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蹲下身，伸手替萧曜整理跑动后略显松垮的衣摆。借着弯腰低头的姿势，她的指尖探入萧曜锦袍的袖口边缘，在他中衣柔软的袖子上，用力拽了一下。动作又小又快，旁人大约察觉不到，却是个无声的暗示：别急，别闹。


    萧曜显然感觉到袖中的拉扯，他拧起眉头，那双酷似他父亲的眼睛里刚燃起暴躁和怒火，眼看就要发作。


    就在这关口，萧琰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声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呵，”萧琰的目光停在儿子绷紧的小脸上，“朕倒不知道，朕这曜儿，何时变得这样贪嘴了？”


    少年的脸皮一下子红透了，一直红到耳朵根，他梗着脖子，对着父亲也只硬邦邦挤出两个字：“父皇……”声音里憋着气。


    “行了，”萧琰似乎并不想深究，对旁边侍立的宫人挥挥手，“饭既然备好了，就端上来吧。”他说完，走向主位坐下。


    候在外间的小橘立刻低头小步上前，后面跟着端托盘的宫女。几碟热腾腾冒着气的家常小菜和那碟还温着的桂花栗子糕被迅速摆上桌，清炒时蔬鲜亮碧绿，蒸鱼白白嫩嫩，几盅嫩黄水润的蛋羹，还有那碟散发甜香的栗子糕。


    萧曜在原地梗了半晌，终究不敢违抗，他拖着步子，满脸的不情愿，慢吞吞挪到饭桌旁矮椅上坐下。他坐得别扭，低着头，连眼角余光也不肯扫向主位旁的吴玉瑶


    殿里一片安静，只听见轻微的碗筷声。萧琰吃了几口菜，目光落在闷头生气的儿子身上，片刻后问道：“太傅前日来报，说你近来的字，有些长进了？写的大字怎么样？”


    萧曜猛的抬起头黑眼珠子亮得惊人！


    “父皇！”他声音都拔高了，一下子就从椅子上滑下来，忘了刚才的别扭劲儿，“儿臣今天刚写了好多大字！是……是特别用心写的！就搁在隔壁书斋，墨迹还没干透呢！父皇……”他眼巴巴看着萧琰，“您要不要现在就过去看看？”萧曜缠着萧琰好像那字写的有多好似的。


    千雪站在吴玉瑶身后，把萧曜这突然转变的情绪和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瞧见他眼里那明晃晃的，要把皇帝从他吴玉瑶身边拉走的算计和得意，千雪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这小崽子，心思全用在这上头了！就是不想让你父皇和我们娘娘多待。


    萧琰的目光在儿子那张写满小心思的脸上停顿了一下。眼神深处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了然，还有一点属于父亲的，不易察觉的无奈和纵容，他放下筷子，站起身：“哦？这么想朕去看？”


    “是！是！”萧曜生怕他反悔，连声应着，已迫不及待转身，迈开步子就往门口书斋方向引路。


    萧琰跟着往外走，刚走过暖阁门口，快到主位后面一点的吴玉瑶跟前时，一直埋头带路的萧曜，毫无征兆地，猛地回了一下头。


    他动作快得像阵风，小脸瞬间变换表情朝着几步外的吴玉瑶，用力地做了个鬼脸：舌头飞快一吐又缩回，眼睛挤着，鼻子皱成一团，满脸都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挑衅！


    那鬼脸只持续了一刹那，做完，萧曜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立刻把头扭回去，加快脚步，小小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书斋的门帘后。


    只剩下站在原地的吴玉瑶，脸色微微发白，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殿里恢复了安静。


    饭菜的热气渐渐散了，只有那碟桂花栗子糕还在幽幽地冒着甜香。吴玉瑶僵立原地，目光怔怔地望着萧曜消失的门帘。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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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明显的怒气，却罩着一层黯淡的失神。


    “娘娘？”千雪上前一步，站在吴玉瑶侧后方。


    吴玉瑶睫毛颤了颤，慢慢转过视线看向千雪。她眼神里有忧虑，有不甘，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千雪，”吴玉瑶开口，声音有点发涩，带着一丝急切，“……你说，你去曜儿身边当差，怎么样？”


    千雪懂吴玉瑶的意思萧曜今天的表现，那份毫不掩饰的敌意和任性，肯定是身边有人在教唆。长此以往，孩子就毁了，但她更清楚吴玉瑶现在的状态她是急糊涂了。


    “娘娘，”千雪放柔声音，语气却很稳，“您别急。咱们才刚进宫，脚跟还没站稳。您看，桩桩件件的麻烦事都摆在眼前，如月和金嬷嬷还病着，宫里能用的，可信赖的人手本来就少，还有张嬷嬷那件事，眼下也还没工夫料理干净。”


    她见吴玉瑶眼中的焦虑并未消失，接着说出了自己的顾虑：“您让我去盯着大殿下，我当然愿意去。他身边是缺个可靠的人。可奴婢现在走不开，庆祥宫这边，我放不下心。您身边要是没有得力的人帮衬着，事事都为难，更容易被那些小人钻了空子。”


    她的话让吴玉瑶发热的头脑稍稍冷静下来。吴玉瑶深深吸了口气，眼中情绪复杂。


    “……你说得对。”吴玉瑶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疲惫，但多了几分理智，“是我想得欠妥了，如月，等她身子好些了，能回庆祥宫当差了，就让她来我身边贴身伺候。她办事稳重，我看是信得过的。”


    她抬起头，目光重新定在千雪身上：“那时，你再调到曜儿那边去，可好？南三宫离庆祥宫也不算太远，有事也方便通气。”


    “是，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