骨上方的阴影里,像一条被命运之刃狠狠刻进骨血的、无法磨灭的印记。


    “知道了。”黎璃不耐地低语,舌尖抵着上颚压下焦躁。她环顾这栖身之所——屋子清简,却弥漫着陈旧草药与尘土的混合气味。老旧的竹床紧贴灰墙,桌边是熏得黢黑的小火炉,两只斑驳木橱沉默伫立,墙角风干的药草散发着苦涩余韵。


    她踱至桌边,指腹近乎麻木地抚过脸上那道狰狞长疤——从眉骨斜劈至锁骨,如同干涸的裂谷,是刻入骨血的烙印。无声叹息,她抬手摘下墙上那顶垂着浓密黑纱的斗笠。戴上,整张脸连同眼神,便沉入幽暗。这是寨主妾室“赏”的枷锁,勒令“疤脸不得示人”。唯有这陋室和医堂,是她片刻喘息之地。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裹挟草木清气的晨风扑面而来,吹动眼前纱影。脚下是蜿蜒光滑的青石小道,苔痕点点。路旁虬结的野槐筛下斑驳光影。


    斗笠边缘垂坠着浓密的黑色轻纱,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帷幕,一旦戴上,便将那张伤痕累累的脸严严实实地遮蔽在阴影之下,连同那双眼睛,也一并沉入了幽暗。


    这东西是寨主那几个“金贵”的妾室特意“赏”下的,理由冠冕堂皇,说什么“疤脸碍眼,莫冲撞了贵人”,勒令她平日不得轻易以真面目示人。这方寸小屋和那间简陋的医堂,竟成了她仅有的、能摘下这层沉重枷锁,短暂地做回“自己”的避风港。


    推开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一股裹挟着山林野草清新气息的风立刻扑面而来,带着清晨的微凉,吹动了斗笠边缘的轻纱,纱影在眼前晃动。脚下是一条弯弯曲曲、被无数脚步磨得光滑的青石小道,石阶缝隙里苔痕点点,透出岁月的痕迹与湿漉漉的生机。路边斜倚着几棵姿态虬结的野槐,青翠的叶片在明晃晃的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沙沙作响,筛下斑驳的光影。


    “当前所处地点:狼牙寨,位于落霜山脉西麓,北接苍头岭,南望悬溪谷。此山地势险峻异常,西为千仞断崖,东临官道咽喉,进可劫掠商旅,退可遁入群山,历来是各路匪窝必争之地。”


    黎璃脚步一顿,耳边毫无征兆地响起了系统那平板无波的解说声,像一本毫无感情的、自动翻页的地理图鉴在耳边朗读,与现实这草木葳蕤的景象格格不入。


    “所属行政区:归属清源县,清源县隶属雍州府,雍州为五州之一,辖三十六县。清源县西北群山连绵,官军势力鞭长莫及,数十年来朝廷数次发兵剿匪皆未竟全功,渐成半自治之态。狼牙寨便是盘踞于此的寨子之一,表面称匪,实则与地方豪强暗有默契,形成盘根错节的利益勾连。”


    “……还有呢。”黎璃低声回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


    “本系统已加载当前世界基础政地信息,展示权限仅限玩家当前位置相关范围。”系统的回应依旧毫无波澜。


    黎璃忍不住在面纱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无声地撇了撇嘴,懒得再理会这“博学”却不知变通的系统,抬脚继续沿着熟悉的小道往前走。这条路的每一块石头、每一处转弯都刻在身体的本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