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兰克回到位于三等舱的客房时，一开门就看见一具光秃秃的骨头架子正坐在书桌前沉思。


    他下意识反手就把房门轰地一声就关上，生怕迟一秒外面就有人当场吓晕过去。


    骨头架摇了摇脑袋，似乎是在嫌弃他的动作太粗鲁。


    “……”


    弗兰克沉默几秒，问道：


    “真的不能穿好‘衣服’吗？”


    就在桌边的衣架上还挂着一张栩栩如生的人皮。


    骨头架上下两排牙齿咔哒咔哒咬合两下，然后像正常人一样发出声音。


    “假皮很闷的。”


    弗兰克眼神凛冽。


    “你要是想要真皮，我现在就会摧毁你……哪怕你是个难得一见的治愈型收容物！”


    骨头架耸耸肩。


    “这我倒是没有这个打算，只是太闷不时要透个气而已。”


    它把仿真的人皮从衣架上拿下来，拿在手中像整理外套一样抖了抖，然后细致地从头顶往下套。


    立体的五官，紧实的肌肉，麦色的皮肤。


    几乎和普通人别无区别。


    “哦……我的眼球。”


    骨头架从书桌角落里拿起两个眼球，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就塞进自己黑漆漆的眼眶里。


    已经死去很长时间而变得浑浊的晶体，在极短的时间里重新恢复清澈，然后两颗眼球灵动地转了转，再也看不出它们原本只是一对死物。


    弗兰克单手挑起窗帘往外看。


    “快到华国特管局的地界了。”


    “特管局对管辖界内出现的任何收容物都需要进行报备，如果你被他们发现，被当场拷走是最好的下场，万一是就地处决……”


    华国北海市那些霓虹大厦已经近在眼前。


    再过不到一个小时，这艘游轮将在北海市港口短暂停留进行补给，然后重新踏上海上行程。


    从骨头架形态大变活人的西方男子不在意地补上下半句。


    “没事，我从你的大脑里见到梦境一隅，那个叫庄家常的男人说过，特管局也不是如此残暴无礼的组织。”


    弗兰克的表情和他的精神一样绷得很紧。


    “你怎么比我了解的还清楚？”


    “人类的睡梦其实就相当于一个小型的、脆弱的异空间维度，它能为你们的灵魂阻挡大部分收容物无意识的波动，避免你们的灵魂在无意间被影响、被破坏。”


    “寻常手段很难提取到具体的梦境片段，但通过某些特殊的仪器，或特殊的手段，也不是不能呈现。”


    披上“衣服”的非人者摸了一下自己浓密的深褐色卷发。


    这具身体看起来是个喜欢美黑健身的户外运动爱好者，但被它穿上的时候，更像是会整天缩在阴暗实验室里，做很多见不得人秘密研究的医学狂人。


    它，或者现在应当称之为“他”如此说道：


    “放心吧，我已经提前用这具身体的大脑做过实验，所以用仪器提取你的梦境碎片时，保证不会给你的大脑留下后遗症。”


    弗兰克深呼吸，听得太阳穴青筋直冒。


    “我很感谢医生你能把我从植物人状态里唤醒……但你这种行为也是违反神圣的五月协定的。”


    “五月协定？”


    “噢你是说，那个具备明确自我意识认知的收容物，不当主动袭击人类的协定？”


    医生说道：


    “我要提前申明，那个实验室是‘爱德华·普兰’本来就在自己家地下私密建造的。”


    “我来到这个星球的时候，他就已经被人一枪打在这里彻底死亡。”


    他点了点自己的眉心位置。


    “地下实验室的资料被洗劫一空，我还顺带好心帮忙收尸埋在他家院子里，日后顶替他的身份去医院上班时也勤勤恳恳。”


    “怎么看，我都算是一个‘好人’。”


    “不是吗？”


    都不是人，还说什么“好人”？


    弗兰克再度深呼吸。


    他感觉已经没办法再继续说下去，因为眼前这个非人者虽然没什么主观上的恶意，但这种交流感觉也快能要他半条命。


    偏偏始作俑者还能面色如常地建议——


    “对了。”


    “如果弗兰克你要是想治好自己的腿伤，可以随时找个地方快死一下。”


    没错，这位大名鼎鼎的【救死医生】能力就是可以治好濒死的生物。


    但它从来不会主动伤害他人，因为它坚信自己是一个好医生，好医生不当伤害患者。


    但让患者自己掌握濒死的界限……一个不小心“快死”可能就变成“已死”。


    变成后者，【救死医生】就能直接帮忙埋尸了。


    弗兰克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


    医生双手交叉叠放在腹部，平和的神情可以直接出演没穿牧师服的神职人员。


    “放心吧弗兰克，只要你没死，我就会救活你的。”


    对，只要我没死……但我真死了，你也救不了我。


    弗兰克拒绝继续和他讨论这个话题。


    “算了，我不是要来和你说这件事。”


    他转移话题。


    “你确定女王殿下真的会出现在公海上？”


    “是的。”医生点头，“圣伊丽莎白疗养院里1009病房的那位死者灵魂还残留了【万能许愿机】的部分特性，我将其剥离制作的一次性道具提供给我这个公海的坐标。”


    他说道：


    “但是你为什么要找凯蒂？”


    “想要梦里无与伦比的力量？数之不尽的财富？还是高不可攀的地位？”


    “但我要提醒你，这些都是梦中之物，那是梦中女王的所有物，你没有任何的所有权。”


    “不，我想要再见一见那位强大的……”


    弗兰克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拥有那样伟力的人物。


    明明看起来年纪比他还小，态度温和有礼，但举手抬足间展现的力量就足以让世界上所有的超凡能力者低头认输。


    他为那样的力量感到着迷，从苏醒后就无数次想要获得同样的力量。


    医生看了他一眼。


    “如果你是这样的想法，我觉得那个人给你的答案注定会让你失望。”


    “你如果愿意加入我的势力……算了，看你倒是能随时跳海的样子。”


    医生耸肩。


    毕竟躯壳对于他而言，随时可以更换，无非是他要在海里泡盐水浴的时间久一点而已。


    弗兰克并不愿意就此放弃。


    “你不要忘了，这次的船票还是我帮你暗中搞定！”


    “是的，所以我才答应可以为你治疗。”


    医生回答得不紧不慢。


    弗兰克看得出他没有想要加入自己势力的打算。


    虽然能够用言语交流，对方在日常生活中展现出类人的喜好，但并不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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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有着和人类一样的爱恨情感。


    对于这位医生而言，追寻探索一个古怪的研究素材似乎才是最重要的。


    “估计船上还有不少势力在找你……你确定自己要找的组织不在这里？”


    弗兰克忍不住问道：


    “要知道今天有赐福神会在，不少组织都派了代表想要和他们牵线搭桥。”


    赐福神会由一位年迈的神父创建，信奉着一位虚无缥缈的神灵。


    神会拥有一样极为特殊的收容物【C-0404-天使】。


    这样收容物能够通过赐福的方式，让一个体质达到要求的普通人随即和其他收容物达成灵魂共鸣，获得超凡力量。


    当然这也不是完全没有代价的。


    半年前奥苏利文家族花了大价钱，从赐福神会那里获取到一个可以被赐福的名额，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名额会被弗兰克拿下。


    但问题是……


    “这种情况下往往就会出现意外。”


    医生随口说道，但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在说半年前弗兰克遭遇的事故，还是这次游轮即将停靠北海市港口的短暂时间里即将发生的事情。


    从外表上看不出任何端倪的医生说道：


    “我确信自己要找的组织不是这个世界上任何现有存在的组织。”


    “从缺失的记忆片段来看，我曾经身处的组织强大到只要动动手指，就足以毁灭整个世界。”


    弗兰克眼里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说实话，我很难不怀疑这是某种癔症发作后的幻想。”


    “我当然考虑过这个可能。”


    医生说得有理有据。


    “所以我曾在那个实验室里把自己的头骨特意取下来做了实验。”


    “头骨里蕴藏的灵魂告诉我一切不是幻想。”


    “可惜我没有大脑，要不然这个实验结果应该能更准确一点。”


    弗兰克：“……”


    医生摸了摸自己的头颅，表情越发遗憾。


    “虽然美中不足，但实验得到的数据也能让我推出，联络那个组织的方法就在这艘要前往公海的船上。”


    弗兰克叹了口气。


    “算了，总之我要提前告诉你，我附近可能有本杰明那家伙埋下的黑手套。”


    “要是被人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以我现在的力量救不了你。”


    “我倒是觉得你要是能舍得抛弃人类的身份，说不定也能加入我所说的那个组织。”


    医生发出邀请。


    但消瘦的金发青年想也不想就拒绝。


    “我可不想变成不人不鬼的样子……就算要向女王陛下效忠，那也是死后的事情。”


    “哈……”


    医生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像是有些嘲弄他不够忠诚的本心。


    “人类死后的灵魂会失去活力，就如成熟过头，已经从枝头掉落的腐败果实……梦境不会向死者敞开大门。”


    “所以你那句效忠，也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


    弗兰克不再言语。


    他侧首看向舷窗玻璃上倒映出的身影。


    那个青年的眼底燃烧着复仇的怒火。


    放不下权势，也放不下爱恨，所以就跳不出身为人类的范畴，他比那些自以为清高的传教士更有自知之明，所以从不吝啬表现自己浅显的野心。


    他要掌权奥苏利文家族，在短暂的人生里掌控自己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