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峰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祁同伟的心湖，荡开层层涟漪。


    他望着爷爷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忽然想起周大壮和赵山河每次见到爷爷时的恭敬。


    那不是简单的对长辈的普通敬重，而是带着几分敬畏，甚至像是在面对一位遥不可及的传奇。


    周大壮提起爷爷时，总会说“当年若不是祁先生点拨”；而赵山河聊起爷爷，眼神里总带着“不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的拘谨。


    这些细节像拼图，一点点凑出爷爷的神秘。


    他不知道爷爷口中的“解决”，究竟意味着什么，但他隐隐觉得，爷爷的“还在”，比周、赵两家的全部人脉加起来还要可靠。


    “快吃吧，鱼凉了就腥了。”祁峰夹了块鱼肉放到他碗里，打断了他的思绪。


    祁同伟嗯了一声，低头扒饭，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


    与此同时，省委大楼依旧亮着几盏灯，


    王长路刚处理完文件，桌上的加密电话突然响起。


    “王书记，刚收到消息，京城那边……动了。”


    电话那头，是省委办公厅的机要秘书，同样也是他的心腹，此时秘书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紧张。


    “动了？什么意思？”王长路皱起眉。


    “李家、张家、还有刚从南方迁回京城的苏家……族长都已经动身，目的地是汉东。”


    “什么？！”王长路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手里的钢笔“啪”地掉在桌上。


    李家，执掌军工半壁江山；


    张家，三代书香，门生遍布学界；


    苏家，当年靠航运发家，如今在东南亚的影响力无人能及。


    这几家在京城都是顶尖的存在，平日里别说集体出动，就是族长亲自离京都算得上大事。


    “他们……来汉东做什么？”王长路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清楚具体目的，不过根据和我咱们交好的人说，他们出发前都去过同一个地方，周老和赵老的老宅。”


    周老？赵老？


    王长路的目光瞬间锐利起来。


    这几天汉东官扬的暗流，官员们突然扎堆讨好祁同伟，他是清楚的。


    就连周大壮和赵蒙生频繁出入祁同伟家……他也知道。


    起初，


    他只以为祁同伟的爷爷和这些人有旧，可现在看来……


    并不像是这么回事！


    “难道……这些人都是为了祁同伟他爷爷？”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了下去，


    不可能。


    祁同伟他爷爷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老人，怎么可能惊动京城几大家族？


    可除了这个解释，他想又不出任何理由。


    “立刻通知书省厅，让他们盯紧机扬和高速口，别出乱子。”


    王长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另外，把祁同伟和他爷爷的资料再给我重新整理一份，越详细越好。”


    “是。”


    挂了电话，王长路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夜色，只觉得后背发凉。


    他忽然想起那天远远瞥见的那一幕，尤其是祁同伟，他刻意留意了一下。


    那个年轻人穿着简单的夹克，说话温和，看起来和普通干部没什么两样。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背后竟可能牵扯出京城的滔天势力？


    “看来……汉东要变天了。”


    他拿出手机，犹豫片刻，拨通了一个号码，那是他在京城工作的儿子的电话。


    有些事，他必须提前探探风声。


    京城，某四合院


    几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围坐在八仙桌旁，桌上的清茶已经凉透。


    “确认了，周老头和赵老头已经搬去汉东了。”


    “这样看来，祁先生的消息是真的。”


    “而且刚刚收到消息，李家那个老小子，已经偷偷去了汉东。”


    “呵，这只老狐狸，动作倒快。”


    “别光顾着说别人，咱们也该动身了。当年欠祁先生的情，总不能让小辈们忘了。”


    “没错，这次不仅要去，还得带着诚意，祁先生出世，可不是小事。”


    老者们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


    周日，


    难得休息，


    然而，对于祁同伟而言，却是没有任何区别。


    清晨的阳光透过梧桐树叶，在别墅区的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他提着刚买的新鲜蔬菜，正往家走，远远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自家别墅门口徘徊。


    走近了才看清，那人穿着行政夹克，皮鞋擦得锃亮，正是赵立春的秘书李达康。


    “李秘书？”祁同伟有些意外，停下脚步打招呼，“你这是……？”


    李达康转过身，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笑容，语气带着几分熟稔：


    “祁科长，这么巧？


    我路过这边办事，想着你住这附近，就过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遇上你。”


    这话半真半假。他确实是“路过”，


    赵立春昨晚接到京城的消息，连夜让他想办法搭上祁同伟这条线，哪怕只是混个脸熟也好。


    虽然他赵立春是赵家旁系，但相比起家中长辈，他觉得更加需要抱紧祁家爷孙的大腿。


    不得不说，这个赵立春看的明白。


    所以，也就有了李达康这个马前卒。


    而李达康琢磨了半宿，才想出“偶遇”这一招。


    祁同伟虽觉得巧合，却也没多想，毕竟在省委大院见过几次，算是点头之交。


    他扬了扬手里的菜篮子，客气道：


    “刚买了点菜，要是不忙，要不要去家里坐坐？喝杯茶？”


    他本是随口客气，毕竟上下级之间，这种邀请多半会被婉拒。


    哪怕两人不在一个工作口。


    却不想，李达康眼睛一亮，毫不犹豫地应道：、


    “那敢情好！正好我也有点事想请教祁科长，不会太打扰吧？”


    “……不打扰。”


    祁同伟心里一怔，脸上却维持着笑意。


    他是做梦也没想到，


    自己就是假客气一下，然而对方，却是真不客气。


    没办法，话已出口，总不能再把人撵走。


    祁同伟只好领着李达康往院子里走，心里却在盘算，也好，等一会儿等那两个老头儿来，对方也能知难而退……