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两心结

作品:《仙门公敌自救攻略

    沈渊昨夜的确很晚才回家。


    他近来常在一处僻静的山涧之间修炼清心经,听着山间流水,感受冰冷的水洒在身上,冻的他不住打颤。


    可唯有这样,那些光怪陆离,声色俱现的,叫他不敢想起的梦,才不会像缠藤一样对他纠缠不放。


    每每待到程衍已睡下时,他才慢吞吞,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溜回自己的房间,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夜行的贼。


    沈渊知道这是逃避,而且很无能很可笑。可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该如何对待那样的事情,他也无处可问,只能凭借自己还算敏锐的本能,选择了假作不闻不问。


    好像只要这样,那宛若一下一下勾着自己心慌意乱的飞羽就真的消失不见了。


    天光熹微之时,他再次早早爬起,哪知一推门就看见被人背回来的面色惨败气若游丝的程衍,当场脸都吓青了,忙冲上前来手哆嗦着不知如何开口。


    程衍此时累的发懵,实在不想和他多说什么。摆摆手想叫他不必担心,只是法力彻底耗空后的虚脱状态。才沾上床榻,人已经睡的昏天黑地。


    沈渊哪里能放心,修士的法力虽然是可以无限恢复的力量,可一旦短时间内消耗一空,也是会如同凡人一般耗尽心血,难以支撑的。


    过往灯枯油尽因而仙逝的修士,也并非没有过。是以沈渊的担心也并非毫无道理。


    直到抓着来送人的弟子好似审问犯人似的,将这一夜所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盘问了个清楚,再亲耳听李沧海保证,程衍只需静养几日回复变好后,才总算是安下心来。


    向李沧海与其他师尊告了假,留在家中,好专心照顾病号。


    ——————————


    程衍睁开眼,她一动手臂,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酸痛难忍。


    “你醒啦?已经睡了一整天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像被人装麻袋里揍了一夜?”


    她循声转头,屋内是清晨暖金色的阳光,四下静谧无声,唯有一两声遥远的鸟鸣唧啾。


    床头坐着一个人,她并不认识,是一张陌生女人的脸。


    而看见她腰间那柄剑妖异而神秘的长剑后,程衍辨认出此人正是在秘境之中最后时刻破空而入,斩杀那怨念所化身的巨蛇的人。


    更是自己与师傅的救命恩人。


    “差不多………”程衍当即赧然地笑了笑,撑着坐起身来:“在秘境之中,是你救了我和师傅么?多谢。”


    “谢什么,都是应当的事。我姓洛,洛闻潇,你随便喊什么都行。”


    洛闻潇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我刚和你师傅见过面,顺路来看看你醒了没有。这不凑巧,正好将撞见了。你家那个小孩正捣鼓早饭呢,等会儿起来吃两口吧。我也带了点滋补的仙草灵芝,拿来做药膳顶好。”


    “什么?这怎么好意思呢,太谢谢您了。”


    “本来就是带给你和你师傅的,这一趟特意来三清山看看你们,谁知道还没到呢,就发现出了大事。还好赶上了,要是再晚一点可就麻烦咯。”


    “那就多谢您了。”


    程衍莞尔一笑,看着这个有着英挺鼻梁与眉骨的中年女人。她必须承认自己喜欢这个性子豁达,举止又有些散漫的人。


    谁让自己身边这些有一个算一个——沈渊是个顶闷的闷葫芦,叫他说一句心里话比飞升还难。裴念雪活像只小麻雀整日飞高飞地叽叽喳喳,闹腾的人心慌。不见面时候想她,见了面又闹的受不了。


    宋无咎看似开朗平和,实则心口不一,凡事都往心里去,却半点不往外吐。总让人担忧他迟早有一日将自己憋坏了。


    对了,宋无咎!


    “对了,那个洛……洛前辈,我师兄他现在怎么样了?他父亲——”


    “哦,你是说你大师兄?嗯。。,这个嘛。被邪祟侵扰神智附身,主因的确是他心性不佳易动摇的原故。但事已至此,怎么说也不能算他的错了。毕竟死者为大嘛。死者儿子也大。”


    程衍愣住了。


    死者为大。此话背后含义再明显不过,叫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她也知晓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太好,也并非什么父慈子孝,其乐融融的家庭。


    但宋明河作为父亲,对自己这个独子又曾有过多少旁人不知的期待?


    尽管这份期待或许早已化作了一份假以爱的名义的枷锁。可这终究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生父亲。


    如今简单又轻飘飘的一句并非他的错,就当真能够就此宽恕自己,放过自己么。


    思及至此,她只觉浑身酸痛。那股疲惫感又席卷而来。


    见程衍不说话,洛闻潇也知她此时想必心绪不宁,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


    “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和你师傅,但这两天先好好休息,恢复一下,待时候到了,我们会将一切告诉你的。”


    “嗯……师傅她现在呢?”


    “已经闭关了,你既然也在场就看得出,她如今状态并不算好,无需瞒着你。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还有,你从哪捡来的这小弟弟,怎么这么凶,我才呆了一会儿就快把我盯出个洞来了,至于吗看这么紧。”


    程衍一愣,扭头就见沈渊倚在门边正定定地盯着她们,或者说盯着洛闻潇,目光有些不耐烦。


    “他不是我弟弟也不是我捡来的。小渊你不要这样,是她在秘境之中救了我和师傅的。还有你今日不去上课么?”


    “不去。这几日都不去。”


    程衍还要再问,洛闻潇已经起身了,声音里带着揶揄之意:


    “好了,我不打扰你们,就先走了。有话回头再说。”


    临走前她还不忘狠狠揉了一把沈渊的头顶,程衍一看,顿时明白沈渊为何对她如此不耐烦了。


    但看他那副不耐的模样,又觉得像极了被人抓着揉毛的猫,实在是可爱又好笑。


    他是来送早饭的。


    东西不多,都是好消化的清淡的品类。程衍勉强起身,回绝了沈渊扶过来的手。


    二人简单吃过早饭,她又有些困了,一个回笼觉睡到了傍晚,这才终于觉得有力气能走路。


    推开门院内一股香甜味道扑面而来,是沈渊在蒸桂花糕。


    她一向爱吃这点心,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嗅了嗅这香味,约莫着也快好了。


    她伸了个懒腰坐到树下的石桌旁,果真没过一会儿,就见沈渊端着一个小瓷盘走出,见程衍人已醒来,像是有些意外。


    “下一次再有这样的事情,我和你去。”


    他坐到程衍对面,看着她将盘中的点心吃完,静了片刻,随后闷闷地开口。


    “你去做什么,这一回出动的都是前辈都还出了意外,我不是质疑你的修为,只是实在太危险了。”


    “既然这么危险,那他们为什么一定要你去。三清山上这么多人,凭什么就一定要你去呢。”


    程衍被他问的哑口无牙,“……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怎么说的?”


    她思忖一番,还是将承影剑与那邪祟的实情对沈渊如实告知,随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只是为什么只有这柄剑对那邪祟才有作用,为何它会选择认我为主,我自己也一概不知。想来还需要等师傅恢复以后,再去问一问她。”


    可眼前这少年似乎对那些神神鬼鬼的传说与秘密毫无兴趣,只是仍旧执拗地说:


    “那下一次我要和你一起。还是说,你不相信我么。”


    “怎么会!”


    沈渊在同辈之中的殿前测试也如她一般常年高居榜首,堪称佼佼者。修为之高,自是无人否认。但她就是莫名的,不愿叫他接触这些危险的事物,分明对方早已不是那个需要靠自己来保护的孩子。


    而沈渊依旧不依不饶,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沉着与冷淡:


    “这一次你回来了,但是我什么都不知道,下次呢,下下次呢,难道每一次,我都只能这样一无所知在这里等着你么?哪一次受伤了怎么办?”


    “其他同门在,你不必太担心……”


    “有其他人在,为什么昨日还会变成那样?还是说在你心里,我和那些人是一样的吗!”


    那双清亮的黑色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程衍,眼神之中还藏着些怨怼之意,与话音里带着些微不可查的委屈一同,叫程衍一时哑口无牙。


    “我……”


    “昨日我见到你回来时的模样,真的很害怕。怕这一次平安无事了,下一次呢?你总是这样,什么也不和我说,什么也不告诉我,从来都是自己走在前面,让我等在原地。好像我永远都是不懂事的孩子一样。”


    少年的质问来的猝不及防。两人朝夕相处数年之久,便是身有血缘的亲人之间,也不过如此了。可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自己与沈渊之间的关系,她却当真没了主意。


    自那个寒风呼啸的雪夜之中抓住了彼此的手至今,她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习惯了每日推开窗时,会有一个挺拔的身影在树下挥剑,回家时门前总有亮起的燃火符,与被人妥帖存好的温热的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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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她隔着灯火,看着对面那张专注地盯着手中书页的脸,从稚嫩渐渐长开,变成一张白皙俊秀的少年面庞。才惊觉早已看着对方的眼睛走了多远。


    就好像,彼此的存在早已成为日复一日的人生中,理所应当的一部分,像是三清山上每日响起的钟声。倘若有一日当真消失不见,无异于剪去将自己的生命的一部分。


    就好像自己也不再是自己了。


    而前一夜,当得知那邪祟逃向三清山的时候,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本能间首先想到的,既不是同门,也不是宗门,却是沈渊。


    她一时间愣住了。


    沈渊却似不愿听见她的回答,抑或是抗拒着听到那个他不愿听到的答案,五指收紧,起身快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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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无咎是在第七日来的。


    七日时间,足够将后事处理妥帖。修道之人不讲那些繁琐礼节,葬礼过后,也无需守孝或是如何。


    是以再见到宋无咎时,他看上去似乎与往日并无不同。只是那双眼底,抹不去的痛苦神色无论如何也无法掩盖。


    “修为再高,法力耗尽也是危险的。万幸这一回你没事。”


    两人在屋内对坐,窗外明媚的阳光打下,照得人心神清爽。程衍有些小心翼翼地为他沏了茶推过去,点点头:


    “休息过来就好多了。师兄你呢?”


    “我?”


    被邪祟控制心神失手误杀生父,这样的事情终究还是超过了太多人能够接受的程度。


    近几日来山间流言蜚语暗地之中翻涌着,宋无咎不会听不到,何况他本就是太容易被外物左右的性子。


    程衍左思右想,却也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的人,却能够感受到他身上那股浓郁的无形的悲伤,叫她也觉得难过起来,却无法像诛灭邪祟一样将它一剑斩灭。只能试探着谨慎地开口


    “旁人说什么,终归只是旁人说的,真相如何只有你自己知道。。我是说——”


    “小衍……我………”


    他浑身抖动着,好像终于支撑不住了,捂着脸断断续续道:


    “他临死前说,说他不怪我,自己唯一的夙愿便是看着我登上掌门之位,可我知道我做不到,这几日我整晚整晚地梦见他,梦见小时候他教我学剑,梦见后来他呵斥我,说我不知上进。还梦见那天,他的血流在我手上,我想止住可是没有用。这几日无数次我在想我什么,为什么偏偏是——”


    她靠近宋无咎,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却随即感到一阵如冰的触感,


    积压的怨愤悲戚与凄惶在这同一时刻爆发,语无伦次的话语之下,又是多大的无法排解的痛苦。程衍第一次知道,原来亲人的离世是这样的堵塞在喉咙里,叫人喘不过气来,继续将要窒息。


    程衍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抚平这个人的悲伤,只觉得他此刻是这样的无助与孤独。


    就像当初的自己在惊雷暴雨之中大哭的自己。


    于是她也如同当初的宋无咎一样,俯身过去轻轻抱住了他,感觉到怀中人猛地一颤,随后是几滴温热的泪打在她颈间。


    宋无咎像是彻底呆住了,连呼吸都在这一瞬间彻底停滞。


    许久,他伸出手来,紧紧地回应着这个如救命稻草一样的拥抱。


    “小衍,你相信我对么。”


    “嗯。我相信你的。”


    “就算……就算我做了错事,就算今后我——”


    “我知道师兄这不是你的错。师兄也不是胡来的人,今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何况就算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肯定也是有苦衷的,对不对?”


    程衍说着,紧紧抱住他,拍了拍宋无咎颤抖着的后背,柔声安抚道。


    屋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两人一惊,急匆匆分开。


    沈渊端着碗,木然地看着眼前的的一切,像是根本没有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完全懵掉了。


    他浑身都在抖,眼睛睁大其中似有泪光隐现。


    随后一句话也未说,将碗重重地放在案上,转身摔门而去。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药。


    “等等!”


    程衍伸出手来想挽留。


    她也说不清为何自己会觉得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叫人心虚。也不知拦下沈渊后又该说些什么来解释,但她本能间明白,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这样离开。


    可那个黑色的影子就像是阵风转眼便消失不见,全然没给她半点开口的机会,只剩下门板吱呀叫着,在秋风中翻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