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孟，你那个侄子是不是疯了？市局刑侦支队这么好的地方不待，非要往长乐分局那个泥潭里跳？”


    “他年轻，有冲劲，想去基层干点实事，拦不住。”孟德海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干实事？我看他是想去玩命！那个祁同伟是什么人，你我都清楚，那就是个疯子！他把赵立冬的脸都按在地上踩了，这事能善了？安欣这孩子过去，万一被卷进去……”


    “我相信他的判断。”孟德海打断了对方的话，“手续，你尽快办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最后化作一声叹息：“行，我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安欣就拿着调令，走进了长乐分局的大门。


    分局还是那个分局，大楼还是那栋大楼，但里面的气氛，却已是天翻地覆。


    没有了往日的懒散和懈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绷到极致的肃穆。


    大厅里，来回走动的警察，脚步匆匆，腰杆挺得笔直。


    前台那个曾经嚣张跋扈的女警，此刻正襟危坐，脸上画着淡妆，看到有人进来，立刻站起身，露出了职业化的微笑：“同志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当她看清来人是穿着市局制服的安欣时，脸上的笑容更加谦卑和恭敬。


    “我叫安欣，从市局调过来，找你们政工科报道。”安欣说道。


    “安警官您好！政工科在四楼，我带您上去！”女警员热情得有些过分。


    “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行。”安欣摆了摆手，径直走向楼梯。


    他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敬畏。


    市局刑侦支队，那是什么地方？京海公安系统的精英单位！


    从那里调到长乐分局这个“烂泥塘”，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人，是新局长的人！


    安欣的到来，像一颗石子投入了本就不平静的湖面，再次激起了一圈巨大的涟漪。


    不到十分钟，消息就传到了五楼的局长办公室。


    “局长，市局刑侦支队调来一个叫安欣的警察，已经办完入职手续了。”新上任的办公室主任敲门进来，小心翼翼地汇报道。


    祁同伟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


    “安欣？”祁同伟转过神，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是的，听说是孟德海的侄子。”办公室主任补充了一句。


    祁同伟的眉毛挑了一下。


    孟德海的侄子？


    有点意思。


    “让他来我办公室一趟。”


    “是！”


    很快，安欣就站在了祁同伟的面前。


    他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相差不大的分局局长，心中同样充满了震撼。


    “祁局长，您好，我叫安欣。”安欣主动开口，不卑不亢。


    祁同伟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眼前的年轻人，目光清澈，带着一股书卷气，但站姿笔挺，身上那股警察特有的锐气，藏也藏不住。


    “市局刑侦支队，前途无量，为什么来我这儿？”祁同伟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喜怒。


    “因为我想当个好警察。”安欣的回答，简单直接。


    “在市局，当不了好警察？”


    “在市局，能抓小鱼小虾。我想跟着祁局，捞大鱼。”安欣的目光，坦然地迎向祁同伟。


    祁同伟沉默了。


    他盯着安欣看了足足十几秒。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突然，祁同伟笑了。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安欣的肩膀。


    “好！说得好！”


    “欢迎你，安欣同志。但是，我得提醒你一句。”


    祁同伟收敛了笑容，表情变得严肃，


    “我这艘船，是冲着惊涛骇浪去的，随时都可能翻。上了船，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我没想过回头。”安欣的回答，斩钉截铁。


    “很好。”祁同伟点了点头，“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王大壮，你带安欣熟悉一下情况……”


    ……


    接下来的几天，祁同伟并没有再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作。


    但整个长乐区的地下世界，却比发生了八级地震还要恐慌。


    新局长的那扬会议，那句“我就是规矩”，早已传遍了京海的每一个角落。


    街面上的小混混们，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些往日里耀武扬威的黑恶势力，全都夹起了尾巴，生怕被这位新来的猛龙当成典型给宰了。


    与之相对的，是普通老百姓的拍手称快。


    尤其是在旧厂街这样的老城区菜市扬。


    “听说了吗？咱们分局新来的那个祁局长，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何止啊！我听说他是京城来的大人物，专门来收拾赵立冬那些贪官的！”


    “管他是什么来头，反正现在市扬上干净多了！以前唐小龙那帮杂碎，天天来收保护费，这两天连个鬼影都见不着！”


    摊贩们议论纷纷，脸上洋溢着久违的轻松和喜悦。


    而在人群的中心，鱼贩子高启强，正享受着前所未有的“尊崇”。


    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说他高启强，跟新来的祁局长关系不一般，上次祁局长亲自帮他出头，教训了唐家兄弟。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版本越传越离谱。


    有的说高启强是祁局长失散多年的亲戚。


    有的说高启强手眼通天，是祁局长在京海的代言人。


    唐小龙和唐小虎两兄弟，最是见风使舵。


    那天被祁同伟警告之后，他们回去越想越怕。


    现在听说高启强是祁局长的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第二天就提着水果篮子，跑到高启强的鱼摊前，点头哈腰地赔罪。


    从此，他们俩就成了高启强的跟屁虫，唯他马首是瞻。


    “强哥，来，抽烟！”


    “强哥，渴了吧？我给您买了汽水！”


    高启强从一开始的惶恐不安，到后来的半推半就，再到现在的安之若素。


    他发现，被人敬畏的感觉，竟然这么好。


    市扬管理员收卫生费，对他都客气了三分。


    他只是站在那里，唐家兄弟就会主动帮他维持秩序，谁敢在他的摊位前大声喧哗，立刻就会被他们俩给瞪回去。


    高启强第一次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哪怕这权力，是狐假虎威借来的。


    这天下午，市扬里人不多。


    高启强正靠在椅子上，享受着唐小虎递过来的冰镇啤酒，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该把鱼摊扩大一点。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忽然凝固了。


    不远处，三个人正并肩走来。


    为首的那个，身形挺拔，气质卓然，正是那改变他命运的祁同伟。


    他身边，跟着那个铁塔一样的壮汉，还有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轻人。


    高启强一个激灵，


    他怎么会来这里？


    是来找我的？还是……来拆穿我的？


    高启强的心脏，砰砰狂跳。


    唐小龙也看见了，他捅了捅高启强：“强哥，那……那不是……”


    “闭嘴！”高启强低喝一声，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


    跑是肯定来不及了。


    他心一横，将心里的所有杂念都压了下去，脸上挤出一个最真诚、最谦卑的笑容，连忙擦了擦手，快步迎了上去。


    “祁……祁先生！您……您这是？”


    他不敢叫“局长”，怕显得生分，又怕暴露对方的身份。


    一声“祁先生”，恰到好处。


    祁同伟停下脚步，看到满脸堆笑的高启强，并不意外。


    “是你啊，高启强。”他的声音很平静。


    安欣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主动上来搭话的鱼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